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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一匹乡下的马站在一起
■ 张洪波
多少年了 不曾这样细致地看一匹马 看马嚼环上的 那朵铁制的花瓣儿 多少年了 不曾这样近距离地听一匹马 听它胸腔里发出的 嗵嗵跳动的血的声音 它站在城市马路的边上 潮湿的呼吸 和爽朗的响鼻 在这个春天爬上楼梯 所有的人都从窗口张望 英俊的马使大家羡慕不已 它扬起头颅咴咴地叫了一阵 珍贵的音响肯定能流传很久 我站在它的身边 和它肩并着肩 虽然我叫不出它那样的声音 但我在心里已经叫了二十多遍了 它是从乡下来的朋友 和它在一起 就能梦想出许许多多的路 心 就不再蜗居
寒冷遮不断春的路
■ 辛 笛
从潇洒少年
走到蹒跚步履的今天
我的一生该是交织了
多少的必然和偶然
人生七十古来稀
我已经多活了二十岁
有什么可感慨的呢
我也不过是一个人间的过客
天国里
已经有不少老朋友
正等着我去聚会
但在这多彩的世界里
我新结交的年轻朋友只会更多更多
漠漠轻阴的四月
都市里从远处传来
杜鹃鸟的啼鸣
是它深情地在倾诉
寒冷遮不断春的路
海边的盐蒿草
■ 风 子
海边的蒿草,风吹着它们
春风使它变绿,秋风使它变紫
海边的盐蒿草,又苦、又涩
雨水洗了许多遍
也不能洗去它们身上大海的气息
远处的帆影,一片阴暗的天空
潮声贴着空旷的盐碱地,荒凉而又沉寂
飞鸟埋在这里,月光埋在这里
就像生活,一刻也不能停止思索
海边的盐蒿草,一刻也不曾停止生长
秋风无法把它卷入大海
年复一年,越积越深的盐蒿草啊
这片洒在土地上的热血
只有咸味的眼睛才能把它注视
九月之末,我将带着破旧的单车走向大海
海边的盐蒿草,风吹着它们
它的贫瘠,它的沉默,它的坚韧……
春天的拖拉机
■ 三 子
春天,我要说的是一辆拖拉机
它冒着烟,摇摇晃晃,给一条石阶路
带来绵延的颤栗
透过车窗,碾米店、打铁铺和更多的房屋
也在摇摆——慢腾腾地
我要说的一辆拖拉机,迎着
一个孩子的目光,冒着烟,拐一个弯
和青草一起上了山冈
我要说的一辆拖拉机,如果将它缩小
再小一些,能不能变成一只蚂蚁?
请听,它的身体发出大地的轰鸣
从耳朵出发,抵达我的鼻腔,最终
加重了春天的呼吸
春天,我要说的一辆拖拉机从眼前
经过。它摇摇晃晃,扬起了
潮湿空气中的一路灰尘
春天奇书
■ 杜 涯
我没见过你们故乡的日落
却知道落日的归处
以及城河、塔松、水边的柳树
而河流、麦地、槐树林——
那是你们从未为之落泪的乡村
在我生活的北国,当四月来临
春天便无边无际地伸展
繁花开在树上,春草掩盖路途
棠梨树:我曾经见过
我也见过栗树和楸树
我曾在春天出门远行
在春天里爱上了一个山东少年
他有着北国的沉默、北国的痛苦
我也爱过挺拔的白杨:它的银白、喧响
在一条河上我看到了日落:
——它不同于所有人所看到的
我将永不离弃:在四月,春天
我比黑夜更懂得什么叫黑暗
也比白天更懂得纯粹、光明
白杨以及喧响,树木以及摇动
还有繁花、道路、漫长的白昼和夜晚
——在四月,北国
没有什么东西是我不能依靠的
春日在望
■ [墨西哥]帕 斯
冬日明净的蓝天
犹如初醒时姑娘的前额一样光洁, 又像初醒时姑娘的思维, 但却冰冷得好似没有记忆的塑像的清梦。 大海几乎停止了呼吸,几乎没有闪光 沉睡的太阳正在丛林里做梦 草地和鲜花开在梦乡中 然而风骤起,漫天旌旗飘动。 春从熟睡的大海登上山巅, 它大形的躯体硕大无边, 在数不清的黄色桉树上面, 翻卷和歌唱,优雅飘然。 春从山顶重返大海, 树叶的沙沙声响是它的嘴唇, 亲吻着昏睡的赤裸的身体, 亲吻着清彻透明的静寂。
