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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城一看,长毛还多得很,盘踞西半城阊、胥、盘、齐四门。而照盟约如果权宜授给二
品武职,马上就出现了八个总兵。官大兵多,必然难制,程学启便打算背盟了。
相见之下,少不得有一番热烈的慰劳。郜永宽要求将部众编立为二十营,划半城以守,
程学启无不满口答应。暗底下却到大营,摒人密语,要求李鸿章处决郜永宽等“四王四天将
”。
李鸿章既惊且诧,“方忠,”他说,“你少读书,不明史书,自古以来,杀降不祥!”
“我亦知道杀降不祥,而且我还跟郜永宽赌了咒的。不过贼势过大,郜永宽至今不肯剃
头,居心何在?难说得很。万一有变,凭城拒守,我知道他们的存粮,可以支援五年。即令
能够攻下来,也得好几年的功夫,不说我们的弟兄,城里的百姓不知道要死多少?现在拿八
个人的性命来保全几百万生灵,有何不可?”
“嘉兴、常州还在长毛手里。如果我们杀了这八个人,你想,那两个地方的长毛会作何
想法?”
“这是另一回事。”程学启说,“杀降不祥、背盟不义,然而为了大局,不得不这样子
做。人责鬼谴,都应在我身上。大人如果不听我的话,以后一切请大人自己去搞,我不能再
管了!”
说这样要挟的话,便再无商量的余地,李鸿章只好这样答道:“既然如此,让你去做。
不过,你不能坏我的事。”
“决不会坏事。不过,要大人出面,装一装样子。”接着便秘密献议,定下了杀降的步
骤与办法。
计划妥当,程学启重新进城,约见郜永宽说,李鸿章已经完全接纳了他们的要求。同时
表示,李鸿章要见他们八人,面致慰劳之意。已代为约定明天中午,在程学启营中参谒。
郜永宽决无推辞的理由,亦不曾想到此去会有什么危险,不过话虽如此,第二天约集他
的同伙,仍旧带了一批悍卒,作为卫士,连翩跨马,直出娄门,由程学启派人领入营中──
是一家乡绅的大宅,李鸿章已在大厅等候,见到郜永宽一行,走到滴水帘前相迎。程学
启引见报名,双方行礼,相当客气,也相当亲热。
“八位弃暗投明,足见忠义。鸿章佩服得很!”李鸿章在大厅坐定了以后,逐个慰问,
然后一一请教别号、籍贯。
在这殷勤寒暄的当儿,程学启已作了必要的部署,一面添兵驻守娄门,遮断郜永宽等人
的归路,一面派出好些能言善道的将弁,招待那一批卫士,渐渐将他们与大厅隔离开来。
大厅上寒暄已毕,李鸿章向身旁的戈什哈吩咐:“取八位大人的顶戴来!”
于是八名士兵,每人手捧一个朱红托盘,盘中整整齐齐的八顶暖帽,珊瑚红顶子配上尺
把长的花翎,光彩夺目着实动人。
“各位老兄如今也是我大清朝的大官了。从此要同心协力,好好为朝廷立一番功劳。来
,来,请过来!”
八个人由郜永宽领头,一字排开,朝上跪下,李鸿章为他们一个一个加冠。站起身来,
称谢的称谢,道贺的道贺,个个笑逐颜开,好不兴头。
“二厅上酒席齐备了!”戈什哈来请示,“是不是马上开席?”
“一杯水酒,不成敬意。”李鸿章肃客进入二厅,宾主连李鸿章在内,正好十个人,分
坐了两桌。
刚行过一巡酒,忽然有戈什哈来报:京里有廷寄到,请李鸿章去接旨。等他匆匆离座,
程学启亦即起身,拱手向大家说道:“少陪片刻,我送一送抚台,马上来奉陪。”
李鸿章和程学启一去就不见面了。郜永宽先不疑有他;等发觉有蹊跷,想找人询问时,
只听营门炮响,接着远处有炮响应,判断方向是娄门守军发的炮。
“这是干什么?”郜永宽问。
一句话没有完,里外左右,凡有通路的地方,都拥出来一群士兵,手挺长矛、戒备森严
。八个人相顾失色,郜永宽带着一枝手枪,已经拔在手中,却踌躇不敢发,怕一开枪反而性
命不保。
不开枪亦保不住命,伏甲四起,大声鼓噪:“杀长毛!杀长毛!”
“不要动,不要动!”郜永宽弃枪高喊:“我们只要见李抚台,什么话都好说!”
没有人理他的话,挺矛直刺,尽皆死于非命,鲜血满地,比红顶子更红。
郜永宽所带的那批卫士,当然亦被屠戮,无一幸免。处置略定,程学启立即回城,策马
直到“纳王府”,假借郜永宽的名义,下令召集“六等世爵”最低一等“天候”以上的太平
军将领,到府商议军情,被召的总计数百人之多,陆续到达、陆续扣留,“纳王府”只进不
出,如临大敌。等来得差不多了,程学启下令开刀,尽皆斩首。
其时城内的太平军,在李鸿章、程学启说来,有二十万之多,这个虚头很大,但至少也
有三、四万人。无奈蛇无头而不行,所以在程学启重兵戒备威胁之下,绝大部分被缴了械,
一小部分起而反抗,亦无非白白送命。这样扰攘终宵,到了第二天上午,局势总算称定下来
。
而在李鸿章的大营,却起了风波。戈登得到消息,怒不可遏,带了一把手枪去找李鸿章
拚命。戈什哈看他手中有枪,面带杀气,赶紧通知李鸿章躲开,戈登咆哮如雷,多少人劝不
住。后来又坚持要看郜永宽的遗体,随营的洋务委员无奈,将挂在旗杆上号令示众的郜永宽
的脑袋,取了下来,戈登一见,痛哭流涕。当天就拉着他的队伍回昆山了。
还有一个比戈登更伤心的,就是郑国魁。戈登不过当程学启与郜永宽焚香结盟时,签名
作证,而郑国魁则是最初搭线招降郜永宽的经手人,他的感觉岂止“我不杀伯仁、伯仁由我
而死”,直如亲手杀了朋友,良心上所受的责备,无可言喻。最使他难过的是,还如吃了哑
巴亏,有苦难言。戈登可以暴跳如雷,发泄怒气,他却不能像人家那样,大骂李鸿章、程学
启无信无义,行同禽兽。这样在哀无所诉的万般委屈之下,唯有涕泣绝食。
***
到晚来李鸿章与程学启见了面,两个人都是脸无人色,因为这件事到底伤天害理,一想
起来惊心动魄,五中不安。
然而一个是帅、一个是将,行动举止,军心所系,不得不强自克制,细商善后。其中李
鸿章的处境更苦,因为这出戏的前半段,他是配角,而后半段要“挑大梁”,一方面要奖许
程学启,一方面要抚慰郑国魁。一方面要遣散长毛,一方面要应付常胜军。此外内而论功行
赏,外而抚辑灾黎,无不是头绪纷繁的繁难之事。这样两天两夜下来,虽不像伍子胥过昭关
,一夜须眉皆白,可也是形销骨立了。
***
当然,也有高兴的地方,第一是光复名城,大功一件,从此薛焕之流,再也无法摇撼他
了。第二是太平军聚积甚丰,“八酋骈诛”,财货尽落入淮军手中,李鸿章所得自然独多。
据说光是熔化蜡烛台和香炉的锡,就有20万斤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