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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荔娜1972年出生; 做过舞蹈演员、节目主持人。 现为总政话剧团演员。
1997年做纪录片至今,《老头》是处女作。该片1999年10月获日本山形国际纪录片电影节“亚洲新浪潮”优秀奖;2000年3月获巴黎“真实电影节”评委会奖。
导演访谈/杨荔娜
●现象工作室(以下简称现象):首先,让我们从你的个人经历谈起吧!除了拍摄记录片之外,你同时也是个舞蹈演员和戏剧演员,对吧?
○杨荔娜(以下简称杨):对。我曾经做了10年的舞蹈演员,10年的戏剧演员,还主持过一阵子电视节目,也拍过电影。
●现象:什么时候开始拍摄纪录片的?
○杨:1996年。处女作是《老头》。
●现象:“老头”似乎是一个被人遗忘的群体,而你的纪录片处女作就把镜头对准了他们,当时的动机是什么?
○杨:没什么动机,就是觉得好奇,觉得他们在一起特好看!当时我在清塔小区租了房子,那是个比较偏的地方,房租便宜。有一天我在搬家,看到大桥下面坐着一串老头,像是用线串起来一样,而且当时天已暖和了,他们穿那么多坐在那儿说话,以至我路过很远还能听见他们的声音。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老头坐在一起,我觉得特别好看。然后我就和朋友搬来椅子,远远地看。当时是下午,人也不多,有自行车和汽车从他们面前滑过。那会儿没想到拍摄,我坐在那儿,感觉很兴奋,我看见了世间最好看的景象。我说他们多好看,如果能让别人也看到就好了。朋友说那么你就拍电视片吧,拍个专题片,大家不就都能看到了。然后我就去买磁带、租设备,开始拍楼下的老头们,一拍就是两年多。
●现象:就你自己一个人拍吗?
○杨: 刚开始拍的时候,我请了摄像师、录音师,但是没过几天他们都不来了,他们追求的是很专业的东西,而我主要是凭感觉。我说的他们拍不了,他们拍的我也不满意。当然,现在想起来主要责任在我,我只凭感觉要求他们,但是又说不清怎么拍,实在叫他们为难。所以,后来就我自己一个人拍了。而且,后来家人给我买了台DV,一个人拍摄就足够了。
●现象:在拍《老头》之前,你并没有太多的影视拍摄经验,在这两年多的拍摄过程中,你觉得纪录片拍摄的最大困难是什么?
○杨:困难很多,但最主要的是资金。拍老头时因为有家人的支持,没有太多资金的问题,可现在这个问题还是存在的!
●现象:当时拍摄的费用,包括机器、带子,都是来自家人的支持?
○杨:对!他们给我很大的支持! 那时候DV和带子都很贵,带子100元一盘,我买过两万块的。总之,两年半时间,确实需要很多资金和精力。
●现象:那时候DV刚刚出现不久,你应该是国内最早进行DV 创作的纪录片导演之一了。
○杨:可以这么说吧。
●现象:从《老头》来看,你拍摄时几乎不用推拉摇移等技法,而是静静地上架拍摄,形成了沉稳、凝练的语言风格,看上去不太像一个新手的手笔。当时有否高人指点过?
○杨:拍摄时,我曾经找吴文光老师指点过,另外还有些别的同行也都给过我很多建议。一开始我拍了大量的素材之后,停了一段时间,因为我不知道我要拍什么。后来,有一天早起的时候,我忽然想到几个字:吃、喝、拉、撒、睡,这是生活中最基本的东西,拍起来很简单,也很实在。后来这几个字成了我日后拍摄的基础。我发现我把大爷们生活中最平常的炒菜、吃饭、刷牙、睡觉拍下来,我心里就不慌了。这样拍了差不多半年,我觉得应该找人来看看。早就听说吴文光老师,于是就打电话请他来看片,看完之后,他给我建议,并教我一些拍片方法,当然,最难忘的还是他给我的鼓励。当时我还不知道自己的影片是什么品质的时候,有人鼓励你会充满信心。
●现象:吴文光曾说,他拍摄《江湖》是受《老头》的启发,而且,他认为他以前拍的东西,包括《流浪北京》等都该被推翻。你怎么看?
