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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花甲,却依然像孩子一样活泼。
“别看这丫头平时疯的很,我在美国的时候,都是她照顾我。她在纽约读书,我在纽约钻研美术,一晃就十年了。”难怪苏丹青和蓉儿感情深厚。
不过,我倒是没想到蓉儿这刁蛮公主也会照顾人,果然人不可貌相。
“我以为您住在旧金山呢。”
“哦~那是我去看一个朋友。其实我大多数时间住在纽约,你参观的那次画展,是我回国前在美国举办的最后一次画展。”苏丹青说归说,手脚可没停下,才一会儿功夫,已经把涂有底料的油画专用画布固定在画框上。
苏丹青拿起铅笔:“我要开始画第一部分‘杨柳争春’,把刚才在学校画的草稿铺在我面前。”
我不敢怠慢,急忙拿出那卷画纸,小心翼翼地铺展开,用画板固定住。
苏丹青盯着画纸看了将近有十分钟,这才开始在画布上构图定位,画出大致的轮廓形状。一笔一笔,极为流畅,可能和他具有高深的素描功力有关。
他皱着眉头,表情极为严肃,画的很投入,似乎完全忘了我的存在。
画完轮廓,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退后两步看着画布,回头问我:“觉得怎么样?大胆地说,没关系,就像上次在纽约批评我的油画那样。”
我觉得构局上毫无瑕疵,只能关注细节:“这里的一条河,是不是要贯穿整个画面的四个部分?”
“没错。你的那部分‘枯木逢春’的河流要与第三部分的河流衔接起来。整个画面要连贯,所以我们只能按次序完成各个部分。”
我点头:“我知道了。我想说的是,既然河流的表面有被风吹动的褶皱,那么河边的杨柳的枝条,是不是也应该表现出随风飘扬的状态,才显得自然一点呢?”
苏丹青摆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拍着手掌:“对,说的没错!你这小家伙还真有一手!”他急忙在画布上作出修改,回头问我,“这样可以了吧?”
我笑了笑:“这样就好多了。”
苏丹青像个孩子一样高兴地笑了起来,就差像个孩子一样手舞足蹈了。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去吃晚饭。”
我这才发觉,原来不知不觉中,都已经下午五点了。
“爷爷,你好讨厌,每次吃饭前,都带着一股油漆味道。”没想到蓉儿也在家里。
苏丹青呵呵笑道:“你以为爷爷是粉刷工啊?这是颜料的味道。”
“不管什么味道,反正就是不好闻,快去换衣服啦!!!”
其实今天没有用颜料,主要是由于苏丹青的画室里的颜料味道比较浓,呆的时间长了,衣服上也吸收了这种味道。
苏丹青无奈地摇摇头:“没办法,孙祧,和我一起到我房间去换衣服。”
蓉儿拉住我:“孙祧不用换。”
苏丹青一脸的惊讶:“为什么啊?”
“嘻嘻,”蓉儿搂住我的手臂,“我就喜欢闻他身上这股味道。”
苏丹青装出一副忿忿不平的样子:“你看,区别对待吧?你让我多伤心啊。”
“好啦好啦,吃饭了。”蓉儿的妈妈从后面捏着蓉儿的脖子,“又和爷爷胡闹。”
原来蓉儿知道我帮苏丹青作画,这两个星期会住在她家,特地从学校乘车回家。
“善美走了,我一个人呆一个寝室也怪无聊的,还不如回家住。”
瞧,理由还挺充分。
“孙祧,我家没有多余的空房,晚上你就和我住一个房间吧。”苏丹青大口大口吃着饭菜,“你要是不愿意,那就只能和蓉儿睡一个房间了。”
“爷爷,你胡说什么呀!”蓉儿的脸刷地红了,惹得苏丹青哈哈大笑。
第二百二十一章 把蓉儿给我?
吃完饭,稍做休息,苏丹青就再次投入了“战斗”。分秒必争,大概是他的作风。
“这第一部分估计就要花费掉三到四天的时间,以后几天,每天都很辛苦,你做好思想准备了吗?”
