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灾难-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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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慧说她早晨九点钟下的火车,现在父母家里。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周均问她是
不是感冒了,她说没有,只是觉得有点累。
    周均眯着眼朝远处望去,一碧如洗的天空没有云,巨大的管加工车间厂房安详地伏在那
里。周围的山岭似乎比以前更青翠了,几条被洪水冲出的伤疤难看地刻在上面。他大声地
说:“喂,我是拿新发的手机给你打的。”
    “总算配了。你还在钢管厂吗?”
    “是。今天开始谈判。估计晚上不会回去太晚。”
    “没事,你忙你的。我想先在这边休息两天,后天再回来。好吗?”
    “行啊。没问题。好好休息。”
    “那……”周均静静地等着,手机紧贴在耳朵上,他仿佛听见有一声很轻很轻的叹息,
但很快他就相信那是自己的幻觉,因为林慧接下来说的是“……就这样吧。我去睡会儿。”
    “好的。再见。”
    再次走进会议室,周均只听见杨部长一个人的声音:“那就按林厂长刚才说的,我们也
不要赔款了,保险公司把这些设备修好就行。定个时间表,到时候我们检验产品质量,只要
合格,这事就算了了。”
    小沈瘪着嘴坐在椅子上,摆出既无奈又不屑的神情。宫建新仍然一言不发,翻弄着资
料。周均落座以后,朝王庆尧做个鬼脸,问:“怎么,杨部长想招聘修理工吗?我先报个
名,算我一个。”
    杨部长嗤他一声,算是回答。
    “我刚才没在,不知道大伙儿都说了些什么。但是我想可能有一个需要互相理解的问
题。从厂里的角度,当然希望越快定损越好,可以用保险赔款去购置新设备。但是从保险公
司的角度呢,如果已经修复或者更换好了设备,在费用都已经明确的基础上再核定损失显然
更容易些。这只是处理程序上的差异。作为支公司的代表,我觉得我们应该互相体谅对方的
难处,尤其是不能让保险理赔挡了恢复生产的路。强求企业对每一项费用都拿出依据来是不
现实的,还没拆修怎么可能确定修理费呢?厂里也不必要保险公司对每一个设想都提出技术
依据,你们专家跟外行着什么急啊?”周均停了一下,观察着大家的反应。还算不错,没有
人跳起来反驳。于是他接着往下说:“我一直有一个观念,如果我们过分追求细节的完美,
在每一个小问题上都陷入争执的话,可能到最后连究竟在谈什么都忘掉了。其实我们要谈的
是钱,是最终的一笔金额,至于这个金额究竟是由哪些项目组成的,宫科长和小沈关心,王
部长和杨部长完全可以不关心。”
    宫建新立即制止他:“你在胡说些什么!你应该想清楚了再开口,周科长。”
    周均象是没听见他的话,继续发挥下去。他不能停。这是此时他必须做的事。“受损的
比例是一部分,设备的价格也是重要的一部分,我理解损失说到底最终得落实在金额上。”
    自从接收到周均的鬼脸之后,王庆尧就专注地盯着他。现在,他象是经过长期观察终于
在显微镜下发现一个新物种的生物学家,很快地接过话头:“对对对,机器的价格乘以损失
程度就等于赔款。让我们换个话题,确认一下损失的数量和设备的价值。总不能老僵在这些
比例上吧。”
    听他说到这里,周均又偷偷给了他一个鬼脸以示赞许。同时心想,清妖肯定不会知道,
两次同样的表情完全可以代表极不相同的含义。对不起啊清妖,你被我诱入局中了。
    宫建新果然适时地说话了:“王部长,我修正一下你的说法。价格乘以损失程度是损失
金额而不是赔款金额。但是我们现在可以不去管它。”他点起另一支烟,斜眼看着周均说:
“我们的周科长出去回了个传呼,说话越来越有水平了。我本来不想这么快谈到价格的。既
然事已至此,我就先初步讲一下价格方面的问题。希望厂里能给我一个相应的解释。周科长
跟厂里的同志们都很熟,情况也了解,你大可以帮着补充补充。”
