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掠入殿,殿中异常得静,一盏弱烛立在婉姨像前,忽浓忽淡映着那春风笑颜。暗处传来沧桑沉静的话音,
“你,终于来了!”
43。 暗宫
晚晴猛然明了,悠然面向声音的来处,“让您久候了!”
“朕等了近二十年,想看看小泽所托何人!”
晚晴步步迫近,轻笑道,“圣上可满意?”
“战事完结,为何不来见朕?。”
“所以您妄言想要去云游!”
“姑娘在犹豫什么?怕久儿受不住?可朕不想再等了!”
晚晴自袖中缓缓将物件取出。这物件是得‘朝丹’两个月后,在剑柄中发现的,如果自己的功力开不了‘朝丹’血戒,便永远不能发现此物,老狐狸想得真周全!
昏暗的烛影中,一方素帕在晚晴手中飘摊开,绸理微朽,仍可辨出是宫中御用的姑州贡缎,帕沿有清淡花绣,延漫至角边花型‘婉’字。几朵落梅般暗红血痕印在帕心,正散发出淡淡…毒息!二十年的光阴,仍未使其消散!
晚晴释然笑了声,“您二十年前都受得住,青王爷那边,是在下多虙了!”凝视暗处沧桑凤目片刻,漠然道,“在下更感兴趣的是,您眼睁睁见人呕着毒血日渐衰亡,心头是何滋味!”
暗处的沧眸中,悲怒一闪而逝,语气森然,
“朕倒想问问,若有人向姑娘下毒,姑娘不依,还有没有可能口吐毒血!”
晚晴心如刀割,眸中越发冷冽,不是没有想到,而是不忍去想,婉姨若不是自愿,下毒之人再有心也不可能得逞!
“婉儿为此筹划多年,朕,要成全!”
语气冷清落漠,似有述不出的悲痛与无奈,晚晴听得微怒,
“成全?!婉姨若想自弑,何需屈在宫中多年!”
“姑娘以为,婉儿当年为何肯随我回宫?”
据吴婆婆所言,婉姨当年与澜公子确是相悦,待澜公子登基,婉姨曾想独自离开,而后又被请进宫中;联想到如今情势……晚晴不由心惊,难道……
“有人赖活在暗宫等了姑娘二十余载,姑娘可有胆量去问个明白?!”
沉默片刻,晚晴翻掌挥出劲风,画像前烛中火舌瞬间猛窜,燎舔上画像下角。暗影一时惊怔,随及也急飞出掌风,硬生生将火焰闭灭,图中,美人裙角已焚。
“你!”
“哈哈哈!人都舍得,区区影像倒舍不得了!”晚晴怆然大笑,曲身跪地,“民女愚拙,误燃了皇后娘娘玉像,请圣上赐罪暗宫!”
暗影凝视俯跪之人,狠声道,“朕,成全你!”
暗宫实则是个地牢,阴暗闷湿,最后一缕月光被沉重的石门收去,一切陷入黑暗中。待适应了目下无光,晚晴缓缓迈步向深处,不一会儿行至圆厅,连通一道长廊,两侧排列着数十间幽暗小屋,如今皆空,是否每间屋中都曾有郁死的芳魂?!突然左侧似有微光,推门入内,桌角有一盏小油灯,屋内有简单日用,虽粗陋也还算整洁。晚晴执灯快步奔向尽头小屋,那里有微弱的气息。
门未闭,榻上身形映入晚晴眼帘,心猛地抽紧,不知是否气息惊扰,那人将面转向门的方向,已混浊的双眼没有焦点,面容病态得苍白如纸,端正的五官使人可依稀遥想其当年的清丽,身形虚弱靠在榻上,榻上被褥残旧但洁净,屋内没有预想的异味,晚晴心中顿明,圣上虽对此人极尽折磨,但并没有打算让人死去!。
“李嬷嬷!”晚晴虽知无用,仍试着轻唤。
果然没有反应,晚晴迈步上前,大概因陌生气息迫近,李嬷嬷面上泛出惊恐的神色,哆嗦着退向榻角。晚晴将袖中丝帕塞入李嬷嬷手中,李嬷嬷顿时静住,手抖索地探摸帕上花绣,待摸到角边‘婉’字,面上泛出欣喜的笑,两行清泪滾落!颤颤伸出双手,晚晴上前将其握住,感觉病弱的手指在掌中轻划,细辨之下,
“久儿可好?”
晚晴心下确认了猜测,静静也在李嬷嬷掌中写下,“好!”
