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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鸿章传-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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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总要有个付款的章程出来,才好奉托。”程学启又说,“打仗要钱,也不止于买军火
一桩,此外还有好些支出,都是说用就要用,欠不得的。譬如长毛那里有啥消息,或者是兵
力虚实调动,或者有人想投过来,其中打探传递,穿针引线,都要先给了钱才有效验。一文
不名,空口说白话,而肯帮忙的,怕只有雪翁这样慷慨义气的一个人。”                
                                                                                
    “过奖,过奖!”胡雪岩心里在想,照程学启所说,李鸿章必须从吴煦手里收权,关系
实在重大!为了整个大局,自己跟吴煦小同乡的交情,只好放在后面。能够劝得吴煦自己交
出来,当然最好,苦于交情不够,就是够交情,吴煦亦未见得肯听。得要另外替淮军想办法
。                                                                              
                                                                                
    心里这样转着念头,口中就没有话。程学启不免失望,远兜远转,从兵家必争的四事,
归结到财用方面,原以为胡雪岩必定有所指点,谁知枉费心血!                        
                                                                                
    既然如此,不必多谈,于是他站起身来说:“改日再来请教吧!”                  
                                                                                
    谈得好好的,突然告辞,胡雪岩当然知道不大对劲。珍惜此日一席谈的情意,便挽留他
说:“还早,还早!再谈谈。                                                      
                                                                                
    老兄说的第四件事,或许能谈出结果来。”                                      
                                                                                
    听这一说,程学启自是欣然应诺:“是。遵命!”                                
                                                                                
    等重新坐定,胡雪岩关照换茶,然后好整以暇地大谈生意经。谈的是他本行的钱庄,说
综司业务的“大伙”之下,要有几个得力的帮手,一个是“汇划”,考核存欠款项,登记流
水帐,查对来票,总核汇划,责任极重。其次是“清帐”,专管各项分类帐及总帐,编制年
结月结,核算利息,兼管紧要文件,在钱庄中的地位甚高,是大伙的主要帮手。再就是接应
宾客,兼任庶务的“客堂”,专管往来函件,一切文书的“信房”;以及招徕主顾,调查客
户信用的“跑街”。                                                              
                                                                                
    主人讲得津津有味,客人听得昏昏欲睡,程学启实在不明白他何以要谈此风马牛不相关
的不急之务?心中烦闷异常,只是为了礼貌,不能不强打精神敷衍着。                  
                                                                                
    “再要讲钱庄的帐簿了。名目甚多,局外人往往莫名其妙。                        
                                                                                
    有的还可以顾名思义,譬如‘克存信义’,是客户分户帐,‘利有攸往’是放款帐。像
‘回春簿’就难猜了。老兄知道什么叫‘回春簿’?”                                
                                                                                
    “我哪里晓得?”程学启答说,“从来也没有看过帐簿!”                        
                                                                                
    话中已有不耐烦之意,胡雪岩却似不觉,依然很起劲地说:“‘回春薄’专记呆帐,又
叫死帐,放款放倒了,不容易收回来了,但是帐仍旧记着,巴望着枯木逢春,还有重苏的日
子,所以叫‘回春薄’。不过这些帐都是清过的帐,还不算要紧;最要紧的是两本帐薄,一
本叫‘草摘’,日常往来客户近远期收支的款子,都随手记在这本薄子;另外一本‘银汇’
,凡是到期银两的收解,都先登这本簿子,再来总结。所以这两本帐簿失落不得,否则人欠
欠人,都难清查了。”                                                            
                                                                                
    “嗯,嗯!”程学启打个呵欠,随口应着。                                      
                                                                                
    “我现在讲个故事,”胡雪岩说,“我有个朋友,也是同行,开一家钱庄,请了个大伙
,起黑良心要吃掉老板。老板为人极其老实,养痈成患,竟不敢动他,心里当然不甘。后来
有位高人教了他一着,有一天到店里,倒像作客似地,跟大伙海阔天空闲谈。谈到后来,淡
淡说一句:‘我倒看看帐簿!’大伙当然不防备他,也欺他不大内行,拿所有的帐簿都搬了
出来,答一声:‘喏,都在这里,你自己看!’老板随手翻了翻,寻到‘草摘’、‘银汇’
两本帐簿,捏紧了往袖子里一塞,站起来说道:‘一时看不完,我回家慢慢看!’这两本帐
簿一拿走,人欠欠人,就弄不清楚了,盈亏总数亦就可以核算得出来。黑良心的大伙,猛不
防吃了个哑吧亏,只好乖乖就范。”                                                
                                                                                
