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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中,太阳隐去了,瞬间,乌云四合,电闪雷鸣。任弼时抬头望天:“看啊,又要变天了!”
徐向前此前曾经两过草地,对草地的天气比较熟悉,就说,这很正常,我们头顶的天就像小孩的脸,说变就变。
霎时,雨点纷纷落下。警卫员们上前,帮任弼时、徐向前撑起雨伞,他们冒雨,在泥泞中继续前行……
进入草地不久,二方面军的人就认识到,草地确实凶险,而没有进来之前,有些同志觉得草地里面又没有敌人,有啥好怕的。
粮食很快就要吃光了,饿着肚子行军,身体弱的人就难以坚持,经常是走着走着,就有人突然倒下,人们上前,把手伸到他鼻端试试,如果牺牲了,战士们只能依依不舍地离去,有时连战友的尸体都顾不上掩埋。
草地上,水洼中,能看到一具具的尸体。有的死者嘴里含着青草,他是饿急了,吃着草就死了。
更要命的是沼泽地,不断有人陷入沼泽中,只能无声地挣扎,越陷越深,最后一串水泡冒出来,一切又归于平静。
罗扬、杨连根带领收容连的人缓慢行走,他们收容的人既有二方面军的,也有四方面军的。身强力壮的战士肩上都背着两支枪。
一堆白骨在面前出现,罗扬停了下来。杨连根问:“连长,怎么了?”
“这一定是去年过草地时牺牲的同志,掩埋一下吧。”罗扬说。杨连根默默地点头,用铁锹挖一个坑,罗扬蹲下,把白骨放入。片刻之后,一个小小的坟头堆起来了。
又行了一阵,人们看到一片水洼里,有一只手赫然露在水面上。罗扬停下,慢慢靠近水洼,他趴下,伸出手,与那只僵硬的手握一下,道:“无名的同志,你安息吧……杨连根,拿点草来。”
杨连根回身把一团青草递给罗扬,罗扬用青草盖住那只死亡者的手。他们能做到的,只能是这些了。
担任两个方面军的收容队,粮食又极度紧张,让贺炳炎和廖汉生愁眉不展,以前打仗时,也没这么愁过啊!廖汉生说:“据各团报告,粮食都所剩不多了。”贺炳炎说:“得想个办法。”廖汉生摇头:“在大草地上,一粒粮食也找不到啊!”贺炳炎说:“上级会给我们调拨一点的。我们自己,也要从内部想想办法调剂。”廖汉生说:“怎么个调剂?”贺炳炎说:“命令各连队把每人剩余的粉子集中起来,各级首长亲自到连上帮助分发粉子,防止多吃,每人每顿只准吃一把粉子。”廖汉生眼睛一亮:“这个主意好,还要加上一条,组织检
查队在途中检查有无随便吃粉子的现象。”
《雄关漫道》 第三部分《雄关漫道》 第七章(5)
这个办法施行了两天,就出了一件事:有个叫李正田的指导员多吃多占。
傍晚,几个战士押着那个叫李正田的指导员来到贺炳炎、廖汉生跟前。战士报告说,师长、政委,人带来了!贺炳炎一挥手,几个战士退下,他严厉地对李正田说:“知道为什么带你来吗?”
李正田低着头:“知道……给全连发粉子时,我偷偷给自己多拿了一把……”
廖汉生道:“李正田同志,你身为一个连队的指导员,一个政治工作干部,一个共产党员,一个参加红军多年的老兵,你只有带领全连同志向饥饿作斗争的权利,绝没有为个人谋取一点私利的权力,哪怕仅仅是一把青稞粉子。”
李正田流泪了:“政委,师长,我错了……”
贺炳炎道:“你的错误师里研究过了,决定撤销你的指导员职务。”
李正田说:“我接受……回去我要向全连同志做检讨,以后当好一个普通士兵,跟大家一起向饥饿作斗争。”
廖汉生说:“那你回去吧。”
李正田抹一把泪,立正,敬礼,转身离去。
廖汉生望着那个消瘦的背影,说:“我们是不是太严厉了?”贺炳炎说:“出了草地,再给他恢复职务。”廖汉生点点头。
不久,草地前方有一座大山横在了他们面前,廖汉生问:“贺师长,前面那叫什么山?”
