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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瓦房-罗伟章-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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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志强抽搐了一下。他一直垂着头,但他分明看见了大儿子那咧着的大嘴。他真想说:“我告诉过你真相,可你还是相信那些谣传,你是在血口喷人!”可是他没有作声。 
  陶学摸出烟来,给大哥发了一支,然后又给父亲发了一支。陶科摁燃打火机点上烟,抽了两口,再弯下腰给父亲点。蓝色的火苗在陶志强眼前跳荡了几下,他才反应过来,撮着嘴过来吸。可是,他指间的烟不停地晃动,像不愿意让他抽似的。过了好一阵,陶科的手都被烧痛了,陶志强才把烟点燃。陶科居高临下地看着父亲,看到了父亲像是猛然间白去了的许多头发,心里疼了一下。他深深地吸了口烟,在父亲面前坐下来,轻言细语地说:“爸,你这是何苦呢,你的生活,我们都是安排好了的,你在怕什么呢?现在你身体还好,你愿意住在沙湾镇就住在沙湾镇,等将来你年岁大了,我们就把你接到县城去,我们三兄弟家,你一家住半年也好,一年也好,轮着转。这些事,我们都是想好了的。我这个当大儿子的没别的本事,但如何孝敬父母,我是知道的,我也用不着自我吹嘘,平时我是怎么做的,爸你自己心里也有个准数吧。” 
  这些话说得如此恳切,把陶科自己都感动了。陶志强也很感动,因为大儿子说的,一部分是已经存在的事实,那另一部分,也就是关于他未来生活的那部分,他相信大儿子绝对能够做到。如此说来,他还有啥不满足的呢?他扪心自问:我收留三妹,仅仅是为她着想吗?好像并不完全如此。他第一次去找三妹时怀着怎样的心思,就算别人不知道,可天知道地知道,他自己也知道。他为自己考虑的,不仅仅是生理上的问题,还有心灵上的慰藉。但不管怎样,既然儿子不同意他为自己考虑,他却考虑了,说明他是一个自私的人…… 
  陶科敏锐地捕捉到了父亲表情的变化,因此他希望把话说得更透辟,让父亲更加放心也更加彻底地断了那个念头。他慷慨地说:“爸,你要是感到寂寞,不妨养只猫养只狗,养金鱼也行,养鸟也行,随你的便。买宠物的钱,由我来付。” 
  陶志强没作声。他知道,不管是在大城市,还是小镇上,一些像他一样的单身老人,儿女不在身边,想找个老伴,又遇到如他一般的阻力,便养个宠物打发时光,让那些不会说话的哑巴畜生,陪着自己一天天地走进坟墓。陶志强并不是缺乏耐心,可那样的事情见得多了,使他产生了对未来的哀婉,总觉得自己一旦侍养了宠物,就自然而然地被划入孤独的垂暮者之列了。 
  陶科见父亲沉默,心想他究竟身体棒实,丢不下那件事,便以十分理解的腔调小声说:“至于那事么,我以前不就给你说过嘛,现在这社会,做那事也没啥了不起的。我们公司有个司机,他妈还活着呢,可每次他爸上县城来,他都送他爸去夜总会找小姐,估摸着事情办完了,再开车去把他爸接回来。现在大家都想得开,我们同样也想得开。” 
  这些话,狠狠地戳破了陶志强的伤疤。这块伤疤在他第一次去红瓦房的时候就形成了。刀子就是他的耻辱感。那个黄昏,他将几十年的洁身自好抛置一边了……他在努力忘掉那件事,忘掉那种耻辱感带给他的困扰,谁知大儿子又把他的伤口挑开了。 
  他说:“你是要让我去当畜生哪!” 
  这大大出乎陶科的意料。陶科已经没有耐心了,他不像陶志强那样闲着,他是公务在身的人,这段时间,公司的业务做得很不顺,职工的福利在逐月下降,而他这个副经理,恰恰是分管销售的,他心里不能不急。上午离开公司的时候,经理还有些不高兴的样子,让他今天必须赶回县城。他瞪了父亲几眼,脸向着别处说:“依我看,你现在做的事,更让人耻笑。” 
  陶志强手里的烟又开始跳舞了,“我对得起天地良心!”他吼着说,“三妹进了我的屋,我连碰也没碰过她,她睡楼上,我睡客厅,这些天来,我连楼上也没去过!再说,她来我家,也不是白吃饭,买菜的时候,她给的钱比我给的还多些!” 
