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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成波只能望笑兴叹:“迟早你要聪明反被聪明误! ”
她不听她也不信。世界上只有傻瓜才误事,聪明哪有误事的。
小学毕业,她和一群学生离开了水老师,始而初中继而高中,可从从没忘记过水老师。
有空时去看看他,跟他抬杠,看他极其严肃认真又带点宠纵地跟她大讲人生哲理,摆弄他那台已经聋哑的别人自造的半导体收音机。从从知道,水老师知识丰富,和这台收音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可以说,从从始终没有脱离了水成波的陶冶。
这会儿,从从的目光从水成波的身上收回来。她的心“史无前例”地咕咚响了一声,并且在不断呼扇,面颊也轰地燃烧起来,这种异样的反应使她吓了一跳,这时她才明白,那是她开始以一个女人的目光打量一个男人的结果。
“水老师! ”她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
水成波转过脸,看见是她,笑容驱走一脸的苦涩。
“从从! ”他把铁锹插到地里,走到她面前。
从从心慌意乱,满脸红潮,张口结舌,一时语塞。她下意识地把两只手重叠在一块儿,按在两峰已经充分发育,结实而又饱满的乳房上。
“没上线,对吧! ”水成波笑了,“尝到苦头了吧,知既往之不谏……”
“悟来者尚可追! ”从从接住他的话,这下,她恢复了自然状态,从窘迫中解脱出来。
她跟在他后面往地堰上走,从成波身上飘过的汗气使她怦然心慌,她奇怪,以前怎么没有一点知觉。
在地堰上,水成波卷了一根烟抽着,问她:“打算咋办? ”
从从举起两只圆圆的俏眼望了一下他,努力使自己宁静下来,把要出去闯世界的设想告诉了老师:“商品大潮滚滚而来,我也去当个弄潮儿! ”
水成波显然很惊讶,烟棒掉在地上:“你想干什么? ”
“做买卖! ”从从在成波的惊异中收获到了自豪和快慰。
“卖甚? ”
“衣服! ”
“一个人? ”
“跟招弟说好了,她出资金,我跑外! ”
“她? ”
“人家早发成万元户了! ”
“跟家里说好了? ”
“我爸不同意! ”
“值得考虑,从从,商品大潮是不是来了,我还不敢肯定,年轻人,出去闯荡一下也好,不过……”
“涉世未深,人心难测……”从从格格地笑,替他说完。
水成波笑了:“一个女孩子出去,总让人不那么放心呀! ”
这句话她品味了多次,心上甜甜的。
以后还说了些什么,从从记不清了,分手时,她伸出绵绵的手,同老师握别,从从有意在他坚硬的、操劳过度的手上留下份柔情。
“拜拜! ”
她走了,回过头说:“老师适可而止呀,庄户营生干不完。”
从从的眼睛湿润了。为了自己的老师。
她开始实施向广州进军的计划。
跟李家人搅到一块儿,田耿总不放心,但女儿去意已定,无可挽回,他只好叮咛她要多加小心而已。
小心什么,田耿也无法确指。开始那会儿,似乎一切顺利,李宝弟跟她出去两回,他们挣了点钱,从从还往家里捎回几百元,以表示她进展的成果。
招弟让他们“胆子再大一点”。
并且在资金上更加放宽政策,让李宝弟和她带了五千多元去汕头购进新潮服装。
汕头可是个叫人眼花缭乱的世界。
宝弟很快结识了一个派头十足的小老板,气体打火机让宝弟眼红,人家立马甩给他一支,女秘书妖冶而热情,把宝弟弄得六神无主。
小老板包了一问客房跟宝弟在一块儿住,女秘书和从从住在另一间里。
那天晚上,小老板在“仙居”酒家招待他们,几杯酒过后,从从就不知道怎么回去的了。
等她突然在一阵痛楚中醒来时,发现自己竟然一丝不挂睡在小老板的包房里,但不见了小老板的踪影。
从从清楚地意识到,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人间几大不幸之一:她失身了,而且这么不明不白,轻而易举地就破了身。
她到了自己住的房间,宝弟同样一丝不挂,身上横着一件女秘书的衬裙,宝弟还没醒过来,继续他的黄粱美梦呢!