贺炳炎说:“地图上叫麻尔柯山,去绒玉必须攀过它。”
廖汉生说:“那就命令全师,今天一鼓作气翻过它。”
命令下达了,从下午开始,全师翻越麻尔柯山,走到山上即下起大雨,跟着又下大雪。师部和两个团滑下山后,天已经全黑了,后续部队却没来得及下山。贺炳炎和廖汉生带上人和骡马上山接应,摸了几次都没能上去,到天亮时才把人接应下来。这一夜,山上又无火烤,风雪一夜未停,全师有近二百位同志连病带冻而永远留在了山上……
消息报到贺龙、关向应那里,贺龙说:“雪山、草地,比拿枪的敌人还凶险啊!”
关向应说:“老贺,红六师的担子太重了,我想到那里,和他们一块行军。”
贺龙同意了。
关向应赶到红六师时,贺炳炎、廖汉生二人眼里含着泪,仍然沉浸在悲痛之中。廖汉生告诉关向应:“那个前天刚刚被撤职的指导员李正田,他用自己的口粮救活了一名战士,自己也在昨夜冻死了。”
关向应说:“将来,在红军长征的英名录上,应该记上这样一位曾经为多吃一把粉子而被撤职的指导员,一位被饥饿和草地夺去生命的红色士兵……”
沿途找不到粮食,只能吃野菜。草地里很多野菜人们叫不出名字,其中有不少是有毒的,红六师已经有几十人因误吃有毒的野菜而死去。
傍晚,到达一个宿营地后,关向应溜到没人的地方,拔了十几种形状各异的野菜,他拿起面前的一种,仔细观察一阵,塞进嘴里,尝试着,小心地咀嚼,一边咀嚼一边回味,吃下后没有反应,他就放到一边;接着再品尝另一种……
一个多小时后,他的警卫员小曹找到他时,他正跪在地上呕吐。他面前的野菜分成了两堆,显然一堆是能吃的,一堆是不能吃的。
见小曹来了,关向应抬起头来。此时,他的嘴唇肿了,眼睛通红,鼻子在流血。小曹扑过来,惊恐地抱住他:“首长!首长!你怎么了?……你中毒了是吗?”
“小曹,我没事……”
“首长,你是中毒了……我去喊医生。”小曹吓哭了,拔腿就往回跑。
“小曹,你回来!”
小曹站住了。
“不要声张,我不会有大事的。小曹,你快拿着这些野菜,到那边找贺师长和廖政委。告诉他们,这几种是有毒的,不能吃;这几样是没毒的,可以吃。”
“首长,你没事吧?”
“嗨!我说过我没事,你快去吧!这关系到人命,千万别弄混。”
小曹答应着,把两类野菜分别抱在怀里,踉跄而去,关向应痛苦地坐在地上,又呕吐起来。
回到住地,贺炳炎、廖汉生狠狠地把关向应批了一顿,说如果你出了意外,我们怎么向贺老总交待?贺炳炎一着急,第二天硬是把关向应送回了贺龙身边。
贺炳炎最惦记的是罗扬带领的一连。他们走在最后面,担子是最重的。他骑上马,逆着队伍行进的方向,往回走,想到一连去看看。远远地就看见几十号人围成一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是一名受伤的小战士躺在泥水地上,死活不走了。他绝望地说:“同志们,我实在走不动了,不如让我死了,你们走吧……”
罗扬分开众人,来到他身边,蹲下:“小杜同志,快起来,我背着你走,行不行啊?”
那个叫小杜的战士哭着说:“罗连长,真的不要管我了,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我走不出草地的……等革命成功了,你们别忘了我,给我烧几张纸钱就行……”
小杜哭出了声,很多走不动路的战士跟着哭泣。
这时,贺炳炎牵着一匹马赶了过来。有人喊:“贺师长来了。”贺炳炎问:“怎么回事?”罗扬说:“师长,这位战士是红五师的,我们前天收容的他,他没有力气了,不想走了。”
贺炳炎望一眼小杜和哭泣的伤兵们,激昂地说:“同志们!都别哭!红军的眼泪从来不是随便流的!”
有人点头,想努力止住哭。贺炳炎蹲到小杜面前,和蔼地说:“小同志,爹妈给我们一条命,不能随便丢掉,对不对?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要往前走。来,我扶你骑马走。”
贺炳炎在罗扬帮助下,把小杜扶到马上,贺炳炎亲自帮小杜扶鞍认镫,他用左手费力地把缰绳套在肩膀头上,喊道:“出发!同志们,都跟上!”
