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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鸿章传-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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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知去年年底,继省城沦陷,湖州形势益形孤单之后,赵景贤与湖州的百姓又遭遇了一
场意想不到的厄运。一连三天,鹅毛般的大雪,不曾停过;五百里汪洋巨浸的大湖,结成厚
厚的一层冰,仿佛覆上了一块硕大无比的水晶。洞庭东山的长毛大喜,倾巢而出,履冰南下
,直扑大钱口;炮艇为坚冰冻住,不得动弹,而炮座是固定的,无法转向,失去效用,以致
大钱口落入敌手。                                                                
                                                                                
    这一下就像扼住了一个人的咽喉一样,湖州的饷道断了,四面为长毛密密包围,湖州真
正成了一座孤城,将为杭州之续。                                                  
                                                                                
    长毛虽占尽优势,但赵景贤的威名,犹足摄定军心,长毛相戒,不与湖州团练交战,却
出以极下流、极无聊的一策,挖了赵景贤的父亲、官做到刑部右侍郎的赵炳言的坟墓。    
                                                                                
    赵景贤当然不甘坐困而死,几次开城出击,无奈兵力相差,过于悬殊,始终不能打开一
条出路。其时赵景贤已由本职内阁中书,叠次保升,被授为福建督粮道,杭州沦陷以后,朝
廷为激励危城国土,特为下一道上谕:“赵景贤督带团练,杀贼守城,战功卓著,现当杭城
失守,尚能激励绅团,力保湖郡及所属地方,在办团人员中,最为异常出力,着加恩赏布政
使衔。”同时传谕新任浙江巡抚左宗棠,设法转知赵景贤:“交代经手事件,轻装赴任。”
这表示朝廷已知湖州必不能保,但是名城可弃,国土不可弃,希望能出赵景贤于危地,以备
将来大用。爱惜人才如此,赵景贤自然感激涕零,然而当此危急之时,他又何能不与湖州的
团练百姓共生死?因此,写下一封血书,派人间道送到上海,寄给他的胞叔赵炳麟,誓以一
死尽臣节。                                                                      
                                                                                
    胡雪岩去看赵炳麟的时候,赵景贤的那封信刚到了三天,看完信,听完赵炳麟所谈的湖
州近况,胡雪岩除了□然欲涕以外,于事毫无所补──他原来转到一个念头,想借用接济湖
州团练的名义,运枪出境。只要有一线之路,这个名义就可借用,如今看起来,这个藉口是
怎么也用不上了。                                                                
                                                                                
    辞出赵家,时已近午,又饥又乏,走过一家馆子门口,心里在想,不如先吃了饭再说。
念头还未转定,只见跑堂的迎上来哈着腰,满脸堆笑地招呼:“朱大人!好久没有来了。”
                                                                                
    “你倒认得我?”                                                            
                                                                                
    “怎么不认识?”跟堂的说:“去年你老照顾小号,请沙船帮的郁大爷,好阔的场面。
”                                                                              
                                                                                
    “喔,原来是泰和馆。好吧!”                                                
                                                                                
    于是跑堂的往里大声喊道:“朱大人到!看座儿啊!”                            
                                                                                
    泰和馆菜兼南北,但掌柜与跑堂的都是山东人,所以是京馆的派头,这一喊,接下来便
是递相传呼,一个接一个弯腰摆手,将胡雪岩接入雅座。                              
                                                                                
    先打手巾后奉茶,等胡雪岩坐定了,掌柜的亲自来道谢,因为去年他与松江老大宴沙船
帮,筵开四十余桌,就从这笔大生意开始,泰和馆的牌子创出去了。掌柜的一则饮水思源,
不能不感激,再则想要拉拢这位阔客,所以刻意敷衍,说了许多奉承的话,倒害得胡雪岩浑
身不自在。                                                                      
                                                                                
    “你请吧!忙你的买卖去,别张罗我了。”胡雪岩也会弯起舌头,打两句蓝青官话。  
                                                                                
    “是,是!”掌柜的关照跑堂,“好好儿伺候。”                                
                                                                                