    周均把头低下,告诫自己表现出的委屈应该含蓄而有分寸。过犹不及,这四个字不仅仅
是在讲演戏。
    宫建新拿着笔记本,平缓地把查帐时摘抄的一些数字端了出来。以搞政工和技术的领导
为主的厂方人员大多数都听得云里雾里,只有王庆尧明白宫建新真正想说的是什么。时间一
分一秒地过去,王庆尧终于知道,宫建新心目中的听众就只有他一个人——不,还有没到场
的许厂长。
    总结起来,宫建新遮遮掩掩地提出的实际上是三个问题。一是为什么在引进设备时要以
日元而不是美元结算。二是为什么外贸合同中只订总价而无各子系统的明细价格。三是为什
么装箱单上的配件数量与合同规定出入甚大。以前厂里曾有人表示过类似的疑问,都被妥善
地解决了。但这一次,保险公司再提出来,意义显然不同了。他不知道宫建新到底掌握了多
少材料,但从现在提的这三个问题看,他至少已经查到了当年中国银行的项目可行性报告
(其中有对日元升值前景的预测),仔细核对了合同和装箱单,甚至有可能已经找过一些知
情人了解情况。
    王庆尧在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许多种可能性,包括已经过去的和将要来临的。一个念头
越来越强烈:“必须阻止他们。”他没有注意到,汗水从他周身四处冒出,他的坐椅上已经
留下一滩湿迹。
    结束一天没有进展的谈判之前,宫建新最后要求厂方尽可能地进一步提供详尽的技术和
财务资料。比如各种设备的说明书、检验证书,同类设备在国际上的市价等等。“我们也会
一起配合,利用各种渠道,包括国外保险机构和评估机构,尽快地做好这项工作。”
    当厂方人员对这种无事生非表示愤慨不满时,宫建新向他们发出了难得的笑容,“大家
放心,会很快的。对了,王部长不是对临江区5月底发生的商厦火灾挺有兴趣吗?当时他们
的财务资料被大火烧得精光,我们同检查院、工商局、税务局、银行几家一起,大半个月就
把帐给他复原了。我是处理完那个案子以后,休息了几天才到你们厂里来的。”
    晚上,周均在家里的餐桌前写分析。他把今天的首次正式谈判定义为“以讹诈对讹
诈”。双方都将自己认为对方最害怕的武器摆出来了。就象冷战时期的核威慑政策一样,这
也许会使大家都理智起来,也许会让双方一起毁灭。
    正当他写到“明天将是重要的一天”时,张宏宽打电话来通知他明天上午一上班支公司
开职工大会,“邓经理专门说一定要通知到你。你瞧老板多器重你。”
    “我就怕谁惦记。”周均轻声咕哝。
    “什么?”张老太爷没听清,着急地问。他向来不能接受自己的耳朵竟也会有失聪的可
能。
    “没什么,我说明早一定去。”
    搁下电话,周均突然觉得一阵莫名的恐慌。张宏宽电话里的声音是平常的,四壁的一切
依然如故,甚至那张曾有人在上面哭泣过的沙发也好好地在那儿,但是,这个夜晚开始有什
么地方不对劲了。
    他拿起笔又放下。象修道者所谓心血来潮,他的心在狂跳,同时他的鼻子开始抽动:虚
无缥渺间好象传来一缕奇怪的味道。是的,这种味道肯定出现过,而且就在不久之前。但那
是在什么时候,什么样的情境之下呢?不知道为什么,他隐约觉得这种味道对他很重要,它
代表的一定是他生命中不容错失的东西。
    他象一只狗似的,把全部的希望和力量都寄托在鼻端,直到他的指尖无意识地从脸前移
过。淡淡的烟草气息,一种整日浸淫其间而丧失感觉的气息。是的,就是它。他让手指停在
鼻前,深深地嗅着,感到自己的胸腔慢慢被伤感和绝望积满。他终于知道,那天清晨,当他
满怀着爱意走向厨房的时候,他在这间客厅里闻到过不寻常的烟味。
    在他结束一次难得的旅程回家并且沉沉地入睡之后,失眠的另一个人轻轻地披衣起床,
在闷热的夏夜里独自点起烟来。黑暗中的红色光点映亮了那张曾是那么平静的脸。窗外楼群
的参差影像会在那颗他自以为熟悉的心灵中留下怎样的印记呢?这样的场景令他不知所措,
这样的问题让他欲哭无泪。
    他知道自己只有一个去处。于是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一推开阳台门,招摇的鬼眼般的
灯光和飘忽的海妖似的歌声扑面而来,周均痴痴地笑着迎上前去。



  