几千块老本不翼而飞。
从从的美梦以神奇的速度破灭,更可怕的是她怀了孕。
幸亏菁菁在医院,并且万无一失地判断、刮宫,一切都在人不知鬼不觉中完成,菁菁连父母也没敢告诉,只说从从得了阑尾炎,动了手术。
可是,从从在父母的叹息中,从他们的痛苦中明白,他们心里头雪亮。
从从陷入了绝望的深渊。
她这时才顿悟了老师的话:聪明有时也误事,而且误大事。
但一切都晚了,一切都完了。
从从闭门不出,一个丰满标致的闺女,面黄肌瘦,完全变了。
首先来看望她的是白白,白白又开始补习了,利用星期天来她家,一看见她,白白就后退一步,满脸惶恐和惊疑。
“你……”
“白白! ”
聪明不亚于她的白白,似乎很快明白朋友身上发生了“裂变”,她扑上来,抱住从从,咬住嘴唇,没让痛哭冲出喉咙。
从从泪流满面,反倒安慰她:“我,我,不咋! ”
白白在她身边住了一夜,从从把一切都告诉了白白:“我这下可完了! ”
白白心疼得把她的手都攥出了水,她找不出抗硬的话来安慰朋友,一切都明明白白,一切又稀里糊涂,一个人的毁灭原来这么简单这么容易这么平淡。
临走,白白只有一句:“你要珍重。”
从从并没有哭,自从发生了这一切以后,她只在开始时落过泪,把江海全部化成泪水,能洗清自己的污点吗?
事情就这么令人不可思议,你想破坏一个囚笼,却不料正在制造另一个囚笼,在从从的心目中,农村是封闭她的笼子。
从从把自己关人了真正的牢笼。
使她有勇气冲出囚禁的,是她想到了那个自己一向崇拜的水成
在一个漆黑的夜晚,从从去了水成波的家。她从窗户里看见了可敬的老师。他赤膊上阵,在那张连油漆都没有的桌子上备课或改作业。
天热了,蚊子也活跃起来,他不断地腾出一只手对付它们。
灯影里的炕上,躺着他那半死不活的女人。
从从一阵哽咽,突然感到,更可怜的人不是自己而是水成波,她为自己的不幸伤心过,甚至绝望过,悲痛过,但此时此刻,一片怜悯冲上她的嗓子,使她无法压抑自己的饮泣。
水成波听到了动静,放下笔出来,在微弱的灯光中看到了她并凑到脸上审视了几秒钟才惊愕地说:“从从,你……”
从从被忧伤堵得喘不过气,一阵干噎。
“进来,从从。”水成波把她拉回闷热的房子里,他女人转动着暗淡无光的眼睛寻找她:“成波,谁家的女子? ”
“田书记家老二! ”
“哦,唔! ”
从从坐在炕沿上,一阵久卧不起的女人身上散发出的恶臭使她想吐。
水成波把她拉到自己刚才坐的凳子上。
他不向她问什么,老师饱经忧患的眼睛洞察一切。
炕上的人问:“你叫什么? ”
“从从。”
“噢,还记得点,你姐姐,她好吗? ”
“在医院工作。”
女人深长地叹息一下不做声了。
从从和水成波用眼睛交谈。她相信,老师完全清楚了她的不幸,理解她,同情她,鼓励她。
其他语言都是多余的苍白的无力的。
她从水家出来,成波送她到了离家很近的地畔上。
从从站住,面对他,轻轻地说:“水老师,你,不厌恶我? ”
水成波在她肩上款款拍了一下:“别落下你的风帆……”
从从笑了,不知道他觉察到没有。
回到她自己的屋里,她的鼻孔里还回旋着那种令人作呕的气味。
“老师你过得好苦啊! ”从从模模糊糊认识到,使水成波陷入这个困境的,有她父亲的一只手。
菁菁姐占用了成波的指标进了医学院,成波失去了千载难逢的一个机会,人的一生中,“生死攸关”的机遇能有几次?