○杨:吴老师太谦虚了。
●现象:你也很谦虚。吴文光受你的启发可能是就拍摄角度而言——他以前更多的关注文化精英,而不是普通民众。从《流浪北京》到《江湖》,他的拍摄对象实现了从精英到平民的转变。
○杨:对。
●现象:另外,在拍摄方式上,《老头》也给了吴老师一些启发,他说他很难想像《老头》的那些生动的素材用一台大机器可以拍摄出来。用他的话来说,“我没法想像这些东西会发生在那种庞大的、让很多人产生敬畏感甚至恐惧感的大机器的镜头里,也很难想像这个机器后面如果有超过两个以上的那种虎视眈眈的影视工作者,会不会有镜头前如此生动的原生活状态。”于是,从《江湖》开始,他开始尝试使用DV进行拍摄。
杨:DV和大机器相比,的确比较方便、灵活。但是在拍摄中,其实一样辛苦!当然,从与拍摄对象的交流角度来说,DV小巧的身体更具有亲和力,不张扬。
●现象:是不是说,DV使得记录片拍摄显得更加个人化?
○杨:对。
●现象:具体来说呢?
○杨:首先,有了DV,我可以随意地选择创作方式。其次,DV可以把我和老头亲密地拴在一起,不受时间和其它客观条件的限制。
第一部分杨荔娜(2)
●现象:片子中,老头们似乎每天习惯了被“小杨子”拍摄,而你也会早早的到树荫下,架好机子默默地拍着他们的生活。这种良好的关系和默契你是如何建立起来的呢?——这也是纪录片创作中很关键的问题。
○杨:这个不困难,我们彼此喜欢,而且老人本身就好打交道。
●现象:片中,大爷们经常相互开玩笑说,“小杨子都照你半天了!”他们好像习惯用“照”来代替“拍摄”?
○杨:对。大爷们把拍摄叫“照”,我也喜欢这个叫法。对我来说;“照”有客观性,“拍”有主观性。拍摄的时候,我每天在大爷们出门前半小时到现场,静静地“照”他们。我最喜欢的画面就是远处大墙下烧火的宋大爷,我认为远处更能看清人的形态,他们就在眼前,看得清楚,不需要移动。整部片子我都始终保持“照”的原则,我和摄像机是面镜子,把眼见的景象“照”进来。
●现象:“照”的确体现了某种客观的拍摄态度。但是,很多人认为,只要是拍摄,只要有机器在身边,总会对拍摄对象产生影响。而且,就客观性而言,并没有绝对的客观存在。你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杨:主观和客观是自我理解的问题,没那么复杂。只要自然就好。
●现象:有一个镜头:老宋坐在家中——因为他怕冷,没出去。窗台上有金鱼缸。老宋在说话。说着说着,激烈地咳了起来。后来,镜头切掉了。再接着,是一个老宋睡觉的面部特写,这个特写很有质感,老宋满脸的老年斑在镜头上很是清晰,很震撼。这个镜头当时是无意拍到的,还是有意而为?
○杨:无意中拍到的。那天我拿着机器去他的小屋时,一进门,他就坐在椅子上睡着了。当时光线很好,我就拍了下来。
●现象:这个镜头让人看到的是一个即将“回去”的老头的生命状态。还有,老宋弥留之际,你也在病床前,老宋张口困难地呼吸,双手无力地抱着后脑的镜头,非常震撼。很多人甚至认为这个画面的拍摄显得太残忍。
○杨:真实本身就是残忍的。但我拍摄这组镜头并不是想表达一种残忍。它只是一种真实的记录。
●现象:这个镜头很短,一晃而过,当时你是否还拍到更多的画面?
○杨:对,有很多。
●现象:片子里只用了很短的一个镜头,是处于什么考虑?
○杨:信息量已经足够了,不需要太多。
●现象:片中,一直没有老头们的子女出现,但他们其实是存在的。你是故意避开他们吗?