    这个故事在程学启听来仍旧乏味得很,因为他根本对钱庄这一行是隔阂的,不明其中的
关节,就不能领会其中的奥妙。而萧家骥到底是生意人,又了解胡雪岩的性情,向来不说废
话,更不会不知趣地跟不懂生意的人,大谈生意经。说到这个故事,其中自有用意,实在已
经很明白,只是程学启一时想不到而已。                                            
                                                                                
    因此,当程学启告辞,萧家骥抢着送出大门以外,悄悄拉住他问道:“朱道台的话,程
大哥你听懂了没有?”                                                            
                                                                                
    “我根本不懂。说实话,做生意我一窍不通,辜负他的诚意。”                    
                                                                                
    “你当朱道台要拉你入股做钱庄生意?程大哥,”萧家骥笑道:“你真正聪明一世,糊
涂一时!他是在指点你收拾吴煦的计策。”                                          
                                                                                
    “啊!”程学启恍然大悟,“懂了,懂了。这才真的是辜负了朱雪翁的盛意!”他笑容
满面想了一会说:“请你先替我致意。改日再来道谢请教。朱雪翁真够朋友,真有味道。”
                                                                                
    松江老大与小王将他的眷属接来了。母子夫妇父女相聚,恍如隔世,全家大小,呜咽不
止,还有朱姑奶奶在一旁陪着掉泪。好不容易一个个止住了哭声,胡雪岩请朱姑奶奶在新居
中安顿眷属,自己回孙家向松江老大道谢,同时探询此行的经过。                      
                                                                                
    “事情总算很顺利。军火安安稳稳运到金山卫,小王上岸去寻陈世发,一看自然很高兴
。第二天──”                                                                  
                                                                                
    第二天由陈世发派人护送小王到嘉兴,见了刘不才细说经过,才知计划变更,沙船不能
出发。不过,听说松江老大已到,松江金山是他的天下,刘不才大为兴奋,找孙祥太拨了一
条大船,彰明较着地将朱家眷属都送到金山卫,一路上居然毫无阻拦。                  
                                                                                
    “不过,由金山卫到上海,委屈老太太跟婶娘了。”松江老大歉然说道:“时候碰得不
巧,正在过兵;别样都不怕,只怕两个妹妹年纪太轻!”他很含蓄地说,“只好拣小路偷着
走。”                                                                          
                                                                                
    “刘三叔呢?”                                                              
                                                                                
    “刘三叔这趟很有面子,陈世发留他在那里,还有事商量,临走的时候他告诉我说:还
有批东西要运来。叫我预备几只船。也说不定他跟陈世发一起到上海来一趟。总在三五天之
内,他会想法子派人来送信。”                                                    
                                                                                
    “好极!”胡雪岩自感欣慰,接着表示歉意:“这是一件大事,可是我不能出力!最近
我心境不好,一切都请大哥跟老孙商量着办,我无有不赞成的。”                      
                                                                                
    有了这句话的交代,他算是暂时摆脱了一切,侍奉老母、陪伴妻儿,一意享受天伦之乐
,人也变得很懒散了。                                                            
                                                                                
    这一天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是程学启,依然是由萧家骥陪着登门。一见面,程学启便是
恭恭敬敬一揖,口中说道:“雪翁,李中丞特地命我来道谢致意。”                    
                                                                                
    “不敢当,不敢当!”胡雪岩困惑地问:“我不曾为李中丞出过什么力,那里谈得到道
谢?”                                                                          
                                                                                
    “雪翁举重若轻,不觉得出过什么力,我们受惠可真是深了。岂可不谢?”          
                                                                                
    “是这样的,”萧家骥从旁解释,“李中丞照朱先生的法子,到底将利权收回了。程大
哥,请你拿当时的情形,说给朱先生一听,不就完全明白?”                          
                                                                                
    “是五天以前的事。”程学启说,“那天月色极好,李中丞骑马步月──”          
                                                                                
    李鸿章骑马步月,悄悄到了上海道衙门──事先早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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