“当然。能跟着您学东西,吃点苦算什么。”
苏丹青笑笑:“真是个好孩子。”说完,专心画画。
花了整整三四个小时,苏丹青终于完成铅笔稿,在画布上把每个细节都勾勒出来。我不得不佩服他,年纪这么大,竟然还有如此的工作热情和体力。
“爷爷,我能进来吗?”蓉儿在画室门口轻轻地问,大概她担心随便进来会打扰爷爷的工作。
“进来吧。”
一进门,蓉儿就捂住鼻子:“里面真难闻。”
苏丹青看到宝贝孙女进来,露出笑脸:“难闻吗?我还觉得很好闻呢。手里端的什么呀?”
“不许动!”蓉儿侧过身子,不让爷爷碰她手上的盘子,“这是给孙祧的。”
“原来是夜宵啊。只有孙祧才有,是不是存心让爷爷嫉妒啊?”
蓉儿指着旁边一份小碗:“爷爷的是这份。”
苏丹青端起饭碗,吃起汤圆:“才这么点啊?还没嫁人呢,胳膊肘就向外拐啦?”
蓉儿振振有辞:“孙祧的胃口比你大,当然吃大碗的!爷爷你不要老是取笑人家!你要再这样,我以后不给你煮夜宵了!”
“好吧好吧,什么都是你有理~~”
看他们两个一唱一和,乐在其中,我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等我吃完,蓉儿收起碗筷,问我:“好吃吧?”
“嗯。”我微微点了点头。蓉儿立刻喜形于色,被苏丹青又乘机取笑一番。
等蓉儿走出房间,苏丹青稍微收拾了一下:“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回去洗澡睡觉。”
我们洗完澡,赶紧钻进暖暖的被窝。
“和我老头子睡一个床,不介意吧?”
我笑了笑:“依我看,你比年轻人还年轻。”
苏丹青服下两粒药片:“你和那个韩国小姑娘的事情,我从蓉儿这里听说了。”
他说的小姑娘,当然指的是尹善美。
“他的父母把她带回韩国,不让你们继续交往,是吧?”
虽然某些细节和事实有些偏差,但基本意思差不多,于是我就点点头。
苏丹青叹了一口气:“世上的事情,从来都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所以我劝你也别太难过。或许某一天,她就突然回到你身边了。”
“也许吧。”提起善美,我的心情就变得失落。
“我和你讲一个故事吧:从前,有一个年轻的画家,他爱上了一个有钱人家的女孩子,可是女孩子的爸爸看不起这个年轻的画家,认为画家就是画匠,是低贱的工作,反对他们两个来往。终于有一天,两人忍受不了爱情的煎熬,选择了私奔。不久之后,女孩子替画家生下了一个儿子。有了儿子固然高兴,但生活的负担就更重了。年轻的画家一直很努力地画画,但是始终出不了名,赚来的钱,只能勉强维持一家人的生活。尽管这样,女孩子还是无怨无悔,悉心照顾他们共同的儿子。”
苏丹青停顿片刻,仿佛是在回忆这个故事的情节:“谁都想不到,不久之后,他们生活的地区,爆发了一场流行病,女孩子不幸染病,画家却拿不出钱来为她治病,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去。又过了不久,在一次很偶然的机会中,这个年轻画家有幸参加了一个美术比赛,他的才华终于引起了公众的关注。于是乎,声名鹤起,一切都改变了。只可惜,那个女孩再也看不到这一幕。这是不是一个很悲伤的故事?”
我转头看着苏丹青,发现他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我似乎有些明白了。
扭过头,我假装没有看到苏丹青流泪:“你是不是觉得,女孩子如果没有跟着画家私奔,而是跟某个平庸的富家子弟结婚,会少受许多折磨?”
苏丹青擦干了眼泪:“难道不是吗?我想那个画家一定很后悔,真心爱一个人,就不该让她受折磨。”
“你错了。画家应该感到自豪。那个女孩子得到了真正的幸福,她是在自己的幸福中死去的。我和善美也一样,不论受多少折磨,我们都不会放弃。”
“家庭的支持,比什么都来得重要。这是幸福的根源。仅仅靠两个人支撑起一片理想的天空,毕竟太脆弱。这是我的忠告。”
“苏爷爷,我不明白你的话。除了善美,难道我还有其他选择吗?”
苏丹青立刻说:“有。”他扭头看着我,“如果你愿意接受蓉儿,我不会介意你的过去。一方面,我觉得那个韩国小姑娘的确不错,希望你能获得圆满的结局,但是另一方面,我们家蓉儿那么喜欢你,我也很欣赏你,希望你能成为我的孙女婿。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吧?”