                                7月24日 星期二

    醒来以后,周均隔了很久才相信他的确是躺在自己的家里。天花板上的吊灯,蓝底缀小
白花的窗帘,床头散乱丢放的几本书,慢慢地在他眼里变得熟悉。昨夜所经历的一切,那些
交织混战的激情与痛楚、懊悔和期盼就象一剂由胆大包天的江湖庸医炮制的麻沸散,在永久
性或半永久性地摧毁了他的大脑组织之外,居然还给了他丧失全部知觉的几个小时。
    那吞噬一切的黑暗多美啊。寂静、安宁而又甜蜜。周均以前一直只能把霍金描述的黑洞
作为一种理论模型来理解,但昨夜,他终于隐约地触摸到它了。一个甚至连光线都不能逃逸
的世界,一个没有时间的空间。他为自己的发现感到欣怡和满足。
    他把床铺仔细地整理好,洗完淋浴后又喝了牛奶,然后穿上一件新T恤出了门。
    会议在公司顶楼召开。人们惶惶不安地小声议论着,如同一群预感到大难临头的蚂蚁正
用触角互相轻碰,一种神秘的分泌物的味道四处飘荡。周均选了角落里的一个座位,他看见
同事们一张张熟悉的脸,记起那些争斗与合作,那些一起度过的岁月。他真想站起身来,一
一地拥抱他们。自己已经登上一条即将起航的大筏,马上就要渐渐地远离他们。
    邓轩快步走进会议室,国字脸阴沉得可怕。不等张宏宽主持,他迳直开始讲话。“同志
们,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让我觉得必须开这样一个会。”
    周均以为他要讲关于黄总的事,但邓轩没有。他对此只字未提。在全体职工的注目下,
邓轩主要强调了两点。第一,作为保险公司的工作人员,在任何情况下,都要恪尽职守,完
成任务。因此,排除一切干扰,齐心协力,象完成半年任务一样,努力实现市公司下达的全
年责任目标是今后几个月的绝对中心。虽然今年我们遇到了巨灾,利润指标可能存在问题,
但是,任何人如果因此而丧失信心,甚至认为可以借此连保费收入指标都放弃,那就错了。
支公司将采取严厉措施促使有类似想法的同志彻底消除侥幸心理。第二。人民银行将加强对
各家保险公司的监管力度。从下个星期开始,人民银行的检查组将进入公司。大家一定要团
结一致,遵守纪律。未经批准擅自对外泄露经营秘密的行为将毫无例外地受到严惩。
    说到这里,邓轩拿起一份报纸扬了扬。“今天的《晨报》不知有人看过没有?我希望同
志们都读一读这篇《保险公司:你究竟要做什么?》。它是针对无缝钢管厂损案的系列报道
之一。”邓轩将报纸啪地往桌上一摔,“此文一出,我们以前付出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周均低着头,他知道许多双眼睛正看着他。他不想要求自己勇敢地抬起头来,即便此时
此刻。他也不愿意厌恶的表情被人看见。
    邓轩严厉的声音继续着:“请大家听听这一句:'据说保险公司内部有人透露,不知能否
在五千万以内搞定此案'。我希望这句话不是在座的哪一位仁兄说出去的。如果不幸真有人
这么说过,我想请他扪心自问一下,是谁借你的胆子,你捧的究竟是哪家的饭碗?!”他的
双眼喷出怒火,“所以我再一次强调纪律,铁一般的纪律!我奉劝某些自以为是的人好自为
之。散会!”
    随着人群下到三楼,周均先让在驾驶员休息室看报的小金下去作好开车前的准备,然后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把窗户一扇扇关好,扣上铁栓。他在办公桌前呆坐了几分钟。门窗紧
闭、没开空调的小房间象蒸笼一样很快使他汗流浃背。他慢慢拿起电话,拨了三个数字,听
到有人接听,他报了林慧的机号和自己的姓,然后说:“我要留言”。
    站在走廊里,轻轻地把门拉过来,他深深呼吸着这幢老房子的气息。有一瞬间,他仿佛
回到远方那个黯然凌乱的家,那个在他成长过程中曾是最安全的避风港和最隐秘的疗伤所的
地方。现在,那里只属于爸爸和妈妈了。他从科里的几间办公室门前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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