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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弼第一次奉命前往契丹时正逢丧女,第二次再往契丹,家中添一男儿,但富弼都不曾回家探望,收到家书也不曾拆阅,就顺手烧毁,说:“看家书只会扰乱我的思虑。”有这样的一片忠诚,自然能不辱君命。
739、王守仁
【原文】
土官安贵荣,累世骄蹇,以从征香炉山,加贵州布政司参政,犹怏怏薄之,乃奏乞减龙场诸驿,以偿其功。事下督府勘议,时兵部主事王守仁以建言谪龙场驿丞,贵荣甚敬礼之,守仁贻书贵荣,略曰:“凡朝廷制度,定自祖宗,后世守之,不敢擅改。改在朝廷,且谓之变乱,况诸侯乎?纵朝廷不见罪,有司者将执法以绳之。即幸免一时,或五六年,或八九年,虽远至二三十年矣,当事者犹得持典章而议其后。若是,则使君何利焉?使君之先,自汉、唐以来千几百年,土地人民,未之或改,所以长久若此者,以能世守天子礼法,竭忠尽力,不敢分寸有所违越,故天子亦不得无故而加诸忠良之臣。不然,使君之土地人民,富且盛矣,朝廷悉取而郡县之,谁云不可?夫驿可减也,亦可增也,驿可改也,宣慰司亦可革也,由此言之,殆甚有害!使君其未之思耶?所云奏功升职,意亦如此。夫铲除寇盗,以抚绥平良,亦守士常职。今缕举以要赏,则朝廷平日之恩宠禄位,顾将何为?使君为参政,已非设官之旧,今又干进不已,是无抵极也,众必不堪。夫宣慰,守土之官,故得以世有其土地人民;若参政,则流官矣,东西南北,唯天子所使,朝廷下方尺之檄,委使君以一职,或闽或蜀,弗行,则方命之诛不旋踵而至。若捧檄从事,千百年之土地人民,非复使君有矣。由此言之,虽今日之参政,使君将恐辞之不速,又可求进乎?”后驿竟不减。
[评]
此书土官宜写一通置座右。
【译文】
土官(元、明以来管领苗蛮之地,官职由土人世袭)安贵荣为人骄傲自大,自认随军出征香炉山功劳不小,朝廷虽加封贵州布政司参政的官职,仍觉得不足以奖赏他出征的功勋,于是奏请皇帝撤减分发龙场驿丞的员额,改由自己递补,做为封赏。
朝廷将此事交由督府审议,这时兵部主事王守仁为上书营救戴铣,被贬为龙场驿丞。安贵荣一向敬重王守仁,王守仁知道安贵荣上奏撤减龙场驿丞的事后,就写了一封信给他,信
中说:
“大凡朝廷法制都由祖先制定,后世子孙严守礼制,不敢擅自更改。如果皇上亲自更改,尚称之为变乱,更何况是大臣呢?纵使皇上不降罪,有关的律法机关也应该按律法定罪;即使很幸运的当时没有追究,但五、六年之后,或者八、九年之后,甚至二、三十年后,仍能拿着状纸追溯前罪。若真有这么一天,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再说了,你的先祖,自汉、唐以来千百年拥有这片土地及人民,从没有变动过,原因就在于世世代代能遵守天子礼法,竭尽忠诚,不敢有丝豪的违越。所以即使身为天子也不能随便加封臣子,否则你的土地肥沃,人民众多,皇上也能任意夺过来仿效内地立为郡县,到时候谁又敢说不行?驿丞可撤减,当然也可以增员,如果驿丞的员额可增减,宣慰司也同样可以,由此看来,减少驿丞员额就连宣慰司也后患无穷,你难道没有深一层分析过吗?
“你奏本上所说,立下汗马军功,要求晋升官职,也是同样道理。剿灭盗匪,安抚百姓本来就是土官份内职责,现在你多次以建功上书邀赏,那么平日所领的朝廷俸禄又是为的什么呢?再说你已被任命为参政,这已超越了常规,你还上奏邀功,这样贪得无厌,其他大臣一定会觉得难以忍受。
“再说,朝廷为宣慰土官,律法规定官位世袭,子孙万代能永远保有土地人民;而参政官是流官,官吏受朝廷任命随时调动。东西南北,全凭皇上一句话。朝廷下达一纸公文,任命你一个官职,或是福建,或是四川,你就得马上去。不履新职,抗命杀头的诏命立即就到;若是奉命履职,千百年来世袭的土地,人民就不再归自己所有。从这个角度来看,你虽已任命为参政,应该推辞都来不及,怎会再有其他的要求呢?”