《雄关漫道》 第三部分《雄关漫道》 第七章(6)
大伙跟着他们的师长往前走,贺炳炎用左手牵缰引路,他跛着一条腿,晃动着一只空荡荡的袖管,满头大汗,深一脚浅一脚,异常吃力地走着。他脖颈、胳膊、小腿上的伤疤也是清晰可见。
坐在马上的小杜望着师长战伤累累的身躯,再也控制不住,泪水无声地涌了出来……
何梅和女兵队一块行军。说是一块行军,走着走着就有掉队的,到后来人就越来越少了。
进入草地深处后,何梅的身体愈发虚弱,她咬牙坚持往前走。上面指派身体强壮的女兵夏春华帮助她。小夏发现,何梅经常停下来,往来路上久久地回望。
小夏忍不住就问:“何梅姐,你望什么呀?”
何梅不语。小夏说:“你一定是惦记罗参谋。”
何梅诚实地点点头:“但愿他们都能跟上来……哎,小夏,也不知贞姐,还有琮英大姐她们怎么样了。”
小夏说:“她们跟随朱总司令和任政委,在我们前面呢。”
何梅说:“贞姐,琮英大姐,都是身怀六甲,她们才是要多难有多难……”
何梅惦记罗扬,也惦记李贞和陈琮英。李贞和陈琮英随红四方面军行动,她们早就走在了前面。
泥泞的草地上,李贞、陈琮英挺着大肚子,在别人搀扶下,吃力地行走。陈琮英说:“李贞啊,我最担心一件事。”李贞说:“啥事?”陈琮英指指肚子:“千万别生在草地里。”李贞说:“我还早呢。就看你了,你一定咬牙挺住啊,出了草地再生。”陈琮英向往地说:“真要能挺住就好了。”
这话说过没两天,李贞摔了一跤,当晚就有了小产的征兆。那天夜里,电闪雷鸣,暴雨如注,李贞躺在一顶帐篷里痛苦地挣扎。甘泗淇急忙叫来卫生部的黄医生,黄医生进去后,甘泗淇戴着斗笠,披着蓑衣,焦急地站在雨中。
李贞揪心的叫声频频传来,甘泗淇忧心如焚,痛苦极了。结婚后,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不到半月,他没给李贞幸福,却让她挺着大肚子在这该死的草地里受罪,也不知孩子能
否保住……
叫声渐渐地减弱了,黄医生掀开帐篷门,甘泗淇迎上两步急问,怎么样了?黄医生难过地摇头:“甘主任……李贞同志早产,孩子落地后就……不行了……我无能无为……”
甘泗淇惊愕地呆愣一阵,然后冲进帐篷里。李贞虚弱地躺在小小的行军床上,满脸是汗。甘泗淇上前,握住她的手:“你受苦了。”李贞流泪了:“老甘,真是对不起……”
甘泗淇替她擦去泪水:“只要你好好的,就行。别想那么多了,啊?”
李贞痛苦地说:“老甘,医生说,我以后可能再也不能生育了……”
甘泗淇怔了一下。李贞道:“你还记得吗?我们结婚时,任政委祝福我们,夫妻恩爱,子孙满堂……”她边说边痛苦地摇头。
甘泗淇说:“李贞,只要我们夫妻恩爱,子孙满不满堂,不重要了。”
李贞说:“老甘,真的对不起你,我不是个合格的妻子啊……”
甘泗淇说:“不!这不怪你,你是一个好战士,一个好女人,你做得都很好。没有孩子,我们就养别人的,你想想,很多烈士的孩子,不都是我们的孩子吗?我们就养活他们,好不好?我们照样子孙满堂……”
又过了几日,陈琮英也生了。草地的早晨,难得见到一轮朝阳,可是这天,一轮朝阳从东方的地平线上蓬勃升起。然而任弼时一脸焦急,站在一顶小帐篷外面抽烟,离他稍远的地方,几个警卫员也焦急地等待着。
突然,一阵婴儿尖锐的啼哭声传来,任弼时于是长舒一口气,战士们互相看着,笑着围上来:“首长!生了生了,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