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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股柔和的力量流淌在心尖,挥之不去。曲调高雅,吹动满园落花,悠远传向天外。
冷双成静寂立于梅林后,满嗅疏淡清香,倾听天籁回响,如痴如醉。
呜的一声,尾音划过清冷空气,嗡鸣散去。冷双成心绪渐渐趋于宁静。
楚轩的笛子果然有安抚人心的作用。她微微嗟叹,走回阁门。
落英阁外,白玉街面,长长跪列两排绛色人影,花碧透妆容沉肃,匍匐正前,身子一动不动。世子府总管亲自列阵恭迎王妃回府,身后众人面朝街石,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冷双成走出来时,就看到满街戒严的情况。不知从何时起,一道猩红软毯缀满花瓣,从远远街道蜿蜒铺排,延伸至落英阁门口。红毯两侧,均是锦绣衣饰,伏地仆从。
冷双成走到花碧透跟前,扶起她的身子,冷冷发问:“花总管,你这是干什么?”
花碧透挪动双膝,退出冷双成手指,极快地匍匐跪倒:“回王妃,上次由于碧透大意,忘记遣人接回王妃,望恕罪。”
冷双成眉头微微一皱:“所以你这次来了?但是每次出门,不都是我自己走回去的?”
碧透叩首:“是碧透不对,落英阁临近世子府,出行方便,理应前来恭迎王妃。”
众人深深伏地,长跪不起。冷双成垂下衣袖,静观四周人影,想了想,终于明白了是何道理。
“你们起来吧,我去和世子说,不就是不准我来落英阁吗?何必兴师动众闹得路人皆知?”
晚膳摆了上来,冷双成文雅进食,一声不吭。秋叶依剑坐在她右侧,用象牙筷子挑了两次金针银丝,然后静坐不动。
冷双成细嚼慢咽,静静喝了一匙汤,饱腹后站立,微微侧了侧身子:“慢用。”就待朝出走。秋叶依剑抓向她手腕,修长手指已经搭上锦白绒边的袖口,却被冷双成有所提防,巧妙一滑,卸下了掌风的力道。
“不准走,你还没侍奉我用膳。”秋叶依剑沉脸说道。冷双成回过头,对他微微一笑,笑容清丽如烟,刚刚转至眼角溢出些笑纹,突然冷淡地一拂袖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秋叶依剑面色沉沉而坐,冷漠说道:“来人,撤了。”
冷双成穿过朱红长廊,直接走入书房,盘腿坐在古案前,认真研读典籍经文。室内光辉柔和静美,只余夜明珠垂纱漫照,静静地没有一点声音。
空中传来淡雅衣香,秋叶依剑身披白袍昂然走入,祥云窄袖,襟口微敞。他单手后负伫立,左掌轻轻抚摸冷双成发顶,盯着发丝上朦胧柔光极久。
冷双成坐着不动,以不变应万变。
白皙手指轻轻穿透黑发,掬起一缕发香:“只要不出扬州,去哪里我都能由着你,但是不能去落英阁。”
“因为楚公子?”冷双成接口道。
秋叶依剑抬头,修长墨眉敛着一层冷淡,仿似六月飞霜:“你一向喜欢儒雅之人,走得近了,难免生变故。”
冷双成放下书册,右手顺洁白袖子蜿蜒摸索,最后找着了那只冰凉有力的手掌,拽紧不放。秋叶依剑会意,执起她的右手顺势一拉,两人手指缠绕在一起,身躯紧靠无间亲密。
“秋叶,你听过楚公子演奏,应该有印象。”
秋叶依剑环拥她,落唇轻吻秀发,淡淡地嗯了一声。
“楚公子的笛声有安抚人心的力量,我很喜欢听。”冷双成背靠在秋叶怀里,双手交错搭上他两臂,眼神无限温柔:“轻扬入耳,悠远绵长。”
秋叶依剑紧紧搂着她,咬咬唇下白皙面颊,冷淡道:“记住,楚轩会的我也会,如果要听曲子,来找我就行。”
冷双成身体后仰,搁在他脖窝,闭上了眼睛:“好,秋叶一定要陪我。”
终章
中庭溪水瘦如弯月,落出了水天清寒之色。白梅南枝独绽,凝如脂玉,天地万物为之遍失光泽。
冷双成身着碧透改装的襦袄长裙,坐于亭中看向满庭芳华。紫玉碎花裙幅徐徐铺开,随风拂过,仿似拖动漫卷湘江水。尤其雪白绒毛缀满窄袄衣襟袖口,以银丝压边,在风中微探出头,与参差万蕊映照,衬得人天资灵秀、如梅般素雅高洁。
