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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湘萍实在不知他到底是怎么想的,若换成他人知道有个这么显达的生父,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去相认,因为这个社会像齐延辉那样的人太多了。
童致旸仰望着高挂天际的上弦月。“反正不知道的事就让他永远不知道吧!”
一直思索着一件事的秦湘萍,在苦思良久后仍不得其解,不禁问:“你是不是从来都没向母亲问过有关生父的事?”
“问过一次。大概是小学一年级的时候,结果把妈妈问哭了,后来再也不敢问。”
秦湘萍无言地看着他,儿子不问、母亲避谈,当然不会去想到生父可能是个大人物。
“难道你上学时老师也没问过?”
“有啊!小学二年级的导师问过一次,我学电视上骗她说爸爸病死了。那个女老师就摸摸我的头,用非常温柔的眼神看着我说:‘没有爸爸没关系,你还有一个非常爱你的妈妈。’从此以后我一直牢记着这句话,上国中、高中我都表现很正常,老师、同学也没怀疑过我是个私生子。”一说到此,童致旸还得意地笑了笑:“到了现在,同事们也没有人想到我出身单亲家庭。”
秦湘萍也在心里暗说:如果你不说,我也看不出来。至此,她已确定他有一个非常温柔、爱他的慈母,否则他不会到现在依然保有一颗童真未泯的赤子心。心念一转:转个话题吧!老在身世上问题打转,徒增他的烦恼而已。
“今晚想带我去哪里玩呢?”
“哪里?我想想看。”童致旸想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们去看电影,怎样?”
秦湘萍微笑点头,所有的“阳春约会”如逛夜市、公园散步等全回味过了,看电影是最后一项了。
※ ※ ※
“绮宇公司”位于一栋办公大楼的七、八两个楼层,公司不大,但在商界却也名闻遐迩,因为其创立人是位年轻貌美的女子,不少同业的黄金单身贵族都追求过她,但没人成功过,因此更加使得她声名大噪,追求者更是趋之若惊。
秦湘萍此时正坐在董事长室的大皮椅上,背对着大办公桌,望着窗外雨后穿透在大楼间的旸光,想着三天前所发生的趣事。
那天她留他过夜,天亮起床后他已不在身边,她本以为他走了,结果她去梳洗时却发现他正在准备早餐,餐桌上有两杯咖啡,在一旁的他脸上尽是得意的笑容,仿佛在告诉她:你不泡咖啡给我喝,我自己泡!想起他出人意表的有趣行为,不禁笑了出来。
此时,业务经理王惠宣进入办公室内,见她兀自望着窗外发怔,遂伸长脖子偷觑了她一眼。董事长最近变得有点不一样,神态上少了惯有的冰冷,多了点温柔的感觉,使得她更加娇艳动人了。职员们纷纷猜测董事长是不是恋爱了?瞧她唇边轻漾着一抹娇媚动人的微笑,她确定上司真的恋爱了。
“董事长!”
秦湘萍被吓了一跳,转过身来看见是她,轻呼一口气:“什么事?”
王惠宣把文件放到她面前,小声地问:“您是不是在想情人?”
秦湘萍不置一词地拿过文件签名。
王惠宣见她不否认,心伫立刻有了谱,再小声地追问:“您的他是哪位名公子呢?”
秦湘萍阖上卷宗,白了她一眼。这个手下第一爱将和自己的际遇差不多,再加上年龄相仿,所以对彼此的心境还颇能了解,便说:“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业务员。”
心思细腻的王惠宣,从这句话中听出个端倪了,故意凑上脸以更小的声音问:“小业务员?多小?”
“小了我五岁。”
王惠宣先是一呆接着拍起手来。“我为他鼓掌,好个勇气十足的小伙子!”待看见上司又赏了一记白眼,立刻停止鼓掌,讨好的说:“他能不被您拒绝,嘴巴应该很甜吧!”
“没有。他的每一句话都在考验你的智能。”秦湘萍暗叹一口气,把玩着手中的钢笔。“我并不看好这段感情,他对我也许只是一时的迷恋。”
“您不主动拒绝?”
