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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末的爱情-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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窥视,小油漆匠发现了气得直跳脚,穿了裤子出来追赶。那时候楚光还真的不能想
象出黑夜里一对成年男女在床上能做出什么来,他想象的最大限度就是男女可能在
床上抱着亲亲嘴,至于女人怎么会大肚子,孩子又是怎么生出来的,那是他想象不
到的。

    邻居中有个寡妇,名声很坏,背地里提到她,只称她〃偷人的贱货〃,至于她本
来的名字,楚光从来不曾听人说起过。据说她同一个卖肉的男人通奸,那男人楚光
也见过,是个癞子头,个头还没这寡妇高。受大人的影响,楚光对这女人自然也是
没有好感的,甚至也不愿意同她的儿子们玩,吵起架来,便说他们母亲〃偷人〃,骂
他们是〃野种〃。 至于这人是怎么偷的,楚光一点也想象不出来。只是别人那么骂,
他也就跟着骂。

    楚光怎么也没想到那样也会落到自己身上,〃你妈偷人!〃小油漆匠说这话的时
候,并不是在骂他,而是在向他宣告一个真相。然而这却是楚光无法接受的,那个
时候没有比这样的话更让人感到屈辱的,他对小油漆匠瞪着眼睛,突然攥了拳头向
他打过去。

    他的小拳头被小油膝匠抓住了,小油漆匠没有责备他,而是用怜悯的眼光看着
他,神情严肃。那眼光仿佛有着一种威慑的力量,楚光不得不垂下眼睑,手也停止
了挣扎。小油漆匠放掉他的手,他便蹲下身去,捂着脸,痛哭起来。

    其实楚光对家里的事也不是毫无觉察,自从那高大的男人闯入他们家,他便对
他便有一种本能的反感和厌恶。那时他们家很穷,却几乎每天都有吃客上门。这些
人都在父母厂里工作,担任着车间主任或会计出纳之类的角色,家住农村,厂里食
堂伙食太差,吃完饭在厂里又没事可干,经常到住在城里的职工家里串串门,碰上
了就吃上一顿,久而久之也就成了常客。楚光父母都很大方,又好客,从记事起家
里就没有断过这类吃客,对这类事,楚光的几个姐姐尤为反感,母亲去世后,说起
来还有些耿耿于怀,说这个家其实是让别人吃掉的。那时楚光对这些吃客也是极其
厌恶,但现在回想起来觉得父母当时也是无可奈何,父亲是那么懦弱无能,好强的
母亲在厂里做临时工,要支撑起那个残破的家也是不容易。吃客大都在厂里有点权
力,来家吃点,到了厂里就会对母亲多少有些照顾,至少能保证经常有活干,对他
们那个贫寒的家来说,这也算是不小的恩赐了。

    通常吃客们吃完饭聊聊天就走的,那男人和他们却一直要呆在很晚才走,父亲
有爱打纸牌的习惯,晚饭后便到附近一个理发的老头家里玩牌,母亲便经常和那男
人在屋里坐着说话。有一次母亲拖板车把手摔断了,那男人便经常帮她煎药敷药,
显得很热心。对这一切,父亲一直听之任之,同他在一起喝酒也看不出有什么不自
在来。

    楚光对那男人却始终没有好感,不能容忍他侵入家里的生活,时时提防他。那
时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却不能想象出他同母亲之间会发生什么事情,直到那个可
怕的夜晚……

    那个丑恶的情景对他的伤害是刻骨铭心的,从那以后他便疏远了母亲,甚至恨
起她来。直到母亲去世,他也没有真正原谅她。有时候想起来,他觉得母亲也是很
可怜。他出生的时候,父亲已经五十二岁,母亲也已四十岁。他想象不出父母亲年
轻时候的模样,无论父亲还是母亲,他们从来没有对他说起过他们的过去,但从他
们谈话的只言片语中,他知道母亲以前是给地主当小妾的,至今在乡下还有孩子,
父亲以前也结过一次婚。他不知道父亲和母亲是怎样走到一起来的,不过从他们经
历中他可以猜测,给地主当过小妾的母亲肯定是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嫁给了老实憨
厚出身贫寒的父亲。