白昼睁开双眼,哭醒了,
一个早来的春天, 好似寒气中盛开的黄色玫瑰, 又像空中飘舞的头巾或抖撒的长发。 红花摇动,瓣掉叶脱, 白昼像花朵一样萧索,
抖动着在亮光中展现, 像潮湿的盐粒在海面上撒落。 风在旋转和歌唱,终于停息, 甜蜜的风暴呵,终于停息,
我双手触及的一切,全都飞起, 世界上到处都是飞鸟。
羊齿草的山
■ [爱尔兰]迪兰.托马斯
在围绕着那座快乐房子的苹果树下
我年轻 悠闲 像绿色草叶那样幸福
黑夜在繁星熠熠的幽谷上
岁月让我,欢呼着登上它青春闪,烁的金瞳仁
在战车簇拥的荣誉中我是苹果镇主子
我高傲地享有着很久以来的树木和叶子
随着雏菊和大麦摇动的茎秆
走在黎明被风吹落果实的河边
我还是无忧无虑的青年的时候,就很有名
在农庄院落的谷仓间 ,幸福地唱着和在家
里二样
在那仅仅年轻过一次酌太阳里
岁月使我浮现
并在它的恩赐中变得金黄
我是猎手 牧人和牛群
在我绿色和金黄的头颅中歌唱
狐狸在山坡上清晰,颤栗地哞叫
而安息日的钟声缓慢地
响在神圣溪流的卵石上
太阳总是在歌唱 它是优美的
田地上堆放的干草像房子一样高高隆起
烟囱哼出的小调飘在天空里
淡淡的 草叶般绿色的火焰
那快乐的春日里的嬉戏
每一个夜晚 在单纯的星光下
当我朦胧地沉入梦乡 猫头鹰带走了农庄
夜莺飞过草垛
我听见遥远的月亮在马厩中的祝福
马群此刻已闪入了黑暗
而后农庄醒了
像个归来的沾满露水的漫游人
啊,无边无际的春天
■ [前苏联]勃洛克
啊,无边无、际的春天
无边无际的希望!
我会理解你的,生活!我承受了!
并用凯旋的钟声祝贺你!
我承受你,失败,
我也祝贺你,成功!
在哭泣的被困的氛围里,
在笑的秘密中——都没有耻辱!
我承受那些彻夜不眠的争论,
早晨,让帘幔蒙住阴暗的窗户,
为的使春天能刺激
能灌醉我那燃烧的视线。
我承受荒原的村落
和古老城堡的土井,
我承受苍穹下的旷野
和奴隶般劳动的艰辛!
我在门槛旁迎接你——
让卷发上掀起狂暴的风,
世俗的温柔之乡——
宁愿沉默,锁住思想。
心灵的风景
■ 耿国彪
我常常在想,一个人的内心到底能承受多大的一片世界?诗歌在一个人的生命旅程中到底能承担怎样的角色,
我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普通到在生活的河流中比一朵浪花还细小,比一滴水还卑微。我的生活轨迹像一辆20世纪70年代的老式手推车一样,由一个偏僻的村庄逐渐行走到现在的都市。当年我18岁,一个乡村少年怀揣着对未来的渴望和对城市的畏惧走进了北京。与我一同来到北京的还有诗歌的梦想。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河北雄县的一条乡间土路连接着我和诗歌。
随着时间的推移,北京与我越来越近。城市的雪花在我眼睛里不再忧伤,开始显现春天的光泽。我的诗歌也随着北京的阳光一起去逛商场,看球赛,喝啤酒,关注世界各地每天发生的大大小小事件,过起了北京人的生活。此时的北京,送给我另一个世界,一个我过去惧怕进入的世界。进去以后我才知道,这个世界阳光一样温暖,春天一样翠绿,人也一样的和善。