我翻身转向外侧:“苏爷爷,你想的太多了。很多事情,都是老天在安排,我们根本插不上手。”
其实,我完完全全被苏丹青感动了……
“孙祧,你说的不对。虽然说油画讲究的是明暗,但线条的运用也很重要,纤细、豪放、工整、随意、交错叠压,这些使得油画内涵更为丰富。西方现代大师,如马蒂斯、凡高、毕加索和米罗都是油画中运用线条的大师。”
“爸爸,你快点吃饭吧。大清早就谈论美术,是不是不想让孙祧吃饭了呀?”蓉儿的爸爸赶紧冷却我们的美术热情。
我乘机打量蓉儿的爸爸,他长的很清秀,四十多岁的人,看上去才三十多岁。我揣测着,他的母亲,也就是苏丹青的妻子,一定是个温柔贤淑的女人。
苏丹青爽朗地笑道:“是啊,太投缘了,一说起来就说个没完。孙祧,乖乖吃饭,不许再问我关于美术的问题,免得我又忍不住长篇大论。”
蓉儿端着饭碗,偷偷看着我,露出幸福的笑容。
第二百二十二章 枯木逢春……
“孙祧,”画室里,苏丹青熟练地在调色板上调色,“昨天晚上你在看什么照片?”
我愣了一下,随即如实回答:“是我和善美的照片。”
苏丹青停下调色:“能拿来让我看看吗?”
“好的。”我飞快跑到苏丹青的卧室,拿出一叠照片,回到画室。
苏丹青按照顺序浏览着照片:“很温馨的画面。是什么时候拍的?”
“是在订婚典礼上拍的。”
苏丹青点头笑笑:“年轻人的花样就是多。”他把照片还给我,“孙祧,你对生活的理解饱含着感情,这一点很好。不过呢,我要提醒你,过分沉溺于回忆,会毁了自己。我相信你可以把生活中的感情融入自己的作品中,在艺术中,你能找到感情寄托,这对你是有好处的。”
我小心翼翼地把照片装入袋子里,放到旁边的架子上。我和善美之间留下的可以纪念的东西太少,这是我最珍贵的东西。
画布前,苏丹青轻声叹气,拿起画笔,开始对画布上色。
挫、拍、揉、扫、跺、拉、擦、抑、砌、划、点、刮、涂、摆……
窄画笔、宽画笔、扇形笔、圆头笔、尖头笔、猪鬃笔、油画刀……
苏丹青灵巧地运用各种画具和技法,看得我眼花缭乱,仿佛是在观赏一场精妙绝伦的表演。
“时间差不多了,吃午饭吧。”苏丹青忽然停下手里的画笔,令我言犹未尽。
将视线从苏丹青的手上转移到画布上,我不禁叹为观止:大色块已经基本完成,整体的感觉已经呈现出来,局部的细节也已经处理完毕,一种春风吹动杨柳的春意跃然纸上。
眼前无景,心中有景。若是没有数十年的情景写生功力,是不可能画出如此自然美妙的景色的……
“傻小子,看什么呢,吃饭了。”苏丹青拍了拍我的脑瓜。
一边吃午饭,我一边问他关于油画技法的问题。他非常耐心地向我解释,甚至对着空中手舞足蹈。
“所谓揉,就是指把画面上两种或几种不同的颜色,用笔直接揉合的方法,颜色揉合后产生自然的混合变化,获得微妙而鲜明的色彩及明暗对比,可起到过渡衔接的作用。拿笔的姿势是这样,施力的角度是这样……”
苏丹青一边说,一边手拿筷子示范起来。看着他投入的样子,觉得他比孩子更加可爱。
午饭是蓉儿早上就已经做好的,我们只需放在微波炉里热一下就可以了。她做其他的家务不行,不过做饭倒还有点本事。大概是在纽约生活的经历锻炼了她。
吃完饭,我们又把自己关到画室里,全心全意地扑到油画上。
“孙祧,过来,你来试着处理这棵树的底部。注意树根和河岸的颜色对比。”
苏丹青索性把这幅画当成教学工具,把绘画的时间当成上课时间。
“很好,就是这样。把画笔给我,你继续看我画,画面中有什么不谐调的地方,就提醒我。”
我们两个一边作画,一边讨论,倒也怡然自得。不知不觉中,我忘记了一切,眼里和心里都只有面前色彩斑斓的油画。
吃过晚饭,我们再次把自己锁进画室,沉浸在油画的创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