    于是跑堂的便问:“朱大人有客没有?”                                        
                                                                                
    心中有事,不是邀客人的时候,他摇摇头说:“没有客,也不叫短函。你配几个菜,来
四两天津五加皮,吃完了,我还有事。”                                            
                                                                                
    跑堂的答应着走了。很快地端来四个冷荤碟子,一瓦罐天津五加皮。喝不到半杯酒,来
了两个热菜,一个汤爆肚,一个鱿鱼卷。                                            
                                                                                
    “行了,行了!”胡雪岩说:“我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                        
                                                                                
    “这是酒菜。还有两个饭菜,再加上一个汤。”                                  
                                                                                
    “好吧!你都拿来就是了。”                                                  
                                                                                
    等拿来一看,是一碗红烧羊肉,一碗京葱扒鸭,外加一大碗萝卜丝鲗鱼。汤菜实在太多
,少不得努力加餐,慢慢儿一面喝酒,一面想心事。                                  
                                                                                
    一想想到去年大宴沙船帮的往事,突然灵光一现,抓住了那个念头,很快地想了一整套
办法。愁怀一宽,胃口大开,九个菜竟吃了一半。                                    
                                                                                
    饭罢喝茶,吩咐结帐,跑堂的陪笑说道:“朱大人,你老别费心了。是我们掌柜的孝敬
。”                                                                            
                                                                                
    “哪有这个道理?”胡雪岩又是灵机一动,反正要请客,不如就作成了泰和馆的生意:
“这样吧,后天中午,你替我预备一桌席,要最好的。”                              
                                                                                
    “错不了!”跑堂的问:“是在这儿吃,还是送到公馆?”                        
                                                                                
    胡雪岩考虑了一下,决定借孙子卿的寓所宴客,交代清楚,离了泰和馆,就在盆汤街畅
园洗澡、剃头,睡了一大觉。                                                      
                                                                                
    醒来神情清爽,醉意全消,正好与孙子卿、刘不才去商谈正事。                    
                                                                                
    ***                                                                      
                                                                                
    约略讲完前半段的经过,胡雪岩才提到他在泰和馆独酌之时,所筹划好的办法。      
                                                                                
    “我在想,如今最保险的一条路是海道,难得金山卫亦是海口;我们为啥不用沙船?”
                                                                                
    这真叫顿开茅塞,孙子卿和刘不才不约而同地失声赞叹:“有道理!”              
                                                                                
    “只为上海跟金山卫太近,没有想到大海,只在内河上动脑筋,反而钻入牛角尖了。”
                                                                                
    胡雪岩说:“走海道又快、又省事。我们只要一条沙船,郁老大不能不帮这个忙吧?”
                                                                                
    孙子卿对海上的情形,比较熟悉,细想一想,用沙船亦不是没有困难,不过困难是可预
见的,也是可以克服的。自己估量一下,总有七分把握,便不肯说什么为难的话,扫了胡雪
岩的兴致,点点头大包大揽地答道:“这方面归我来办。”                            
                                                                                
    “原是要请你出面。我已经在泰和馆定了一桌席,后天中午在你这里开,该请些什么人
?你决定。”                                                                    
                                                                                
    “请客是一定要请的。不过,小叔叔,我想还是我跟你两个人出面,刘三叔是陪客。客
人呢,郁家父子、郁家老大的帮手万福全。此外还要请老杨,不过老杨是有功名的,请在一
起,对郁老大不便,只好另外请了。”                                              
                                                                                
    “老杨”是指“大记”的老板杨坊。他现在的“功名”是“记名道”,会同华尔管带“
常胜军”,如果请客有他,自然该奉为首座,这一来委屈了郁馥山,即所谓“不便”。胡雪
岩了解孙子卿的用意,但不了解了为何要请杨坊?                                    
                                                                                
    因此他开口动问:“老杨?跟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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