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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图震动了一下,竟不由自主,伸手抱住了柱子一会,才松开手来。可知那一
刹那间,他感到的震撼,是如何之甚。而接下来的一两分钟内,他抿著嘴,皱著眉,
我敢保证,至少有超过一百个对他来说,极这严重的问题,他正在急速考虑。
足足两三分钟,他才吁了一口气:“牺牲我们,为了做戏给第三方面看?”
他一下子就想到了问题的关键,老狐狸鼓掌:“正是如此。”
巴图的神情十分痛苦:“水银不会出卖我。”
我也认为如此,所以道:“我看,水银也是被出卖者,不能怪他。”
老狐狸摊了摊手:“他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要把元帅找出来。”
巴图问了一个我未曾想到的问题(我毕竟不是特工人员):“弄出来了,又怎
么样?”
老狐狸哈哈笑了起来,笑声之中,有著悲愤,也有著期待报仇的快感:“把他
弄到中立国去,开开记者招待会,一定很热闹。”
巴图一扬眉,我觉得那并不是太有意思,可是看他们两人的情形,都认为那是
对出卖他们的上司的有力反击,所以十分兴高采烈。
我不忍去浇他们冷水,只是提出了一个现实问题:“好了,绕来绕去,又回到
老问题上面:失踪的元帅,在什么地方?”
巴图和老狐狸互望,老狐狸发表他的意见:“西方的高层人士,一定曾见过他!”
巴图道:“可是他人,一定在俄国。”
我提醒他们:“俄国横跨欧亚两洲,面积是两千两百四十万平方公里。”
要在那么大的土地上,漫无目的地去找一个人,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巴图望向老狐狸:“首先要知道,秘密到达哪一级,有多少人知道。你是副局
长,你都不能参与。局长?”
老狐狸苦笑:“理论上来说,在局长面前,没有什么秘密,但是……也难说
看著他迟疑不决的样子,我心中也不免骇然,一个秘密,若是连国家安全局局
长都不能参与的话,那未免太匪夷所思了。
巴图突然道:“人在图画中的那个计划,是谁向你下达布置的?”
老狐狸“啊”地一声;“不是局长,是军队指挥本部的一个将军,一直掌管情
报工作的老人……”
我也明白了了:“那就是说,连局长也不知道,谁向你布置迷惑巴图的任务,
他至少知道一些秘密,先在他的身上著手。”
老狐狸深深吸了一口气,神情犹豫。
我问哼了一声:“怎么样,怕难以接近?”
巴图也发出了同样的问题,老狐狸道:“不是,他早几年退休,如今正在黑海
边上的别墅休养,要见他不是难事,不过想想,要在这样一个老资格的人口中套出
秘密来,有可能吗?”
我沉声:“有没有可能,都要试一试 但必须极度机密,巴图头上所装那东
西,要继续令之失效,不能被水银收到任何讯息。
老狐狸道:“那简单,抗电波发射装置,一直在他身上,他自己不知道而已!”
【第十五部:俱往矣!】
巴图的眼睁得老大,老狐狸伸手在他的耳朵上指了一指,他立时伸手去捏自己
的耳朵和耳轮,然后,苦笑了一下:“我真成了机器人。”
我想起了一个存在已久的疑问:“巴图,你对你的上司,早就有怀疑了吧?不
然,为什么不把你秘密录音的事报告上去?”
巴图皱眉:“人要学会在恰当时候,保护自己。”他说著,向老狐狸望去,他
们两人不单毕生从事情报工作,而且是老朋友,自然可以从对方的一举一动之中,
知道对方的心意。
老狐狸苦笑:“经过我们三人合作之后,你以为我还能在这里混下去吗?”
巴图皱了皱眉:“投奔西方?”
老狐狸大是意兴阑珊:“再说吧。”
我有点不耐烦:“你的那些录音带,杂乱无章,费了我不少功夫,早知那只是
一场骗局谁会去听?”
巴图叹:“早知,世上事哪有可以早知的。当时,我真的以为自己,元帅,都
不知中什么巫术,摄进了画中,真正相信。”
我向老狐狸望了一眼:“是啊,一切都安排得那么好,真本事!”
