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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照他们在上海的办法,也是募洋将洋兵,替我们来打仗?”
“不是。不是募洋将洋兵,是以重金募洋商。”李鸿章放低了声音说:“门生打算雇几
条洋商的大火轮,载运兵勇,鼓掉东驶,一路冲过去。老师看行不行?”
曾国藩闭目不语,眼中浮起一幅景象──这幅景象出现在这年初夏,胡林翼应邀到东流
商议进兵方略,曾国藩邀他登上安庆城外的龙山,视察形势。骨瘦如柴的胡林翼,立马遥望
,意气甚豪,指着安庆城内的太平军,说他们已为釜底游魂,指日可以平服。一句话未完,
颜色大变,口吐鲜血。
这是因为胡林翼突受刺激,刺激来自两条西洋的轮船,逆水直上,迅如奔马,洋人有此
利器,不能不忧。胡林翼本来就有肺疾,从此病势日重,半年功夫,竟至不起。临终前几个
月,有人跟他谈起洋务,他总是闭目摇手,神态忧郁地说:“不谈,不谈。这不是我们所能
谈得出结果来的。”
曾国藩在这方面,跟胡林翼约略同感。这时李鸿章提到“洋商的大火轮”,自然而然地
忆及往事,既忧国势,又悼良友,所以闭目不语,神色不怡。
李鸿章不免诧异,“老师,”他问,“忧虑的是什么?”
“当年──”他将当年荩臣忧国的因由,说了给李鸿章。
“胡润帅原是深谋远虑的人。不过洋务连谈都不愿谈,也未免过分。”李鸿章停了一下
说,“照门生看,师夷以制夷,倒是可行之道。”
“那是以后的事,眼前还谈不到。”曾国藩将话题拉了回来:“安庆被围的那时候,城
内的长毛,就靠洋商的轮船接济,官军拿他们没有办法。轮船外包铁甲,其行如风,用洋枪
打是不中用的,不过,拿大炮轰呢?僧王守大沽口,恃有炮台,英法军舰不敢贸然内犯,看
起来,轮船不能不怕大炮。这一层,你要仔细思量。”
“门生想过了。运兵的消息,当然要严防外泄。雇船的时候,不必先跟洋商说破,到时
候兵上了船,不怕洋人不就节。”
曾国藩沉吟久之,方始开口:“这样做法,迹近挟制,不是光明磊落的行为,而且也怕
洋人不服,反倒会泄消息。照我看,这件事做倒可以做得,总须先求稳当。第一先要仔细探
查,此去有哪几处会受长毛的炮轰,可有闪避之道?第二、要跟洋商说得明明白白。水脚贵
一点倒不要紧,必得听我们指挥,要走要停,白天走,还是夜里走,不能随人摆布。”
“老师顾虑得是,我就照老师的话,跟钱调甫他们去说。”
“不忙,不忙!”曾国藩摇其头,“还有最要紧的一件事,尚无眉目。少荃,我这里怕
抽不出多少人,沅甫虽有六千人,是不是肯担当此任,尚未可知。再说,进围金陵,亦不可
缓。你能不能自己练一支兵?”