    沉重的痛苦折磨着他幼小的心灵,他感受到自己家庭的裂痕及父亲与母亲间那
种看不见的隔离。往日和谐的家里给他的感觉是那样冰冷,他再也感受不到过去的
温暖,父亲也好,母亲也好,他们的关切只会使他感到厌恶。他恨母亲的无耻,更
恨父亲的懦弱,他的同情心却是倾向父亲这边的。然而父亲又那样的懦弱,那样的
麻木不仁,家里发生这样的大事,他还是每天晚上出去打牌,直到深夜才回来。况
且他也不愿意父亲与那男人对抗,在那男人面前,父亲太矮小太无能了,根本不是
他的对手!那时他已经看过一些小说,也听过很多传奇故事,有时候他真希望父亲
是一个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把那可恶的男人狠狠地揍个半死!但看着父亲那瘦弱
的身躯,他只能摇头叹息。

    除了父亲以外,楚光是家里唯一的男人,不得不担负起维护家庭的重任。从那
以后,他晚上很少跟小伙伴出去玩了,每天守在家里,手里拎着一把菜刀,一见那
男人来家,便用刀指着他虚张声势大声吆喝,母亲说他,他便哭叫着痛骂母亲。使
得那男人再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来他们家了。

    现在回想起来,对他来说那真是一段痛苦而又恐怖的日子!他经常用菜刀把那
男人吓跑,晚上一个人躺在床上,心里老想着那男人会悄悄地摸到楼上来把自己掐
死。那样的日子里,他床头永远放着一把锋利的镰刀,屋里的任何一点动静都会引
起他的警觉。父亲下乡去以后,他甚至在楼上布置下了几道陷阱,只要有人悄悄摸
上楼来,他就会被惊醒。那一年,他只有十一岁,从那时起他发誓一定要成为一个
强大的男人,而不象那父亲那样懦弱无能!

    回想起自己的初恋,楚光一直以为那纯粹是一种柏拉图式的精神爱恋,绝少含
有肉欲的成份。那个时候他已经知道男人与女人之间的事情,性给他的印象却是丑
恶的,他从内心里对它感到厌恶和恐惧。

    那使他第一次对异性产生依恋的女孩就是慧珠,记忆里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从那
次重新编排座位以后开始的。那一年他十三岁,正上初中二年级。那个时代在学校
里男女间的交往被看作是很羞耻的事情,倘若某个男生与某个女生交往过多,哪怕
偶尔说上几句话,也会受到众人的讥笑。不管暗地里怎么想,至少在表面上一个男
生的尊严和体面往往是通过对女生的疏远乃至憎恶来维持的。

    那时楚光在班上是个很有影响力的人物,他的成绩在班上是数一数二的,又很
爱讲义气,跟班上那些调皮的男孩打得火热,并成为他们当中的领袖人物,号称手
下有〃八大金刚〃,无论找人打架也好,跟老师作对也好,他们对他都是言听计从的。
那个时候班上男生与女生很少同桌的,倘若有,便会受到特别的关注,乃至被说成
是〃一对儿〃而加以嘲笑。得知老师把他同慧珠编在同桌以后,楚光便摆出一副愤怒
的模样,并当着大家的面发誓说自己是不会同那女生坐在一起去的,于是便不顾老
师三番五次的劝导,愣同后面的一个同学挤坐在同一条板凳上。

    把他同慧珠编在同桌的是那个姓陈的女老师,那年她可能只有二十岁,是个非
常漂亮的女孩,鹅蛋形的脸总是红红的,丹凤眼,理着短发,常年穿的是一件当时
很时髦的两个兜的绿色军装,她的父亲是个参加过长征的老红军,在他们那个小县
城里算得上是个无人不晓的人物。她师范毕业后分到这所学校,当上了楚光他们的
班主任。

    提起这个漂亮的女老师来,楚光至今难以忘怀。在整个中小学阶段,楚光尽管
成绩优秀却总被看作是调皮捣蛋的学生,惟有这位女老师对他另眼相看,他唯一所
得的一张三好学生奖状也是因为她才得上的。就在他当上中学老师那年,这位女老
师因为婚姻不幸竟卧轨自杀了,得知这个消息楚光难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那次编座后,楚光肯定不是唯一与女生同桌的男生,却是闹得最凶的一个,在
以后的一个星期里,他很不情愿地同那位漂亮的女老师对抗着,很不适宜地摆出一
副大男人的气派来,使女老师对他无可奈何。直到出足风头以后,他才做出一副极
不情愿的模样按照那位善良的女老师给自己的指令坐在了慧珠身旁。

    在那以前,楚光对慧珠似乎并没有很深的印象,她无疑是班上漂亮女孩中的一
个,又是文娱委员,每天上课前总是她领着唱歌的,她的声音很脆耳,但她本人好
象并不是很能歌善舞的。