老狐狸并无惭色,只是略有感慨:“那又怎样,还不是不能令人相信?你在那
些日子中一直在录音,我们的人怎么不知道?”
巴图笑了起来:“这是我的秘密,连卫斯理也不知道,你们想知道?”
我和老狐狸都是聪明人,聪明人绝不想知道别人太多的秘密,所以我们异口同
声:“不想!不想!保留你的秘密好了。”
我当然也可以预计得到,太阳能源的超小型录音装置,自然在他的身上,说不
定也有可能,植在他的身体之内 这个科学机械人!
当下我们三个人的结论是:部署那个假局,迷惑各方特工的将军 一定知道内
幕,自然也可以把真相告诉我们,问题是如何讲行。
讨论了一会,结论是:不管如何,见到了那个将军,再见机行事。
到讨论告一段落之后,我和巴图,同时向老狐狸提出了同一问题:“良辰美景,
两个小女孩呢?”
老狐狸皱了皱眉:“有必要使她们两个,也参加我们的工作?”
我和巴图互望了一眼,老实说,我们的心中,也难以再决定。
让她们参加,她们也很有用处,决不至于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可是,让她们
加入这种间谍战,对她们来说,实在没有什么好处。
我吸了一口气:“她们现在处境如何?”
老狐狸笑:“她们自以为在画中。和那女教师成了好朋友,正在找寻也进入画
中的巴图!”
巴图苦笑了一下,又不无伤感地道:“她的真名是卡诺娃?”
老狐狸眯著眼笑:“卡诺娃少校。”
巴图转过头友去,没有再说什么,我道:“那就由得她们暂时留在`画'里好
了,我们就出发,一路上,有你这个副局长在,大约没有问题。”
老狐狸大是感慨:“我这个副局长,有什么用,连这样的秘密都不知道。”
我安慰他:“那是天大的秘密,想开一点,连你的局长都不知道。”
老狐狸苦笑,他这人,虽然狡猾无比,但极其有趣,花样层出不穷,要判断他
在说真话还是说假话,是真心诚意还是在欺骗你,真是困难之极,我也和巴图是好
朋友,曾经和巴图讨论过该如何对会老狐狸,巴图倒十分实在,他吧了一声:“你
没有办法对会他的,只好当他说真的时,你就相信他所说,真是真的。我也觉得这
是最好的办法,不然,整日得以吊的,根本连一分钟的合作都不能,还说什么把那
天大的秘密揭发出来。”
离开了那个小庄子,直升机把我们载到列宁格勒的近郊,老狐狸作为副局长,
职权范围相当厂,最好的一点是,在这个寸步难行的地区,由于他享有的特权,就
到处可以通行无阻。
在列宁格勒,我们竟无困难,登上了飞往德伦的航机,在设备简陋的航机上,
享受著相当好的待遇,老狐狸喃喃地道:“黑海上,会是达官贵人的别墅 社会
主义的新贵族,你们也想不到,当一个权贵快要失势时,新冒上来的权贵,争夺他
黑海别墅的惨烈情景。而谁能争到,也就是胜利和权力巩固的象征。”
我和巴图都没有说什么,他仍然悻悻地道:“真丑恶!只有在权力决定一切的
制度之下,才会有那样的丑恶!”
我有点疑惑:“你说那位将军已经退休,他还能在黑海边上保留别墅?”
老狐狸道:“我就是在担心,恐怕他早已不在了,别看他曾渲赫一时,我说,
说不定要花很多时间,才能找到他,在权力决定一切的社会中,人特别善忘。”
巴图叹了一声:“老朋友,别发牢骚了,在金钱决定一切的社会中,还不是一
样!”