安贵荣看完信后,再也不敢提撤减驿丞的事。
[评译文]
全国所有的土官,都应该把王守仁这封信抄写一遍,做为座右铭。
740、张嘉言
【原文】
张公嘉言司理广州时,边海设有总兵,参、游等官,幕下各数千防兵,每日工食三分。然参、游兵每岁涉远出讯,而总兵官所辖兵,皆借口坐镇不远行。每三年五年修船,其参、游部下兵,止给每日工食之半;即非修船,而仅不出汛也,亦减工食每日三分之一,俱贮为修船之用。独总兵官部下兵毫无所减,当修船时,另凑处于民间。积习已久,彼此视为固然。
忽巡道申详军门,欲将总兵官所辖兵,以后稍视裁其工食,留备修船之用。军门适与总兵有隙,乃仓卒允行。各兵哄然而哗,知张公为院道耳目,直逼其堂。
张公意色安闲,命呼知事者五六人登阶述其故。众兵俱拥而前,即叱下堂,曰:“人言嚣乱,殊不便听。”众兵乃下。时天雨甚,兵衣尽湿,张公亦不顾,但令此六人者好言之。六人哓哓,称旧无减例。张公曰:“此事我亦与闻,汝等全不出汛,却难怪上人也。汝欲不减亦使得,虽然,亦非汝之利也。上司自今使汝等与参、游兵每岁更迭出汛,汝宁得不往乎?若往,则汝等且称参、游兵,工食减半矣。[边批:怵之以害。]汝所争而存者,非汝所能享,而参、游兵之来代者所得也。何不听其稍减,而汝等犹得岁岁称大将军兵乎?[边批:欣之以利。]汝等试思之!”此六人俯首不能对,唯曰:“愿爷爷转达宽恤。”张公曰:“汝等姓名为谁?”各相顾不肯言。张公骂曰:“汝等不言姓名,上司问我‘谁来禀汝’,何以对之?不妨说来,自有处也。”乃始各言姓名而记之。张公曰:“汝等传语诸人,此事自当有处,甚无哗。诸人而哗,汝之六人者各有姓名,上司皆斩汝首矣。”六人失色,唯唯而退。后议诸兵每月减银一钱,兵竟无哗者。
[议]
说得道理透彻,利害分明,不觉气平而心顺矣。凡以减省激变者,皆不善处分之过!
【译文】
明朝人张嘉言治理广州时,海防设有总兵(官名,明朝总兵官镇守一方,简称总兵)、参将、游击等官职,各统领数千海防兵。每位士兵每日可领工作及餐费津贴三分银子。每年参、游属下都要到外地服役,而总兵属下都以镇守海防为借口,从不到外地服役。而每逢三、五年一次的修船期,参、游兵都只能领半日津贴;即使不修船、不服役也要扣减三分之一津贴,做为修船的公积金。但总兵属下却是一分钱都不扣,每次修船,就向民间筹募款项。由于行之有年,已经约定俗成,无论参、游或总兵都已习惯。
一日,巡道(官名,明朝各省按察司)禀报军门(明朝统兵官的尊称),想将总兵的士兵也比照参游所属的官兵扣减津贴,做为修船的基金。正巧军门和总兵间曾经有过摩擦,所以军门没有仔细考虑,批准了巡道的请求。总兵的辖下兵士听到消息后群情激愤,认为张嘉言是朝廷命官,于是包围张嘉言的公堂。
张嘉言意态从容,命士兵代表五、六人进公堂说明整个事件的经过。其他士兵也一涌而上,张嘉言立即大声叱责说:“人多嘴杂,反而听不清楚。”其他士兵这才退下。这时天下大雨,士兵们的衣服都已湿透,张嘉言也不管。
代表说,往日从来没有扣减津贴的旧例。
张嘉言说:“这事我也有耳闻。但你们从不服役,也难怪长官会有这样的决定。你们想不扣减津贴也行,但是依我看你们未必能得到好处,因为上面有令,你们从现在开始和参游兵一样每年轮流服役,你们敢违令吗?若是服役,那么你们也和参游兵一样,津贴减半,你们极力所争取的不扣减津贴,反而是参游兵享受到了,所以为什么不乖乖的听命扣减津贴,而代以不外出服役,安安稳稳的做总官的部属呢?你们仔细考虑一下吧。”
这六人低头答不出话来,最后只有说:“请张公代为转达长官,请长官体恤我们的处境。”
