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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庸风雅而已。不过还没有入门,所以要跟你叨教。”刘不才说,“不晓得字画方面
的行情怎么样?”
问到行情,当然是要作些买卖,黄胖见是生意上门,便精神抖擞地答道:“书画的行情
最难说,做我们这一行的,真叫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遇着内行是内行的价钱,
遇着外行是外行的价钱。说老实话,刘三哥你不算内行,不过,我决不会拿你当外行。你先
说,你想要点啥东西?是自己收藏,还是送人?预备了多少钱?拿你的打算,大致跟我说一
说,我来替你提调,包你不会吃亏。”
“胖哥,你弄错了!”刘不才说,“我是受朋友所托,有一票货色想脱手。不是买,是
卖!”
“这也好啊!是些什么?”
刘不才身上就揣着从陈世发那里抄来的一份目录,正想取出来,只见孙子卿抛过来一个
阻止的眼色,于是便住手说道:“东西很多,一时也说不完,有字画、有古书。”
听得这两句话,黄胖大失所望,因为刘不才的话,说如不说,略想一想说道:“刘三哥
,我讲个笑话你听,有一天遇见一位朋友,他跟我说:‘看见有人做了一副对子,好极了!
’那就念来听听,他说:‘是一副五言对。上联记不得了;下联是什么什么春。’一副好对
子,我只听了一个字。”
“胖哥,罚酒!”刘不才窘笑着说,“你真是北方人说的,骂人不带脏字!”
“罚酒、罚酒!”黄胖干了一杯酒,然后追问:“到底是些什么东西?说个一两样来听
听,怎么样?”
在此地步,如果不说一两样东西出来,看起来就像不上路的半吊子了。无奈刘不才在这
方面的“记性”,比起他的赌来差得远,明明是自己手抄的目录,偏偏急切间一样都想不起
──也不是想不起,是想不全,记得画、记不起画的人,记得画的人,却又起不清是怎么样
一张画。因而不免发窘。
刘不才发窘是罕见之事,连胡雪岩都有些为他难过,便作解围之计,故意拿话扯了开去
。
“黄兄,”他问,“我们杭州戴文节公的画,你看怎么样?”
“好的!”黄胖将拇指一翘,“他的山水本来就好,现在是越发好了。”
“戴文节殉节了!怎么说现在越发好?”
“就是殉节得好,所以他的画格外值钱。”黄胖说道:“这就叫画以人重!”
听得这话,胡雪岩深为安慰。一半是因为自己在杭州曾有一番出生入死的经历,一半也
因为王有龄的缘故,他总觉得危城殉难的人,应该格外受人敬重。如今照戴熙身后,画名益
盛的情形来看,正符所愿,自感欣然。
就这一打岔之间,刘不才已经托词离座,走到僻处,将身上的那张目录掏出来,匆匆看
了一眼,回到席面上,黄胖还在滔滔不绝地谈戴熙的山水,赝本甚多,以及如何分辨真假,
根本没有注意到他去而复返。
等他讲完,刘不才开口了,“胖哥你刚才要我拿我朋友的好东西,说一两样你听听,那
我就稍为谈谈。有部书,孟东野的诗集,是宋版──”
“什么?”黄胖将双眼睁得好大,“宋版的孟东野诗集?”
“不错!”刘不才极有把握地说,“一点不错。”
“我倒不大相信。刘三哥,你倒说说看,上面有那几方图章?”
这又差点将刘不才考倒。凝神细想了一会说:“有个姓仪的,还有个姓安的。”
黄胖听了这话,表情很怪,又惊喜、又困惑,仔细看了看刘不才,眼睛睁得越大,“刘
三哥,”他问,“你是不是在寻我的开心?”
“怎么叫寻你的开心?”
“你是有意考考我,是不是?”黄胖有点气愤,也有点得意,“换了别人,让你考倒了
,我黄胖,眼底下,肚子里都还有点东西。你明明是说安仪周的收藏──他收藏的书,每一
本三方印;‘安岐之印’、‘仪周珍藏’、‘安麓村藏书印’。你说什么又姓安,又姓仪,
真当我两眼漆黑的外行?”
听到这里,胡雪岩正含了一口酒在口中,忍不住“噗哧”一声,喷了出来──人家姓安
、号仪周,刘不才当他是两个人,岂不可笑?
闹笑话的人,当然也不免暗暗惭愧,不过笑话未曾拆穿,他不在乎,将计就计,顺着黄
胖的话说:“你说我考你,就考考你,安仪周是何许样人,你倒说说看!”
“他是康熙年间,权相明珠的底下人。是不是?”这一下刘不才又楞住了,一个“底下
人”会收藏珍贵的古书?
这一来,黄胖才知道刘不才根本不知安岐其人。酒到微醺,好逞谈锋,他兴致勃勃地说
:“古往今来,有许多奇人;这安岐也好算一个。他不是中国人──”
“不是中国人,难道是西洋人。”
“刘三叔,”孙子卿拦着他说,“别打岔!听胖哥说下去。”
“安岐是高丽人──”安岐是高丽贡使的随从,原来的身份,已不可考。不过“宰相家
人七品官”;既在大学士明珠门下,就算本来是高丽的品官,此时当然也只好委屈了。
明珠是康熙中叶的权臣。由于三藩之变,圣祖主张用兵,而朝臣中赞成的不多;所以三
藩乱平,圣祖对支援他的主张的少数人,特加重用,明珠就是其中之一。
他的府第在北京地安门外的什刹海,原是前明勋臣的府邸,以后和□住过,现在是恭亲
王府,为京中有名的大宅。
据说这座大宅中有许多窖藏。这是很可能的事,明朝末年的贪渎,昏天黑地,等到李闯
进京,勋臣国贼,一时来不及逃,先把积聚的金银,入土埋藏,亦在情理之中。明珠很想掘
出这些窖藏之物,却不知如何下手──有一个钞本,上面记着许许多多奇怪的符号和莫名其
妙的隐语,相传就是指示窖藏的秘笈。多少人费尽心机,无法参详。
这一本秘笈到了安岐手里,反覆辨识推敲,终于悟出其中奥妙,于是求见明珠的儿子─
─不知道是不是纳兰性德?自道能够将窖藏掘出来。一试果然,因而大受明珠的宠信。
明珠御下,恩威并济,底下人亦分好几等,有在宅中供奔走使唤的,亦有像汉朝的素封
之家那样,蓄僮仆替他经商营运的,安岐自然是后者。
他领了主人的本钱,在天津、扬州两处经营盐业,还掉主人的本钱,加上极优厚的利息
,然后自立门户。积资至数百万之多。当时论富,有“北安西亢”之名,西亢是山西亢家,
相传李闯进京,占领大内,将明朝列帝积聚的“金花银”,铸成极大的银块,等吴三桂请清
兵,山海关前一片石地方,一仗大败,在京城里站不住脚,便带着银块往山西逃,追兵甚急
,银块笨重,反为所累,因而将它倾入山谷,为亢家所知,事平捡了个现成,一跃而为巨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