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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 序
本集所选文章,除少数写于家乡凤阳,大多是漂泊北京期间写就。
由于我在家乡已磨快了手中的“镰刀”,一到北京便忙着收获“庄稼”,故从未为衣食忧。但作为一个无任何依托,惟靠一颗人脑与一台电脑闯世界的异乡客,总会体验到一种与在家乡不同的人生况味。我初到北京,由于对地理环境不熟悉,租房一再失误,为了改善居住条件和环境,我曾从市内迁到远郊,又从远郊迁至市内,后又从市内迁至通州,两年多7次“乔迁”。每次搬“家”,都使我强烈地感受到一个流浪者的孤独与无助。然而,每次搬迁结束,我便可在“新居”内架起电脑,读书写作投稿,或曰“开张营业”。这又使我感到一种身有所托的安然,更感到一种心有所寄的快乐,所托所寄者何?我有一片不受他人侵扰的精神家园供我耕耘、供我收获也!而本集中的文章,便是这片家园中产出的部分果实了。这些果实滋味如何?恭请读者品尝。
我自1995年把写作杂文随笔当做主业以来,一直在为拓宽文章的题材而努力。林语堂称他的小品文“宇宙之大,苍蝇之微,皆可入我范围”,此种境界,我虽不能至,心向往之。自有人把杂文比作“匕首投枪”之后,万人沿用,致使一提到杂文家,很容易使人联想起那腰围革裙,傍炉临砧,抡锤打造兵器的铁匠,或是毫无生活情趣,整天板着面孔,手拈利器,寻找刺杀对象的武士。其实杂文本应包罗万象,万事万物皆可入文,纷繁复杂的社会和丰富多彩的人生皆可反映。杂文之题材之所以越来越窄,乃是由于某些以“教师爷”自居者乱设框框、乱划界线所致也。我虽浪得“杂文家”虚名,但我却不甘心只做一名“铁匠”或“武士”,于是便有了这些有别于“冷兵器”的随笔。我友朱铁志戏称我的两类文章为“一手硬,一手软”,这本文集,便是“软文”之集锦。这些文章,表达了我对人生的体验与感悟,对人性的解剖与透视,对世态的观察与洞析,以及对生活的玩味与见解,可能缺少铁血味、火药味,但我却自信不乏真趣味、真性情、真识见。我是实话实说,还是老王卖瓜,读者阁下开卷便知。
我以前出版的几部长篇纪实文学、历史杂著与杂文集,均未写序。演员一登台,演技之高下,皆逃不过观众慧目;书籍一问世,内容之优劣,亦难逃读者法眼。是劣作,序言即使吹得天花乱坠,恐也难掩其劣;是佳作,著者不赞一词,而读者自知其佳。因此我以为,一本书有无序言,无关紧要。然而,本文集是北京欣资鉴文化公司策划出版的《水风筝丛书》之一部,丛书组稿韩薇女士来电话说,其余作者的书皆写有序言,嘱我也写一篇,冠于卷首,既然如此,我从众。。
梅桑榆
2004年6月2日 于南京
第一辑 旁观世态握手
中国的一切礼节中无不包蕴着人情世态,握手亦然。
握手可以说是社交活动中最简便易行的礼节之一,欲行此礼节的两人一同伸出手来,相互一握,然后松开,于是礼成。然而,人情世态就显露于这一握一松的简单过程之中。
握手虽然由两人伸出手来共同完成,表面看上去相互平等,其实不然。明显的等级差别往往体现于这一握之中。一些居高位者在与地位低于自己的人握手时,大多是被动的,他很注意自己的威仪,因此手绝不伸出太远,他的五根手指只是呈半握状,或是用三根手指松松地一拉,好像很珍惜自己的力气,又好像生怕对方患有乙肝之类的传染病。同时,他绝不会轻易移动尊足,而且身体必定挺拔依旧。然而对方却往往与他形成鲜明的对照,较为常见的是满面堆笑,大步前趋,双手齐伸。由于他手伸出过早,那姿态颇像在向接见他的人捧献一件看不见的宝物。更有甚者,当他握住对方的手时,竟像是遭人从背后拦腰一击,以致于上半个身体突然瘫软,往前猛倾,一张脸几乎贴到人家的手上,那情形仿佛要为接见他的人看手相,或是要模仿欧洲人行一个吻手礼。某位颇有声望的人曾经有幸受到大人物的接见,并且珍藏着一张他与该大人物握手时的留影。这张照片记载着他一生中最难忘怀的瞬间,同时又给他留下终身的遗憾:因为照片上的他头垂得太低,脸几乎贴到那个大人物的手上,叫人无法看清他的面部,使得垂首躬身并且没有脸的他,既可被人认作张三又可被人认作李四。