这个夜晚,从从失眠了,不是为自己,而是为水成波,她亲爱的老师。
当她在一个更巨大的不幸面前照见自己的遭遇时,她的不幸反而小了。
“我要帮他。”从从的柔情中进溅出热烈的冲动。
从从是那种想到就干的人,第二天,就到成波的地里,跟他一块儿收麦子,晌午,她大口大口吃着成波烙的白皮饼,就着咸菜,胃口挺好,比山珍海味还香。
她忘记了自家的麦子还在烈日下呻吟呢! 。
中间,二青干了一会儿,他走了以后,成波不无担忧,坦诚地说:“从从,你想过没有? ”
“什么? ”她的脸在阳光下呈现透明的粉红色。
“你爸看见,我又要倒霉了! ”
“他敢咋? ”
聪明的从从听出了弦外之音,嘿嘿一笑:“什么时代了,你还含糊他? ”
水成波横她一眼,她低下头,看一只小虫子顺麦秆往上蠕动。
从从何尝不明白成波“怕”什么。舌头根根压死人,唾沫星子淹死人,但她有她的理论,有她的逻辑:人人都有争取幸福的权利。
水成波已经成了她生活之河中的水与波。
从那次在看瓜茅庵里跟他说了半截话,从从的心一刻也不能安宁了,他没有答复她的请求,她不甘心。
田耿没有让她下地收割的迹象,母亲也小心翼翼,直怕稍有不慎,触动了女儿的伤痛。全家笼罩在一团窒息、沉闷的氛围中。
从从想找个知音痛痛快快倾诉心中的郁闷,白白是惟一合适的人选,天大的秘密都没有瞒她,还有什么隐衷不可吐露啊。
白白的人格使她很放心,决非那种轻佻浅薄之辈,而且口很严,不会对别人泄露。从从等到天一黑,就走出家门,向苏家这边走来。
两家大人的关系很融和,不然,大锅饭那会儿,田耿也不会让苏凤河掌握鞭杆。这个营生比只当饲养员风光,在社员里也是个“人物”。
从从在苏家院子门口向里面看,正房里有人在暗淡的灯光中说话,没有白白的声音,从从就来到西房窗户下边轻轻地叫:“白白……”
没等叫第二声,白白就出来了,把她拉到黑洞洞的屋里。
“你不点灯? ”从从由她摆布,坐在炕上。
“招蚊子呀! ”白白握住她的手。
两个姑娘沉默了一阵。
“唉——! ”从从先叹了口气,沉甸甸的。
“过去的事,就不要多想了! ”白白宽慰她。
“不是……”
“又有甚事了? ”
从从的脸上火雾雾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对这种难以启齿的话,一时找不到恰当的言词。
“说呀! ”白白焦急地碰碰她。
屋里又闷又热,她们相握的手汗津津的。
“从从,咱们到房顶上去吧? ”白白建议。河套人家的房顶很厚很结实,既可堆放玉米之类又可晾庄禾。
白白的话从从听明白了,那儿凉快,好说话。
两个人从坷垃垒成的梯子上爬到房顶,夜气比屋里清爽多了,她们坐在一片干草上,脸对脸,两只手绞在一块儿。
“快说,咋啦? ”白白碰碰她。
从从低下头沉吟了片刻,抬正脸,很严肃地说:“白白,你说,什么叫爱情? ”
白白怔住了。
她想不到从从的苦恼从这个方面袭来,人家既然这么问,肯定是在这上头碰上了难题。可她既没爱过谁( 正式的) ,又没有被谁爱过( 估计的) ,从理论到实践,都属空白,就是不着边际地说几句,也是纸上谈兵。
她眼前闪过海海的影子,还不敢确定那就是“爱情”。
火辣辣红艳艳光闪闪的字眼啊。
“说嘛,爱情是咋回事。”从从催促她。
“我,也不知道。”她老老实实回答,脸烧心跳,赶忙垂下眼睛。
“真的? ”
“真的,不知道,从从,你,又……”
从从咕地笑了一声,一种破釜沉舟的气魄,她急促地,清楚地把心里话和盘托出:“我就是忘不了他……”
白白的惊骇程度,不亚于听她说刮过宫。她的脑子在轰鸣,两只手瑟瑟发抖。
不可思议,不可想象。
那是她们的老师啊,比从从大十几岁,而且炕上躺着病女人。
不错,水老师是个无可挑剔的好人,可命不好,“流烟灶火塌底锅,炕上躺着病老婆。”她二爹早就这样生动简洁地总结过了。
同情可以,爱情则不可以。
白白说不出话,她该咋说?
“……我快烦死了! ”从从摆了摆头说,“我姐对我不赖,可她到底不是我妈生的,那件事姐姐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