通过这样笔谈,晚晴向李嬷嬷大致说明了来历,渐渐发现李嬷嬷的身体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差,不仅有严重的风湿,而且体质极为虛弱,常常昏厥,谈了约一刻钟便无法支撑。晚晴只得将李嬷嬷打点好,待明日再问。
暗宫每日只在上午送饭,材料虽不差,做出来却是极难吃,晚晴勉強咽了些,见李嬷嬷将饭食全部吃尽,不禁心酸,是怎样的意念才熬过这二十年!
笔谈断断续续艰难进行,暗宫中无时漏,也分不清日夜,粗计是在第二日的午后,晚晴发觉有人进入牢首的圆厅,行过长廊相迎,便见华连手秉烛灯立在前方,
“你都干了些什么!”
“大人不知道吗?”
“问你为什么!那画像是圣上的命根子!”
“哦?!”晚晴轻笑着询问。
“还笑!你知不知道进了暗宫就是终身被困在这了!”
“那样不就没人向你讨债了?呵呵!”
“你到底是怎么了?!”华连气吼出声。
晚晴用指在唇上比了比,凑近低声道,“放心,我若不想留,区区暗宫困不住我!宫中耳目众多,你不要再来了,告诉王爷四日后想法子来见我!”
“你有把握?”华连低语。
“侍郞大人,民女无知莽撞,有负贤妃娘娘的厚爱,……”晚晴突然提高声音,向华连使着眼色,比了比气孔的方向。
华连立刻明白有人在偷听,也高声训斥,“你这罪妇,圣上没有赐死已是天大的……”
晚晴示意不要久留,华连冲晚晴郑重点了点头,返身离去。
笔谈进展缓慢,得知的内容却让晚晴越发心痛!
这日正在等李嬷嬷苏醒,突然听见牢门开合之声,晚晴想不出是谁会来,心生警惕,忙执了烛灯迎出。
圆厅无人!晚晴屏气细探,觉察在牢门口有气息,那人一直立在牢门口?!急行出来,见小冉裹着件臃肿的袍,神色不安地执烛立在已关闭的门边,
“歌……;晚,晚姑娘!”小冉见前方人正上来,欣喜出声。
晚晴冲人招了招手,小冉飞快地奔下来,衣袍发出古怪的摩擦声。
“这里面好黑!”小冉牵住晚晴衣袖,声音虚浮。
晚晴不禁莞尔,“怕还来?!”
“我哪有怕!”对上晚晴笑眸,“哦,有一点点啦,你的屋在哪?我给你带了好东西!”说着晃了晃衣袖。
晚晴笑牵了小冉的手步到己住的暗屋中,屋内的简陋让小冉心疼不已,
“给我带了什么好东西?”
“我听说这的伙食最差,看!这是莲香酥,这是月蓉糕,这是红糯丸,还有只酱鸡!你不知道我包了多久才让它散不出味道!还有点温,快尝尝!这儿湿闷;我给带了件麻制的宽袍,这是九环套锁,可以解闷!这是……”
“这样不怕被圣上知道?”
“大不了挨顿打!”
“不怕我终身关在这?”晚晴挑眉笑问。
小冉却收了笑,扳着晚晴的肩,正色道,“你说过会平安出去的,我信你!”
晚晴心中莫名感动,稍停了会儿,“好了,快回吧!”
“让我多陪陪你嘛!”冉笑着耍赖。
“是非之地,不要多留了,来!”晚晴起身牵过小冉。
行在长廊中,四下寂静,晚晴突然停住,垂目轻语,
“冉哥哥,你诚实答我,厉王爷有无争储之心?”
小冉静默了会儿,也低声道,“我亲奶奶身份卑微,有四叔和九叔在,父亲早就断了念想!”