这句话问到秦湘萍心坎里了,最初没有拒绝,到如今已是难以拒绝了,沉默了好一会儿,她说:“我不想伤害他。”
王惠宣见她如此,立刻明白上司这次是真的陷进去了。以往她对不喜欢的追求者,说甩就甩,绝不拖泥带水,现在却只能等着被甩,再次品尝心碎的滋味。望着她好一会儿,王惠宣拿起文件转身往外走,还故意大声地说:“女人哪!就是傻。”
秦湘萍望着关上的门,一颗心起伏不定。难道为情所伤真是女人天生的宿命?她自嘲她笑了笑,开始以工作驱走心中的思念。
※ ※ ※
这天,拖着疲累的身心回到家,打开所有的电灯,希望借着灯火通明的空间,使阴霾的心情能够开朗起来。
秦湘萍走进浴室洗个热水澡,让自己放经松,热个微波食品当晚餐,打开电视关心一下国家大事,看了十数分钟,觉得社会上打打杀杀的事件真是层出不穷,令人更是不安了。索性关上电视回到卧室,扭开床头音响,让音乐驱走满室的寂寞,却使得她内心更感寂寞。
在床沿坐下,抱起那只第二次约会的纪念布偶,这三天以来他一通电话也没有,以往没见面的日子,他每天总会给她一通电话,不是向她报告今天接洽了几个客户,就是问她:今天工作愉快吗?我好想你!从来没注意到一通寥寥数语的问候电话有何魔力,现在总算体察到了,愈要自己不想他就愈是想他。
此时,外面突然传来一声高八度音的叫喊:“老姊──”
这个声音来得正是时候,剎那间驱走了对他的思念。
秦湘琪一阵风似的冲进来,看到老姊坐在床边抱着大布偶,正想开口询问那个大男孩的事,不经意却看见老姊舒适的大床上摆着一对枕头,她向来只放一个枕头呀!难道──
秦湘琪双手扳住她的双肩,面色遽变地问:“老姊,你真的做了这么不道德的事?”不等她回答又继续说:“你就这么自毁前途?对了!你一定要让他说是自愿的──啊!不行,不行!如果他未满十八岁,不管是不是自愿你都有罪,要被判刑的,如果──”
秦湘萍愈听愈火大,高举手中大布偶狠狠地敲她一记。
“夸张老妹,说够了没?他不是小男生了,他和你同年。”
秦湘琪被敲了一记,虽然不痛却也足以让脑袋恢复正常的思考回路。
“和我同年?你说那个高中男生已经二十七岁了?”
秦湘萍索性再给她一击。“他已经是个社会人士了。”
“太好了。”秦湘琪拨拨稍乱的俏丽短发,在她身边坐下。“至少他不会去告你强暴了。”
秦湘萍实在哭笑不得,打从长耳朵也没听过有男人被女人强暴的事。
秦湘琪转头看看对枕,回过头小声地问:“老姐,他对你已不是……的事,在不在意?”
“不知道。”秦湘萍摇头笑笑,轻咬下唇思量片刻,转头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秦湘琪表情先是一呆,接着浮上一抹喜悦的微笑,扬扬眉拉着她的手。
“老姊,这次你赚到了。”
秦湘萍俏脸飞上两朵红云,片刻红潮褪下,一抹难掩的落寞在眼底闪过。
“只怕──”
此时,隔壁书房电话响起,打断她未出口的话,秦湘琪立刻跑去接。一会儿,她从隔壁探出头来说:“老姊,一个叫童致旸的男人,要不要接?”
“好。”秦湘萍立刻站起来走过去,期盼的电话终于来了。
秦湘琪按着话筒蹙着眉小声地说:“他的声音怪怪的。”
秦湘萍秀眉微皱接过话筒,顺手把老妹推开一点。“喂!”
秦湘琪一直注视着其姊的表情,看见她眼底深处竟莫名地闪过一丝怜悯,而大感奇怪,老姊脸上甚少有过这号表情的呀!