握手颇能体现人与人之间的亲疏密。泛泛之交在需要握手时,大多是松松地一拉,或是匆匆地一握,以虚应故事。新朋旧友、同窗知交,握手时平等亲切,两人的表情、姿态仿佛是相互的镜子,而握手的力度也大致相等。双方有隔阂者,握手时总显得勉强,大多只是为了表示大度,表示一种姿态而伸出手来;有的人甚至以拒绝握对方伸出的手而表示对他的厌恶或蔑视。只有善于社交善于掩饰自己的好恶爱憎的人,才能在与所有人握手时做出一视同仁之状。
大人物会晤、故友重逢以及情人送别,握手的时间大都很长。两个大人物会晤时,伸手一握就是几分钟,他们要给记者留下充足的摄影时间。握手者在快门咔咔,灯光闪闪的热烈气氛中面带微笑,不过他们不是笑给对方,而是笑给记者,准确地说,是笑给大众看的。他们在握手时想到的是自己的形象自己的使命,两人的手如此一握,很可能就握出了重大的历史意义,握出了一个新的时代。因此他们的握手不带感情色彩。久别重逢的故友握起手来,与大人物相反,邂逅的惊喜使他们“旁若无人”,只注意故友,并且完全忘了自己。而故友阔别后的经历,就像一部少了一卷拷贝的精彩的影片,或是缺了几集的悬念未解的电视剧,迫切需要对方以口述予以补充说明。因此故友重逢,常常是两人紧抓着对方的手不放,不停地问这问那,或是“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所谓“多情自古伤离别”,情人离别时握起手来更是难分难舍。他们由于环境所迫,所以才用握手,而不用他们惯用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感情,使得那离别前的一握弥足珍贵;而这一握之后,代之而来的将是一段难挨的孤独,是一腔痛苦的思念,因此他们那一双紧握的手,不到非分开不可时绝不分开。与重逢和故友握手时恰恰相反,即将离别的情人握手时很少说话,他们此时很少用嘴,而是多半用眼来表情达意。
握手虽然是一种最常用也最简单的礼节,但行此礼节时也要因人而宜、因地而宜。有的人只要一看到熟人,不管人家有事无事,便抓住别人的手不放,口中滔滔不绝,或天或地,叫人家听之生厌,而又欲走不能;有的人不分对方的性别,总要握得人家的手骨节生痛,男性的手厚大结实,尚能经得起他那一握,女性的纤纤玉指经他那一握,恐多半招架不住,这种握力测验式的握手,也许会让男同胞感谢他那份热情,但却难保不让女同胞觉得他有轻薄之嫌;有的人入厕方出,风纪尚未整饬完毕,便热情地向人伸出他那尚未来得及洗的手,令对方却之觉得失礼,握了又难免不生出不洁的联想。
古人云:“世事洞明皆学问”,恐怕只有世事洞明的人与人握起手来,才会很好地把握分寸。
同事
一个靠供职于某个单位而求生计的人,除配偶之外,同事恐怕是与他相处时间最长的人。因为一个人参加工作之后,可能离开父母而自立,而自己的孩子长大之后,也可能远走高飞。不过许多人都有这样的体会:同事们可以一起开会、出差或公费旅游,但却很少串门。同事们可以海吹神聊,相互调侃,但很少谈心,而一涉及领导的是非,便会立刻噤声。异性的同事朝夕相处,也许会产生爱情,甚至结为夫妻;同性的同事虽然朝夕相处几年、几十年,却很难成为朋友。同事,可以说是人际之间最少感情色彩而最多社会性、功利性的关系之一。