练兵先要招兵,这不是三两个月可了的事,李鸿章有些为难,回乡招募,练成一支可以
与湘军并驾齐驱的劲旅,固是极好之事,就怕远水救不得近火,等练成了,上海已经失守,
变成无用武之地,岂非白耗心血。
曾国藩见他沉吟不语,便猜到了他的心事,“少荃,”他提醒他说,“兵总是要自己一
手训练出来的,才会得力。鲍春霆会打仗,不会练兵,他的队伍,纪律太差,只能攻,不能
守,一屯下来,百姓就要遭殃。这是鲍春霆吃亏的地方,你当引以为鉴。至于军队练好了,
不愁没有用处,你不必三心两意,只从根本上去着力,决不会错。”
李鸿章矍然而起,毅然表示:“我遵老师的训诲。”
从曾国藩那里退了出来,李鸿章先不跟钱鼎铭见面,得要找一个人去好好商量,这个人
就是安庆克复之前,向曾氏弟兄投诚的长毛程学启。
程学启是安徽桐城人,字方忠。年纪虽轻,在地方上的声名甚盛,他没有读多少书,但
行事有游侠之风,喜用奇计,更善结纳。陈玉成在皖北,深慕其人,百计招致,程学启不肯
投伪。因为得不到,便愈觉得珍贵可爱,最后陈玉成出了下策,将程学启的父母掳了去当人
质,这才逼得他出面,受任了太平天国的官职,领兵扼守安庆城外,与城内的太平军互为支
援。
但是,程学启内心是不满太平军的,尤其是用这样的方式将他逼得落了水,更觉于心不
甘。不过他为人极深沉,表面丝毫不露痕迹,在安庆的太平军以及陈玉成亦都对他深信不疑
。谁知就在攻防战最激烈的紧要关头,他拉着队伍反正了。
反正以后,并未获得重用,曾国荃只相信子弟兵,曾国藩则出以持重,不敢过分信任,
所以仅拨了一千兵给他,担任不关紧要之处的外围警戒。但李鸿章因为同乡的关系,跟程学
启颇为接近,每次相见,一谈就是半天,深知此人才气纵横,有担当、有决断,是绝好将材
。这时受了曾国藩的鼓励,预备回家乡招募人马,自然第一个就想到这位同乡。
“方忠兄,”李鸿章喜孜孜地用合肥土话说,“现在有个好机会,贼娘的,好好搞一下
!”
程学启亦愿一抒抱负,于是倾心筹划、谈了整整一夜、拟出来一个计划,除了他跟程学
启所部以外,另外在安徽募新兵五千五百人,日夜操练,士气如虹。运兵到上海的办法,亦
由钱鼎铭托人跟英商太古轮船公司接头,可以包运。不过,这也不是说办就办的事,太古方
面要好好筹划,李鸿章那里,更要多方部署。因此,江苏士绅、还得要耐心等待。
***
刘不才替胡雪岩接眷的事,另办成了一半,靠孙祥太的力量,安然到了杭州到上海一半
路程的嘉兴。再往前就走不通了。
孙祥太得到消息,原来十二月十五,李秀成部下的慕王谭绍光、纳王郜永宽,从松江进
攻奉贤,华尔的洋枪队,吃了个败仗。
三天以后,谭绍□向东攻占南汇,紧接着折北占领川沙,对上海完成东、西三面包围之
势,于是十二月廿一日那天,太平军三万多人,攻吴淞、逼宝山,直扑上海。
“以后的消息就很乱了,有的说上海已经失守,有的说洋枪队投到了那一面,有人亲眼
得见,高鼻子、红眉毛的洋鬼子在长毛队伍里。”孙祥太停了一下说,“不管怎么赶到上海
过年,是办不到的了。”
刘不才自然大失所望。想到全家上下,天天在谈,到了上海如何如何,越发觉得这个消
息无法开口宣布,不由得搓着手说:“那,大哥,你看怎么办呢?”他跟孙祥太、小张已在
杭州拜了把子,所以如此称呼。
孙祥太默然,从皮袄大襟中掏出一枝烟袋,装上一袋旱烟,点燃了吸个不停。
“大哥,”刘不才定定神,觉得不该害孙祥太为难,慨然说道:“实逼处此,天大的本
事也无用,只有等这一潮水过去了再说。”
“‘萝卜吃一截剥一截’,先在我家住下来,看机会再说。
如果松江老大有路子,就再移松江,这样不是越走越近了吗?”
“乱世逃生,计无万全,只有这样步步为营是比较聪明的办法。不过,我跟大哥不分彼
此。”他说,“是我的亲戚,又是上上下下十来口人,到大哥府上打搅,怎么说得过去?”
“这话你就说得不对了。你的亲戚,就是我的亲戚。”孙祥太又说:“而且,我再说一
句,在我们这一行,哪天不开三桌五桌的闲饭?就没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