耳畔持续不断传来悠扬笛声,技艺仍和楚轩公子不分伯仲,声韵回旋往复,绵绵散向空中。
冷双成倾耳聆听,眼波越过梅林枝角,空濛而低迷。静寂地听了许久,那种如水温润渗入毛孔,渐渐抚熨了全身。
即使再华美的衣裳,即使再深重的灾难,也无法遮掩残留心底的斑驳痕迹。她想起了冤死的吴三手,想起了病态的荒玉梳雪,想起了中原诟病、辟邪沉没,一股隐藏的痛又涌上心头。
她交叠双臂,轻枕一曲悠扬,闭上了眼睛。
梦里繁华落尽,空余一地清明。
秋叶依剑放下玉笛,转向亭中伏卧的人影。刷漆长睫忽忽抖动,带着她未知的抑制之力。看了一眼沉睡的面容,他低唇吻了吻冰凉的脸颊、眉梢。“还未从心结中走出来?”他不住地抚摸如云秀发,低声说道,“与其让你沉睡,不如让你痛快地发泄。”
园子里很安静,秋叶依剑俯身吻了会,左臂揽过冷双成肩胛骨,右掌放于她腿弯处,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冷双成兀自沉睡,气息平稳,周身浅吐淡淡幽香。将怀中人送入典雅床帏,秋叶依剑立于窗畔,抿唇横笛,继续吹奏《长相思》。清脆婉转的笛声充斥房阁,余音袅袅,不绝于耳。
梦里是否闻清笛,散入春寒满故园?
冷双成下午转醒,发觉两名绛衣婢女恭恭敬敬立于房阁外,垂手不语。她揭开紫红锦被起身,看了眼外间沉香桌案,温和问道:“你们是侍奉进膳的姑娘吗?”
两人恭顺点头,其中一个面相机灵的少女说:“王妃,世子特地将我们从‘素庭斋’擢来,就是为了打点王妃膳食……”
素庭斋据闻是扬州第一素食楼,每日只出八桌筵席,以清烹果斋遐迩闻名。冷双成料想是秋叶依剑见她每日少食多睡、心生记挂才调来两名伶俐丫头,心底顿时有股暖意浮上四肢百骸,每寸肌肤都好像感受到了温热。
两名婢女口齿清楚地介绍果斋种类,冷双成试了几箸,觉得味道不错,微笑点头回应。简单用毕午膳,她抬头温柔笑道:“你们不必担忧,我吃得少是因为胃口不好,不是素庭果斋有什么问题。”看了眼少女惶恐的神色,她又加上一句:“如果回报的话很难交代,我亲自去和世子说。”
两人伏身称谢,冷双成急忙扶起她们,问道:“世子在哪里?”
“在梅苑。”
“一直呆在梅苑么?”冷双成有些惊异,通常秋叶都会在议事阁内批阅文书,唯独一次接见扬州府尹才在梅林。
婢女点头:“世子临走时交代过,王妃用完午膳可以去梅苑找他。”
梅香阵阵,百蕊竞放,秋叶依剑弃了锦白衣饰,着一袭飞龙暗纹的绛紫长袍,一动不动背手站在梅枝侧。亭台古朴,横枝清溢,一亭一梅映衬,静默的身影显得如仙般俊雅。
冷双成缓步走近,秋叶依剑回过头,雪白面容上一双眼眸沉笃若定,透着些微光。耐心等待冷双成走到跟前,他牵起她的手,左掌心差不多包攫了纤秀手掌,一路带她走入梅林。
“这里的景色不错。”冰清玉洁的梅枝摩挲两人衣襟,白色花瓣受惊似的簌簌洒落,几枝飘拂,点染两道深色身影。淡雅幽香萦绕发丝袖口,秋叶依剑低下头,轻轻嗅了嗅冷双成鬓角,两臂紧缩,环拥了她的腰身:“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开心?”
他的唇遣散冰冷,温热如阳,细细落在面颊、脖颈间。暗香盈透,暖和的气息夹杂而起,冷双成半身逐渐升温,她凝视一朵娇丽寒梅,软软靠在他怀里,螓首找到了肩胛处,蹭了蹭:“一直在想以前的战乱,对于这种结局感到无能为力。”
“不必内疚,你已经尽力了。”秋叶依剑紧紧搂住她,不透一丝缝隙,“好好陪着我,不准再胡思乱想。”
冷双成转身,搂抱住他的脖颈,悄声说:“你放心,过些日子我就好了。”亲了亲他的脸侧,温言说道:“我也不想和你分开。”
两人耳鬓厮磨了一刻,冷双成眸色清亮,圈起手腕围住秋叶依剑,仰视:“秋叶,我听到了那日扬州府尹的奏报。”
秋叶依剑垂下眼睑嗯了一声,啄了下她的红唇。
冷双成看着他不以为然的样子,缓缓说:“皇上提升孤独公子地位,是为了和你抗衡吧?”