一路再无话。
44。 功成
暗宫中清寂笼罩,李嬷嬷已昏睡。晚晴静坐屋中,双眸微闭,眼下弱烛微光氤氲,这几日李嬷嬷的片断字句幻化为言语,回响于脑海上……
“老身幼年入宫,与赵嬷嬷同是侍奉过太后娘娘和太妃娘娘的宫婢,自二位娘娘仙逝,便赋闲宫中,圣上登基后,我们一同被分派至逍安宫侍奉丹妃娘娘。娘娘原是江湖中人,入宫后极得圣眷,对我们也甚为恩待,老身在宫中多年,从未见过这样亲和的主子!娘娘入宫时,已有近两个月身孕,八个月后产下久儿。娘娘是位姿容清奇的美人,但一直郁郁寡欢,只在面对久儿时,偶尔会露出暖人的笑颜。久儿天资聪颖,稚龄便冷静沉稳,性子象极了圣上,宫里人私下都说,久儿长成必是帝王之才!我们却为娘娘和久儿忧心,天朝至今已三朝,历代皇后与贵妃大多出自江王二氏,太子也必是二氏与皇家之后。江氏贤妃娘娘无后,王氏淑妃育有二子二女,其中四皇子才能出众,传言早已是内定的太子,且淑妃心机深沉,娘娘与久儿在宫中无依,只怕会招至噩待。平安过到久儿六岁,忽有一日深夜赵嬷嬷来寻我,哭得言语失忌。赵嬷嬷在养身方面颇有研究,常熬些汤药为娘娘补身。淑妃与四皇子竟将赵嬷嬷宫外家人拘禁,胁迫赵嬷嬷在娘娘汤药中放入慢性奇毒!几经思量,我们向娘娘禀告了此事,不料娘娘竟笑着跪到我们面前,求我们成全!她请赵嬷嬷依计在药中下毒,并保留与淑妃、四皇子所有相关证物,而我必须执守秘密,待人执帕来寻,再将此事合盘托出。我与赵嬷嬷誓死不答应,娘娘声泪俱下,甚至以性命相逼,我们终是从命。那毒药无色无味,使娘娘身体日渐虚弱,连太医也无从察觉,其间娘娘将染血的宫帕让我托人传与荆州一位童姓武师,一年后,娘娘因体虚呕血身故,临终前将久儿托付给贤妃娘娘。赵嬷嬷因自责又恐淑妃相逼;自尽于逍安宫;我被圣上打入暗宫;支撑到现在,终于待得姑娘;不负娘娘性命相托……”
粗计时日已近,晚晴听得牢门有微响,起身执灯相迎,未出长廊,就见廊尽头圆厅中,宫灯微明,映着那似远似近的妙颜,心头微痛,急步迎上,强挤出笑,一时竟不知说什么。
久如将宫灯移近晚晴面容,静看了半晌,
“瘦了!”
晚晴眸中一酸,忙转身道,“跟我来!”
两人盘膝对坐于陋榻,见晚晴垂首静默不语,久如轻笑,
“你袖中有毒物!”
晚晴猛得抬头,盯看久如沉静无波的面容半晌,也轻笑,
“让王爷久候了!”说着将袖中丝帕放入久如手中。
久如略看了看丝帕,神色瞬间惊变,盯着晚晴双眸厉声道,
“不可能,母亲使用‘朝丹’多年……”。
晚晴眸中泛着悲怆,沉默不语,久如顿住,转念又道,
“即便是,父皇怎么可能会允?!”
晚晴眸中悲意更浓,将实情轻声尽述……
屋内寂静多时;眼前的久如垂首没在愈暗的烛光中,紧握丝帕的手已不再颤抖,
“王爷取到证物后请速决!” 踌躇片刻又道,“似乎,厉王爷和王中书与此事没有直接牵连,王爷日后是要君临天下的,一切以大局为重,不可因私情莽撞!”
待久如再抬头,面上无波,只余冷寂,“事已查明,随我回府!”
“免生事端,我还是在此静候佳音吧!,随我去看看李嬷嬷可好,她老人家,很惦念你!”
久如任那枯槁冰冷的手指在面上摸索,眸中泛出湿意,李嬷嬷更是泪流满面,晚晴立于门外,不忍再睹……
送至圆厅,久如独自拾阶而上,行到半处突然停住,带着几分自嘲道,
“先前瞒我,是怕我受不住?!我在你眼中就如此不济!”
晚晴凝视微光中的背影,寂寥清冷,但,充满力量!
在暗宫又呆了近二十日,出乎意料地轻松,除了与李嬷嬷闲话往事,便是蒙头大睡,香甜无梦!
未到送食的时间,晚晴却见平日冷面的守人立在圆厅,笑颜相迎,手中提着一份食笼,正散发出浓烈毒息。
“晚姑娘,恭喜啊!圣上差人来请您,在上头候着哪!圣上还赏了李嬷嬷一笼香糕,我这还得送去,就不送您了,您慢走!”
晚晴双拳紧握,终于轻叹一声向晨光亮处走去,不去理会那已深入长廊的步音。
晚晴被带到一处沐去多日尘垢。坐在浴桶中,静听门外两个小宫女低声唏嘘着几日前淑妃与太子被赐死的骇闻!
换上净衣,被领至逍安宫,殿中已不似那夜森冷,椅上黄袍之人正细细打量自己。
“姑娘的眼眸象你的母亲,不知容颜……”
“似家父!”
椅上之人意味深藏地笑了笑,
“前日王中书与江尚书向朕谏言立久儿为太子,朕有意如此,并立江尚书之女为太子妃,半年后将帝位禅于久儿,从此四海云游,久儿却犹豫!姑娘猜猜久儿在犹豫什么?”
晚晴微怔,随及轻笑,
“当年即使婉姨要离开,圣上可曾对皇位有过半分犹豫?”
静默片刻,沉音传来,“不曾!”
“在下听闻,青王爷性子可是象极了圣上的!”
凤眼微眯盯了晚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