  他的声音实在太大了,终于引来了街坊邻舍。其实街坊邻舍早就想来看看,特别是他们看到三妹出去之后,就对这屋子里可能发生的一切更加好奇,但陶志强家的门是关着的,他们不好进来,也不好到门外来听。现在不一样了,陶志强那么大声而激动地说话,证明父子间闹翻了,他们到门外来听,就算不上偷听,而是有了随时准备劝架的意思。 
  “鬼才晓得。”陶学揣度着哥哥的心思说。 
  陶志强觉得自己都快要爆炸了,街坊不相信他也便罢了,连自己的儿子也不相信他!他将桌子一拍,声嘶力竭地吼叫:“你们不过就是怕我跟她结婚嘛!你们怕我跟她结婚,不就是担心这幢房子嘛!这些话我一直闷在心里,不想说,是你们逼着我说的呀!” 
  屋子里呈螺旋形地回荡着嗡嗡嗡的声响,许久不散。 
  当一切沉寂下来,陶科说:“你不要以为声音大就占理,反正一句话,我们不欢迎有这样一个不要脸的女人做后妈!就算她不是个卖身的,可长达几年的时间跟别人乱搞,而且跟她乱搞的人你还认识,还曾经是你的直接上司,难道你不觉得恶心吗?陶学,走!” 
  门外的人哄的一声散去了。陶科打开门的时候,很长的一段街道都清清净净的…… 
  快到下午四点半钟的时候,三妹回来了。 
  屋子里只剩下一个像挨了闷棒的人,坐在沙发上,腰弯着,双手垂着。 
  三妹问:“那两弟兄呢?” 
  “走了。”陶志强近乎绝望地说。 
  他不知道,出门之后,陶科就带着弟弟找何开勋去了。他想当县政协委员的事情,还需要何开勋帮忙,不能把何开勋得罪了,而自己父亲所做的事,明显是对不起何开勋,他要向何开勋作出解释,晚上请他去镇里最高档的酒楼吃顿饭,再租条船连夜赶回县城去。 
   
  陶志强和三妹继续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却基本上不说话了,菜是陶志强去市场买,饭是三妹做,做好了就吃,饭桌上只听见咀嚼声。这种安定不仅让两个当事人感受到巨大的威压,就连这半条街上的熟人,也觉得受不了。他们都觉得有什么事情会发生。 
  事情埋在两个人心里,迟早会迸发出来的。陶志强始终没给三妹说他与儿子谈话的内容,三妹几次想问,但一看陶志强阴沉的脸,就不敢启齿。可这么下去,到底不是长久之计,这天在饭桌上坐下之后,三妹终于说:“陶……他们两兄弟那天为啥急匆匆就走了?” 
  陶志强心里又热又痛。三妹虽然只说出一个“陶”字,可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叫叔叔,她想叫他陶志强,只是说不出口。这说明她是有渴望的,她还在为生活挣扎。然而,那天陶科把话已经说得非常明确:不欢迎她。陶志强知道,即便三妹是一个从没嫁过人的清白女人,陶科照样不会欢迎,因为他看重的不是后娘的名声。 
   


红瓦房(中篇小说)
罗伟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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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有事。”陶志强这样简单地回了一句,就再无多话。 
  三妹在计划离开了。她不能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一个本来就扛不起的人。这对他不公平。离开故乡这么久了,三妹想念山河镇,那里的一草一木,都在她心里清晰无比,都带给她锥心的刺痛,她一家三口幸福生活过的小木屋,早就在风雨中朽烂了吧?丈夫和儿子的坟茔,自从她逃出村子就再没垒过土了,现在说不定都成平地了,任耕牛和野狗从上面跑过……她的心在流血,可她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只能把那份想念藏在心底,即便离开了沙湾镇,也不会回家。不回家又哪里走呢?她再次陷入迷茫和绝望。 
  但不管怎么说,她必须离开。她没有权力让一个好人因为她而继续苦恼下去。 