“不要太伤心,身体要紧。你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回来?好,再见。”
秦湘萍放下话筒双手按在桌上闭目,好一会儿才呼出一口气,从书桌上的档案架里抽出一本卷宗,开始寻找那张还有印象的收据,找了一会儿,终于找到那张某慈善机构向她募款的感谢函和收据,上面有机构所成立各安养院、育幼院的院名和住址,而其中一家正是刚才他所说的院名。
秦湘萍看看上面的地址,心中有了一个决定。
秦湘琪看老姊拿着一张纸发呆,靠过来探头看看。“哇!老姊你也会做善事,捐钱给慈善机构。我看你捐多少?二十万。不错,不错,很有爱心!我回去也要叫建裕捐一点给他们。”
此时,电话又响起,秦湘萍接起电话:“喂!是,在我这儿,好!”放下话筒双手抱胸看着其妹。“你老公要来接你回去,要出门也不说一声,害他急得跟什么似的。”
秦湘琪轻咬食指,不好意思她笑笑:“我只想到要来做突袭检查,忘了跟他说。”
秦湘萍瞪了她好一会儿,老妹就是这副想做什么就马上行动的个性,挺让人伤脑筋的。
※ ※ ※
这天,秦湘萍开着车子照路标指示,一路找到位在山坡地的修德安养院。看着座落在山坡上的几幢平房,估记大概再几分钟就可到达,依他在电话中所说,他人应该还在这里吧!
一个转弯,远远地就看见公车站牌下一条熟悉的人影,她不觉地放松油门,让车子慢慢地驶近。
在一片空旷的山坡上,站在那里的他看起来是那么孤单、无依,垂着头一直注视着手中的东西,连她把车子停在旁边他都毫无察觉。
秦湘萍凝望着他憔悴的面容,清秀的脸庞明显地消瘦了不少,看得她心口一阵拧痛,推开车门隔着车子叫唤一声:“致旸!”
他抬头以无神的双眼看了她好一会儿,轻扯着嘴角硬挤出一丝笑容。
“你怎么会来这里?”
伊人如此憔悴的形貌,看得她好心疼,好想抱着他好好地安慰他。
“我刚好到这附近出差,顺道过来接你,上车。”她说不出口是特地来接他的。
“谢谢。”童致旸走上前,拉开车门坐上前座。
秦湘萍也坐上驾驶座,看他一直低头注视着手中一个造型古朴的旧闹钟。
童致旸轻抚着已发黄的闹钟,声音低沉如梦呓般自语着:
“这是妈妈留给我的唯一东西,我上中学时她买给我的。”
秦湘萍看他眼眶里泛着盈盈泪光,却强忍着不让它溢出来。她静静地发动车子,缓缓地驶离这个地方。
一路上两人都沉默不语,她偶尔转头看他,只见他偏脸看着窗外。当车子要上交流道前,秦湘萍要叫他系安全带时,才发现他阖上双眼似乎已睡着了,两颊上隐约可见濡湿的泪痕,双手紧捧着闹钟。
秦湘萍帮他系上安全带,拿着放在后车座的外套轻轻替他披上,将车子驶上交流道进入高速公路。
当他们回到她家时,已是晚上八点多了。拉开衣柜下层取出一套休闲服给他,拿过他手中的闹钟放在床头柜上,说:“先去洗澡,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谢谢。”
她见他如行尸走肉般的走进浴室,不禁感叹上苍为何如此捉弄他,终也明白他母亲为何会无缘无故地要他去找生父相认,原来是自知来日无多,放心不下他。轻叹一口气,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两个冷冻筒仔米糕放进微波炉里。
数分钟后,童致旸从浴室出来,神色间仍有着难掩的哀伤。
秦湘萍接过他换下的衣服。“吃点东西吧!精神会好一点。”
“谢谢。”童致旸在餐桌边坐下,开始进食。
秦湘萍转身把他的衣服拿到后面放入洗衣机中,待她回到饭厅时却已不见他的踪影,晚餐也只吃了一小口,急忙寻到客厅也不见他。心里一慌,思忖:会不会已经走了?想起那个闹钟连忙寻进卧室,只见他躺在床上盖着被子,放下一颗悬宕的心,走到床边想看他睡着了没有,却见他拿着闹钟一听到她的动静,连忙擦拭眼角的泪水。
秦湘萍知道他一直在强忍着失母的悲伤心情,轻声唤着:“致旸起来。”
童致旸放下闹钟,慢慢地爬起来转身看着她,以为她是因晚餐的事来责问他。
“对不起!我吃不下。”
秦湘萍凝视着他泪光迷蒙的双眸,柔声地说:“想哭就哭出来吧!哭了你心里会舒服一点。”
童致旸凝视着她温柔的眼眸,再也忍不住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