○杨:是故意的,因为老头才是主角。
●现象:《老头》展现的是老头们现在的生活状态。你有没有考虑过让老头们讲述自己丰富的人生经历?这样,可以使人物更加丰满,片子的内涵可能也会得到某种提升。
○杨:有,但都删掉了。
●现象:为什么删掉呢?
○杨:没考虑那么多。
●现象:片子拍完后,你自己剪的?
○杨:对。《老头》拍了两年半,后期剪了半年。
●现象:剪片子的时候碰到的最大困难是什么?
○杨:最大的困难就是坚持。
●现象:有资金方面的困难吗?
○杨:对我来说,钱不是问题,我的家人给了我全力的支持。我的素材有160多个小时,做后期比较麻烦,好在我自己有台对编机,不用花钱,所以剪了半年。
●现象:剪片子是很枯燥的事情,有没有感到难过或者灰心的时候?
○杨:当然有!好几次我坐在床上冲墙大哭,没别的原因,就是憋得慌,那个阶段好像朋友都丢了,呼机、手机很少响。我始终看到一个结果,又一直够不着它,这时心里会乱,会怀疑做的一切有没有意思。不多,当我带着这些念头坐回大爷中间时,我发现我又错了。他们问我:“你怎么没带机器,回去拿吧。”“你上午怎么没出来,我们等你到十二点才回家。”这就是我的拍摄对象,他们常让我感到不好意思,也常帮我坚定信念。
第一部分杨荔娜(3)
●现象:谈谈你剪片子的过程吧!
○杨:我花了半年时间剪《老头》。剪完后我快吐血了,好几个月不愿上机。一个是素材量太大,一个是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剪,我一边看书,一边请有经验的老师来看,他们给我鼓励和建议,但最后只有我自己面对这些素材。我没想到剪辑和拍摄那么不同,我先剪了十三个小时,按人物剪出来,比如宋大爷、吴大爷各两小时。他们集体的部分再剪出来,最后完成成片94分钟。
●现象:《老头》的拍摄给你最深的印象是什么?
○杨:印象最深的是对大爷们的记忆。没接触他们之前,我不知道他们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和世界观,接触以后,也不是很快就理解。时间长了,甚至在有的大爷过世以后才明白他们的意思。宋大爷多次说“人还能活二百岁啊”,片子剪辑后我才想到宋大爷也许真的希望自己能活二百岁。
大爷们常开玩笑说:“你就照吧,把我们这些老家伙都照没了你就不照了,”还说让我攒钱给他们修纪念堂,片尾他们对死亡的态度都是我没想到的,那天在大墙初遇,我没想到有一天坐着的人会分开,而我就是他们的见证人。
●现象:后来你还回去过那个小区吗?
○杨:回去过。不过后来小区里聊天的大爷我都不认识了。我认识的那个群体解散了,整个墙也空了,树荫下也摆了摊子。
●现象:片子拍摄过程中和拍摄之后,你和拍摄对象的关系是否会有一些微妙的变化?
○杨:变化肯定是有的。每个制作人都和拍摄对象有关系,这是做纪录片最美妙的地方,当然也有不美妙的时候。在片子完成后的几个月,好几次路过大爷身边时,我没停车,把他们丢在路边上。拍摄时却不会这样,那会儿我们每天见面,我每次停车。没什么理由能解释,我感到我的变化,并为此不安。当影片受到奖励,我获得荣誉,大爷们还是坐在家门口,我就觉得自己像个小偷,偷了他们的东西,装扮了我自己。
●现象:你的拍摄其实也装扮了老头们的生活。
○杨:片子完成后,除了参加电影节,就是给亲友看,看完说很容易想到长辈和自己的老年,我希望这部片子能有更多观众。做纪录片最可怕的就是用年份计算时间,1996年到现在已经好多年了,我获得的实践经验和大爷们的友情让我觉得青春没白过。还有个心愿,希望有天建一座城堡,做纪录片的朋友在城堡里共同工作、生活,也希望城堡里有很多纪录片,不像现在看片这么困难。
●现象:相信那一天会实现的。最后一个问题,请你谈谈对中国纪录片的看法?特别是独立纪录片的看法。
○杨:我知道有越来越多像你们一样的人在关注中国独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