2002年,因为工作的原因,有机会到各地走一走,看一看。两年的时间,我先后到了四川、贵州、内蒙古、广西、湖南、青海等地。西部地区绚丽的风光和不同民族的风俗习惯、生活理念,极大地丰富了我的视野。侗族大歌的嘹亮,反排木鼓舞的奇特,湘西风凰城的婉约,蒙古长凋的沉郁苍凉,青海湖的圣洁,藏族朝圣者的虔诚……这一切像一部流动的生活画卷,进入我的心灵,并在最深的底部刻下了永远不会消失的印记。这一段时间,我基本停止了诗歌的写作,而是花更多的时间思索看到的一切和自己内心世界的联系。这是一个放大的过程,记忆的水流一次次冲刷内心的堤岸,我灵魂的疆域也在这不断的冲刷中向外扩展……直到它找到了诗歌,找到了化作文字符号的方式,我又拿起了笔。
有人说,有什么样的经历,写什么样的涛歌。我非常赞同这句活,因为它的潜台问是一个诗人的内心世界有多宽,他的诗歌世界就有多宽。我命中注定是个微不足道的人,不管是我面对的生活,还是诗歌。但我是一个对生活感恩的人,希望通过诗歌的方式把自己的感动传递给更多的人。
说丁这么多,归结起来只有一句话。我希望那个叫作耿国彪的世界大些、再大些,让我看到史多美好的事物,让我每天多一些感动,用诗歌把这些感动记录下来。
我知道,头枕着诗歌,会睡得安稳些。
黄花堆绣的高原(组诗)
■ 耿国彪
致索南仁青
你的阳光是自由的
它照见了你的青草 你的羊群
和青海湖最深的一滴水
你的歌声骑马而来
它听到了空旷的呼唤与水的呼吸
在金银滩 一个藏族少年
把起伏的山冈 草地交给歌唱
把歌唱交给风 交给更远的远方
接下来是寂静
是不断扩大的歌声在寂静中穿行
我的耳朵
也一次次在这寂静中敲打内心
夜宿茶卡
一块古老的盐
一段大地的悲伤
八月的一天
我在盐的结晶里种下黑暗
种下喧嚣的水的都市
天庭在祈祷
雪白的羊群满面幸福
这是在茶卡
在轰鸣的挖盐船已经休息之后
我体内的盐与茶卡联系在…起
3000米的高度让人飞翔
让人能清晰地听到盐与盐的碰撞
内心的黑暗是透明的
一个盐的房间
——道大地的伤口
包裹住梦的茶卡
所有沉闷的往事和幻想的未来
都呈现:出晶莹的光泽
德令哈
翻过最后——道山梁,进入眼晴的
一排低矮的柳树和几行高大的杨树
就是德令哈
一个小小的春天
喂养着巨大的柴达木
从古典到现代
德令哈的图画中延伸出两根铁轨 刀:栋楼
房
那些随风而起的尘土在黑暗中又回到原处
上升或者降落
它们都属于德令哈
属于德令哈一个少女裹紧红色围巾的固定
镜头
我只是——个异乡人
与我同来的还有一些雨水
它们落在德令哈
就,像一只田鼠在柴达木的奔跑忽的不见了
而招待所,月光以及两角钱的羊肉串
证实了我的存在
一杯烈酒 几个朋友
让我感受到春天的温暖
这就是德令哈
遥远的天庭,神已经睡去
展开画布 荷叶的中国呼吸均匀
倾听着流水和马头琴的长啸
画下两道山梁 一片空旷
以及这空旷中生命的呼喊行走
盛开的油菜花和几排杨柳是德令哈送给我
的颜料
一阵风吹过山梁
一阵风吹过山梁
一阵风吹过这个世界的山梁
一阵风把春天吹近
把一滴水交给草根
一阵风吹散了神的祈祷
让迷失的羊群找到家
一阵风由一道山梁到另一道山梁
搅乱了大地的心事
风过后
整个高原倍感失落
一片油菜花地
高原的八月 一条蜿蜒的路
把空旷由青海送到西藏
一片油菜花地像一粒闪亮的纽扣
系在遥和远的中间 而
那些爬过山梁的车辆无一例外
在这里停下脚步
靠着车门吸一支烟
解开裤子放一放多余的水
或者什么也不干 只是
用眼睛吸一些花粉 望一望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