我们三人不约而同齐声长叹,心头黯然。
到了黑海之滨,风光大不相同,黑海沿岸的风景也佳,举世闻名,那里的自然
风光,和地中海、爱琴海本来都是一样的,后来,才被人为的因素分隔了开来而已。
一下了飞机,老狐狸就弄了一辆有特别通行证的车子 那一区,苏联党政军要人
汇集,守卫警戒,自然也特别严密,没有特别通行下,不知要惹多少麻烦。车子经
过时,我就看到不少武装人员,手中所持的,竟是轻型火箭发射器。
老狐狸驾著车:“嗯,又多了不少新的别墅,我十年前接受任务之后,来过一
次,对了,从这里转上去,他的别墅,可以看到极宽阔的海景……”
车子行驶了大约一小时,在各种式样不同的别墅之间转来转去,也十多次被武
装哨兵示意停下,而又立即行礼放行。
一小时后,车子在一幢别墅前停下,才一停下,我们三人便大是愕然,只见别
墅前停著许多车辆,大部分都是工程车,整幢别墅,都在进行整修,规模极大,几
乎所有的门、窗都被拆了下来,在那样的情形下,人决无法住在里面。
老狐狸急忙下车,我们跟在后面,找到了一个管工模样的人,问:“发生了什
么事?”
那管工十分粗暴,一瞪眼:“你自己不会看吗?”
老狐狸取出一份证件来,直送到那管工面前,管工双眼睁得老大,鼻尖冒汗,
老狐狸冷冷地道:“我问,你据实回答。”
管工脸色,纵使不像死灰,也好不了多少,连连点头,和刚才判若两人。
老狐狸发了一轮官威,在管工和一个中级军官的口中,得知老将军在三个月前,
由于健康原因,被批准在黑海边上的疗养院中,长期疗养。以老将军的年龄而论,
“长期疗养”也是等于说他会在疗养院上渡其残生,那么,宏伟的别墅空置著岂不
可惜?社会主义的国家财产,岂容这样浪费?于是他的接任者,也就顺理成章,接
收了这幢别墅,并且,进行了近乎改建的大装修。
老将军到了哪一家疗养院呢?黑海之滨,专供达官贵人住的疗养院,少说也有
三五十家,可是都问不出来,只知道当日老将军离去时,车子向南驶,而敖德萨以
南的黑海沿岸,正是各疗养院集中的所在。
老狐狸的结论是:一家一家去问!
这虽然是笨办法,可是除此之外,也别无良方。我们轮流驾车,反正有老狐狸
在,各机关、疗养院绝不敢怠慢,沿途风光又佳,走走停停,一直沿著海岸南下,
倒也十分快乐,巴图说得好:“一辈子吃的上佳鱼子酱,都不如这三天中吃的多!”
开始,我还不免和老狐狸有一定的距离,但渐渐,我发现这个出色的特务,对
他从事了半生的工作,厌倦、厌恶到了极点,这正是他要作一次爆炸性的反抗的原
因。而且,他如此认真,完全是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
那天晚上,在海边,我们三个坐在岩石上,听缓缓的波涛,卷上来又退下去,
老狐狸十分坚决地道:“我必须这样做,只有这样做了,我才会有我自己,就算我
立即被捕,送到西伯利亚去,或是打入黑牢,至少我找回了我自己 扯线木头人,
忽然可以成为真正的活人,这是何等的幸运,谁还在乎成为真正活人之后处境?”
巴图抿著嘴,不出声,我安慰他:“也不至于如此差,是不是?”
老狐狸提高了声音:“更差,我的面目,是由一支无形的笔,在画布上一笔一
笔画出来的,画成什么样,全由不得我自己作主,作主的那枝笔 是握住了那支
笔的手,指挥那只手行动的脑!”
我也默默无语,老狐狸和巴图都不由自主,喘著气,过了一会,我才用无可奈
何的口吻道:“严格来说,每个人都一样。”
巴图点头:“广义来说是如此,但我们的感受最直接,所以,也最想……反抗。
为什么越是控制严密的组织,越多双重身份的人和叛徒?人生来是自由的,自我的,
束缚与压制的力量越大,反抗的意愿也越强,有时,甚至没有目的,只是为反抗而
反抗!为突破而突破,为改变而改变!”
他说到后来,声音十分嘶哑,可知心情之激动。
当晚坐到深夜,三个成年男人,各有非凡的经历,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交换对
人生的看法,在我这十多年来的生活之中,可说从来也未曾有过,而且地点又是在
黑海之滨,真是意料不到。
第二天中午时分,就在一家中型规模疗养院中,找到了那位将军 他的名字
十分长,其实他早已无权无势,称他老将军就算了。
医院方面看了老狐狸的证件,自然没有话说,找来了主诊医师值班护士长,护
士长看看表:“现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