  她精心地作着准备。物质上没什么准备的,她不可能把做豆腐的那套工具带走,衣服也只有那么两件。她的准备都是在心理上。离开之前,她要好好看一看沙湾镇。这块土地收留了她好几年,对她是有恩的,不管她在这里经受了多少痛苦,都不是这块土地的错。她甚至希望在这里像个真正的人那样过几天。这么一想,她的心胸豁然开朗了,也不怕走出房门被人指指点点了。开始一两天,她是在晚饭之后出去散步,后来干脆接替了陶志强买菜的工作,早上也出去了。沙湾镇的夜晚迷蒙而暧昧,早上却充满生机,三妹住在红瓦房的时候,很早就上菜市场进货,常常呼吸着这种淡蓝色的、生命力旺盛的空气…… 
  事情就出在菜市场。沙湾的早菜市场,开张的时候天并没亮明白,三妹往往是刚开张就踏进了那个用蓝色薄膜盖起来的坝子。那天三妹去肉铺割了两斤猪肉,正转身准备离开,就碰见何开勋了!何开勋提着一个菜篮子,站在离她两米远的位置。三妹望了他一眼,何开勋也正望她,三妹把头低下来,匆匆忙忙地迈开了脚步。但何开勋跟上来了,何开勋说:“三妹!”三妹只好站住。何开勋走到她面前来,笑笑说:“你今天显得很好看嘛。”虽然这里背光,没有人能看清他们的脸,但三妹觉得,作为一个副镇长,实在不该在公共场合对一个女人说这样的话。她起了满身鸡皮疙瘩,身体上莫名其妙地有了痛感,灵魂里也有了恐惧感。她想尽快摆脱,可她的腿就像在地上生了根,便只是垂着眼帘。由于她比何开勋高了好大一截,低垂的目光依然能够勉强看清何开勋的神情。他似乎没什么恶意,对她的赞美也像是真诚的。彼此沉默了片刻,何开勋说:“昨天我才去外地开会回来,我碰见……”他说出了一个名字。这个人竟是三妹老家的镇长,三妹离开的时候他在当镇长,现在还在当镇长。三妹微微地抽搐起来,像她身体里有一根弹簧筋,现在正在被人拉紧。何开勋几乎是怜惜地望着她,说:“他怎么说你是从疯人院跑出来的?”三妹手里的猪肉掉到地上,像那块猪的尸体还有灵魂,它也被吓住了,想逃跑。 
  何开勋把肉捡起来,递到三妹的手里。 
  三妹将肉奋力扔到地上,低沉而悲愤地说:“他才是疯子,他才是!” 
  何开勋若有所思地将那块无辜的肉轻轻踢了一脚,说:“他们说要为你负责,给你治病,正在到处抓你。” 
  三妹盯住何开勋,在那直直的眼光背后,像还有一千只眼睛,散发出的全都是惊恐的光芒。她被惊恐笼罩了,没有任何能力来判断何开勋话里的真假。 
  何开勋在心里笑了几声。他这些天并没出去开会,关于三妹的那些事,他早就从别处听说了。他觉得自己现在才把它抛出来,起到了应有的效果。 
  见三妹摇摇晃晃的,何开勋想去把她扶住,可天光越来越明,他不便这样做。他只是以坚定的口气安慰三妹:“你放心,只要在我的地盘上,他们就动不了你!” 
  三妹身体里的弹簧在慢慢松开。那一刻,她的腿软了,差点跪在何开勋面前。 
  何开勋注意到了这一动作的趋势,他当然不能允许三妹在这里向他下跪,忙着问:“跟陶志强过得怎样?” 
  “不怎样,”三妹空空洞洞地说,“我们又没什么事……” 
  她是想表白什么呢?她的软弱,连她自己也感到恶心。 
  “对,”何开勋断然地说,“你本来就不该跟他有什么事,那是个糯米团子,连他自己也挑不起,哪里能保护你!你放心,红瓦房我是留着的,等滨河公园修好之后,你还去那里做生意,到那时候,白天晚上都有人玩,你的生意会更好。” 
  说完这些话,何开勋迈着快步离开了。从三妹身上,他似乎重新找回了力量。他的力量正在丧失,因为给他支撑同时又让他屈辱的叔父,已经从市人大主任的位置上彻底退下来了。按年龄和身体状况,他不该退,按叔父做官的欲望,更不该退,而他提前退休,恰恰是他自己提出来的,这证明他出了问题,扛不住了,不得不退了。何开勋的官说不上大,但官场上的规则,他比自己的家门还要熟悉。他知道,即便你出了大毛病,只要主动退出竞争,让出位置,人家就会放你一马,不仅给你自由,还让你享受与你级别相称的所有待遇。叔父是人精,他当然能掂量出哪一种选择是更明智的。叔父退下之后,何开勋才意识到,自己本以为坚如磐石的地位,其实没有那么牢靠;也就是说,他的日子也不会太久了。这让他焦灼,恼怒。他难以想象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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