    在那个年级,楚光那个班上的女生被公认为是最漂亮的,男生与女生间的交往
相对说来也比别的班上要随便一些。尽管楚光一直被看作是班里最优秀的男生,但
总觉得与女生们离得很远,尤其在那些漂亮的女生面前,他总会有些不自在,这种
自卑的心态在很大程度上是由家庭地位的不同所造成的。

    在那个最讲平等的年代里,等级观念却是根深蒂固的。在那个小县城里,每个
人的身份等级往往是由他们所讲的语言来划分的:一种人讲的是所谓的〃官话〃,顾
名思义就是在官面上流行的话种,与四川话很接近,但在语调上有差别。有资格说
这种话的人大都是在县城里有些身份的人,至少也是在机关工作的;另一种人讲的
是〃土话〃,也就是当地老百姓讲的话,这种话与楚光至今所知道的任何一种方言好
象都不是一个系统, 出了他所生活的那个小县城就没有任何人听得懂,讲这种〃土
话〃的也都是社会最底层的人。 什么样的人讲什么样的话,在那个小县城里似乎成
为了天经地义的事。 倘若一个出身下层的人硬要装腔作势地在人面前说出一套〃官
话〃来, 就会被人看作是不识趣而加以嘲弄,要是一个被人看作是有身份的人能说
出一套〃土话〃来,则很容易受到那些下层百姓的欢迎。一个人倘若觉得自己有了身
份,便要教自己的孩子学会〃官话〃,这成了整个家庭地位改变的一种标志。这种区
分在学校里在学校里似乎更为明显,那些长得漂亮的女生往往是属于讲〃官话〃的那
个阶层,而楚光则讲的是〃土话〃,这种习惯至今没有改变。

    按出身来说,慧珠应该属于讲〃官话〃的那个等级,她父亲是农业局的会计股长,
在那个小县城里算得上是有身份的,她的穿戴也很整洁,不象楚光这类人老穿打补
钉的衣裤。 事实上她〃官话〃讲得很不错,与那些讲〃官话〃的人在一起,她也是讲〃
官话〃的,通常更多的还是讲〃土话〃。那个时候楚光对慧珠说不上有什么好感,但他
的确是很想同她在一起的,异性相吸本来是人类交往的规则,慧珠又是一个那么个
漂亮的女孩。但为了他那小男子汉的自尊,仍旧摆出一副拒人以千里的姿态来。他
把自己的桌子往一边移着,同她的桌子保持有一尺的距离,凳子也往另一边拉着,
坐着的时候也是屁股往走廊这边靠,通常只有半个屁股挨在板凳边,但没过多久,
这种距离便被打破了。

    楚光至今还能记得慧珠第一次同他说话时的情景:那天下午,老师布置第二天
的劳动课,安排他从家里挑了桶来学校给菜地浇水,他很不乐意,倒不是嫌挑水的
活太重,而不是家里没有象样的水桶。那时候家境好一点的人家用的都是铁桶,挑
起来又轻松又好看。他家用的则是很破的木桶,又笨重又难看,怕挑了来让班里同
学笑话,于是便对老师说他家没有水桶,要求干别的活。

    〃怎么会没有桶,你家挑水用的呢?〃这就是慧珠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他至今还
记得她说话的时候那双好看的柳叶眉微微往上挑起,眼睛瞪得圆圆的,好象带着责
备的意味,嘴角却明明挂着一丝微笑。

    楚光记不清楚那次他记否最终把家里那担破木桶挑到了学校,不过他敢肯定当
时他没有反驳慧珠。她那双带着责备的眼睛对他似乎有些某种威慑力,又能给他带
来某些温暖,使他无法抗拒。也正是从那时起,他与她之间的隔膜被打破了许多。

    慧珠就这样闯进了他的生活,也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他。表面上他同以往并没
有两样:照样调皮捣蛋,照样成绩好,照样带着手下的〃八大金刚〃同别的班同学打
群架……然而他所做的一切好象都有了一种新的含义,他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注视
着自己,这在很大程度上剌激了他的自我表现欲望。在课堂上,他成为班里最活跃
的人。每当老师提出问题,他总是第一个举手,当他的回答得到老师肯定后,总要
有意无意地看看身旁的慧珠,希望从她脸上看到赞赏的微笑。午睡时,他总是脸朝
着她爬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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