“势力均衡,历朝历代都有的事。”秋叶依剑冷淡地说,追逐那两片薄软的嘴唇,“朝政之争我一向不感兴趣,也没人能打压你夫君,这点你放心。”
冷双成收紧手腕,贴脸挨近他面颊,又低低地说:“那就好。”沉寂了一会,才开口说道:“秋叶,我知道你私下里在找赵世子,有个事想请求你……你能不能顺便查查林青鸾的下落?”
秋叶依剑猛地一勒手臂,力道之大,仿佛要勒断冷双成腰身,他低眼看着她清澈的眸子,肃颜一改,笑着说:“好。”
天气凉彻,还未降雪。扬州大街依然繁华热闹,呈现节日欢庆色彩。冷双成从一品居饮茶出来,垂着手走向单街。
风卷裙幅,款款拂动,襟袄上的绒毡宛如柳絮飞跃。身躯如杨娟秀,不缓不急地走着,紫衣背影淡敛清寒霜华,来到一家幌子上挑着“四海”字样的赌坊门口,她站定脚步。
守门小厮看了眼冷双成典雅衣饰,目露惊异,延手请她进入。
赌坊内人满为患,暖意哄哄。众多长袍短袄的身影围聚长桌,不时爆发如潮轰鸣。冷双成站于人后,静静瞧了两轮庄闲互博,清清朗朗唤了一声:“阿骨。”
一名黑帽小厮抬起头,越过人群看向木柱旁的冷双成。下颌尖瘦,眉眼清秀。
唐七。
她警觉地扫视冷双成身侧,冷冷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冷双成清凌凌伫立,敛容垂袖,有如卷轴中走出的秀美仕女。她安然自若面对众人,平静说道:“茶楼流传一个消息,一名手巧如簧的少年摇骰必赢,我就知道你来了。”
唐七拨开人群,大步走到她跟前,冷笑:“是我又怎地?”
冷双成温和一笑:“我一直有个心愿,想轻身坐下来再和阿骨赌一场,不知阿骨的意思怎么样?”
唐七飞快冷笑:“我凭什么一定要听你的话?”
“只是请求而已,没人能勉强你。”冷双成温吞笑笑,身子岿然不动。唐七冷冷盯住她浅显笑容半晌,问:“为什么要赌?”
“没有特别的原因,就是想挥霍两次,找找以前四海里的感觉。”
唐七听到四海名称,眸色暗淡了下,又抬头说:“好,我就不信每次输于你。”
世子府内,秋叶依剑长身而立,细细听着暗夜回报。
“……世子妃请唐七上二楼单间,又请来外人验证骰子,那人是扬州百年老字号银楼老板,确信无误后,两人一共赌了三场。世子妃一胜两负,输了五千两。”
“五千一局?”秋叶依剑负手笑道,“她倒是送得大方。”
笑容盛开如花,攒起在唇角眉梢,清荡荡晕开一层微温,彷佛刹那间打破浮冰掠影,俊美面目泛起波纹。身侧的银光初见公子笑得自然开心,怔忡惊立。
“冷双成赌得开心不?”秋叶依剑又淡淡问道。
暗夜躬身:“应该已尽兴。赌局散了,世子妃面对骰钟,还兀自坐了好久。”
“只要她高兴就行。”秋叶依剑微微挥动袍袖,遣退暗夜,说道:“就算把整个世子府送出去,也要确保她赌得开心。”说着朝出走,穿行至中庭站定,等待冷双成归来。
银光赶了上去:“公子,那个唐七……”
“不能动。”秋叶依剑斩钉截铁地说道,“冷双成故意输给唐七,就是为了以后让我没名目为难唐七。她做得煞费苦心,我又怎能拆她的台。”
银光静默一下,仿似鼓起勇气:“公子,那我的婚事……”
秋叶依剑冷淡地睥睨他一眼:“奏请你父亲大人就行。”
银光躬身退下,沿边廊穿到前苑,正碰着冷双成指敛袖口静静走回。他先施礼,再细碎说了两句请求,冷双成会意,点头应允,微笑走进中庭。
秋叶依剑正立阶前,身躯如远山淡雅,俊挺不动。冷双成俊丽面容一出现在门庭转角,他就穿过匍匐跪倒小径两侧的奴仆,牵起她的手往回走。
冷双成一边唤人起立,一边转头对秋叶依剑说:“秋叶,银光是想让你主持婚礼。”
秋叶依剑握着她的手指,细细摩挲:“那就随你。”
晚间夜色朦胧,气温低凉。世子寝居熏燃暖香,府阁内温暖如春。香气缥缈如丝,弥漫散至各个角落。
冷双成沐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