同事只是对于在一个单位共事的人的笼统的称呼,别以为既是同事,大家就可以平起平坐,说起话来可以像澡堂里的毛巾不分上下。其实,同事之间的等级是很分明的:对无职务的人,大家可以老张、老李,或小张、小李地喊,对有职务但又不是“头儿”级的人,大家称呼他时就不那么简单,下级称呼他,要在他的姓之后,带上他的头衔,以示恭敬;上级称呼他,要去其姓而称其名,或者在他的名后附以职务,以示亲切。级别不同的人,搭起话来,口气也不相同,下级对上级说话,是“汇报”,无论其口气还是说话的姿式,都要显出尊敬;上级对下级说话,是“指示”,无论其口气还是说话的态度,都会露出威严。即使是平时闲聊天,也别以为“百家争鸣,百花齐放”的时刻到了,作为上级,当然享有鸣放的自由,下级若是乱鸣乱放,信口开河,就要考虑一下是否会带来不良的后果。所以尽管上级放下架子,下级直起腰杆,同坐在等高的沙发上喝茶抽烟闲扯,但一眼看上去,仍然是主仆分明。上述种种,只是表象,从享受的待遇上更可以看出同事之间的等级差别。如工资、如住房、如办公条件、如乘车资格,等等等等,无不体现出人与人之间的等级。如果说同事们都是各尽所能,按劳分配,倒也无话可说,问题是干事最多的人可能工资最少,干事最少的人却可能拿钱最多。如果说同事都是量才晋升,大家都会心服口服,问题是才能最低的人可能职务最高,才能最高的人却可能职务最低。这种不平等,才真叫人憋气。
如果说单位是一个竞技场,那么一个单位的同事就是这个竞技场上的运动员。一个人若想得到奖牌,他就要技压群雄或群雌,就要凭真本事淘汰一些人,而这些人就是那些朝夕相处的同事。这个竞技场上的比赛项目当然不是什么短跑跳高游泳体操之类,而是提拔加薪评先进评职称……别看一些“运动员”们平时松松垮垮,吊儿浪当,一到举行“运动会”时,他就会立马进入一级战备,磨刀擦枪,准备夺金得银。按照比赛规则,凭自己实力夺得“奖牌”的人当然是有的,但是在单位这个竞技场上,所谓比赛规则往往形同虚设,一些人置比赛规则于不顾,纷纷使出他们的绝招、怪招,东奔西走,上窜下跳,最终照样登上领奖台。而等级与待遇的差别,激励着一些人的竞争意识,故一到关键时刻,他们便横下心,拉下脸,怀着志在必得的决心,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平时待人一团和气者,此时可能变得一脸杀气;平时能和平共处的人,此时可能反目成仇;平时有“好好先生”美誉者,此时可能最不怕得罪人……有的人谙于成事,不声不响便达到了目的;有的人有勇无谋,直闹得山摇地动最终却一事无成;有的人书呆子气十足,以为自己各方面条件都过得硬,只等领导颁“奖”,不料那“奖”却被只配给他系鞋带的人领去。不论通过什么途径得“奖”,都极可能引起同事们的妒嫉,而利益之争,总会给争夺双方的心头留下阴影,在失败者的心里埋下怨恨的种子。
一个单位从办事员到领导之间的诸多等级,好比一级级阶梯,除了有一飞冲天之才的人,绝大部分人要想求进步,只有靠自己的才能或领导的提携一级一级登上去。于是同事们在攀登那阶梯时,也就难免出现掣肘绊腿,你推我搡的犯规现象。古代不乏奸臣当道的朝廷,而今也不乏奸小当道的单位。现代奸小与古代奸臣,虽然所处的时代不同,并且级别上相差很大,但其本质上并无多大区别,而其邀宠当道的手段也大同小异。这些奸小,不仅靠阿谀谄媚以博得上级的欢心,而且靠挑拨离间、搬弄是非、告同事的黑状以求得上级的宠信,他们既是领导的弄臣和鹰犬,又是领导安插在下级中间的密探,大家身边有了这样一个同事,一举一动都得小心。谁若是不知密探的厉害,竟敢在单位直言领导的是非长短,恐怕栽了跟头,跌掉了门牙,还不知脚下是谁使的绊儿。一个单位有了这样的奸小,同事之间必然是貌合神离,互存戒心。
一个人一旦离开了那个单位,也许会偶尔到他曾经赖以谋生的地方转转,但他却很少会牵挂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