张嘉言说:“你们几个叫什么名字?”六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愿意报姓名。
张嘉言骂道:“你们不肯留下姓名,上面长官问我是谁来陈情,我要怎么回答?你们只管报上姓名,我自有主张。”六人这才留下名字。
张嘉言说:“你们回去后告诉底下那些人,这事我自有主张,要他们不要再闹事。如果闹事,你们这六人都留有名字,长官会下令砍头的。”六人听了非常惊恐,点头告退。
日后决议,每月每个总兵所辖士兵扣减津贴一钱,所有士兵竟毫无异议的接受。
[议译文]
张嘉言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利害分明,让士兵们听了心平气和而乐于接受。由此看来,历史上有关扣减薪俸而引发的动乱,都是处理不当造成的。
741、王维
【原文】
弘治时,有希进用者上章,谓山西紫碧山产有石胆,可以益寿。遣中官经年采取,不获,民咸告病。按察使王维[祥符人],令采小石子类此者一升,以示中官。中官怒,曰:“此搪塞耳,其物载诸书中,何以谓无?”公曰:“凤凰、麒麟,皆古书所载,今果有乎?”
【译文】
明孝宗弘治年间,有人为了想谋官职上章(官员,百姓上呈君王或官府的文书)称,山西的紫碧山蕴藏石胆(矿物名,亦称胆矾),古书记载,服用石胆可以延年益寿,朝廷于是派宦官监督进行采石,但一直找不到石胆。而长年的挖掘也使百姓劳苦不堪,怨声四起,纷纷向按察使王维诉苦。于是王维下令百姓采集形状类似石胆的小石子一升,呈交宦官。宦官见了,大为生气说:“这简直是敷衍搪塞,石胆在书籍中早有详细的记载,怎会找不到呢?”
王维说:“凤凰、麒麟在古书上也有记载,但是现在有谁真正见过?”
742、秦宓
【原文】
吴使张温聘蜀,百官皆集。秦宓字子敕,独后至。温顾孔明曰:“彼何人也?”曰:“学士秦宓。”温因问曰:“君学乎?”宓曰:“蜀中五尺童子皆学,何必我?”温乃问曰:“天有头乎?”曰:“有之。”曰:“在何方?”曰:“在西方。《诗》云,‘乃眷西顾’。”温又问:“天有耳乎?”曰:“有。天处高而听卑,《诗》云,‘鹤鸣九皋,声闻于天。’”曰:“天有足乎?”宓曰:“有。《诗》云:‘天步艰难’,非足何步?”曰:“天有姓乎?”宓曰:“有姓。”曰:“何姓。”宓曰:“姓刘。”曰:“何以知之?”宓曰:“以天子姓刘知之。”温曰:“日生于东乎?”宓曰:“虽生于东,实没于西。”时应答如响,一坐惊服。
[评]
其应如响,能占上风,故特录之。他止口给者,概无取。
【译文】
三国时吴国派遣张温(吴郡人,字惠恕)前往蜀国访门,蜀国官员都列队欢迎,只有秦宓(字子敕)在张温到达后才来。张温问孔明(诸葛亮)说:“这人是谁?”
孔明答:“蜀国的学士秦宓。”
张温便对秦宓说:“你读过书吗?”
秦宓说:“在蜀国连五尺的孩童都念过书,何况是我。”
张温接着说:“天有头吗?”
秦宓说:“有。”
张温说:“天的头在哪个方向。”
秦宓说:“在西方。《诗经》上说:‘天朝西方眷顾’。”
张温说:“天有耳朵吗?”
秦宓说:“有。天虽高,但即使再低深的地底,所发出的声音天也听得见。《诗经》上说,‘水泽深处的鹤鸣声传达到天上。’”
张温问:“天有脚吗?”
秦宓说:“有。《诗经》说,‘天步艰难’,若没有脚,怎么走路?”
张温又问:“天有姓氏吗?”
秦宓说:“有。”
张温问:“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