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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从写的。
成波,我对你说句话,爱人以及被人爱,是一种权利,
谁也无法剥夺。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处于一种困境,不会叫
你拆散那个家,让我独自吃下去这个苦果吧!
水成波怔住了,显然,这是在他酒醉睡着以后,从从放到衣兜去的。
他扑地吹灭了灯,把信揉成一团,握在手心里,站在窗前,陷入了深思。
女人问了他句什么,他没听清,也没有回答。
3
一连几个红杠杠的晴天,地里的营生忙得人们马不停蹄。
学校也开学在即,水成波被田耿放在了校长的位位上,骑虎难下,不干也得干,况且,在过去,他也真的以校为家,现在,不过是头上有一顶乌纱帽,名正言顺而已。
开学前,他想找苏白把文化站的事情落实一下,最好能把青年们召集到一块儿开个会,通通气,打打招呼。
过去的团支部有名无实,按田耿的指示,也要尽快恢复活动。
不论从什么目的出发,水成波对田耿的布置是完全拥护的,只要干工作,谁能不欢迎? 前多少年,大家要这么干,光景也不至成了这种倒塌样子。
水成波在糖菜地里找到了苏白。
他在地头一站,苏白就放下手里的营生,笑吟吟地走到他面前,按照当地的乡俗叫他:“成波哥,我还正要找你去。”
水成波说:“那咱们是不谋而合了,营生多不? 我帮你干一会儿? ”
“打点叶子喂猪,我大哥这些天卖猪儿子挺忙,没工夫照看母猪了。”
“等咱们二青的饲料加工厂建成,这个问题就迎刃而解r ,你不忙,就到学校去,我跟你说说文化站的事。”
白白把头上罩的一块蓝底白花的确良纱巾摘下来,拿在手里,出了糖菜地,跟他往学校走。
“成波哥,你看,文化站能办成吗? 我心里一点底也没有,这两年,青年们一盘散沙,生手拉胡琴——吱咕吱( 自顾自) ,人心都散了,往一块儿收拢,挺难的。”姑娘的眉毛微微皱起来,可她脸上刚毅的神情表明她并不畏怯。
“打铁先要本身硬嘛! 你要别人有信心,首先要自己充满信心,哪能‘以其昏昏,使人昭昭’? ”
白白用信服的目光看了一眼过去的老师,老师不愧有“火眼金睛”,一下子就击中了她的要害。
“白白,万事开头难,这话有道理。尤其这个文化站,在大包干以后,是个新玩艺儿。我看到报上介绍过沿海一带的农村,人家早办成了,先有需求才有市场。关键是咱们红烽经济落后,人们对文化科学的需要并不强烈,还在低层次的方式上干营生,对科学技术,缺乏饥渴感。”
“是的,成波哥! ”白白高兴地应和,“我担心的正是这个,旗号打出去了,门前冷落可咋办呀? ”
“从最坏处设想,往最好处争取。”成波笑了一下,“先从文化娱乐入手,把人们的业余时间吸引过去,你看人们,放下锄头,抱住枕头,不关心国家大事,近视眼喝拌汤,光盯住眼前那一圪塔,这样下去,真成了名符其实的只拉车不看路的老黄牛了,农村现代化,靠这样的牛可没指望。”
白白频频点头,水成波的话,在她心里激起层层波澜。
“土地承包,是为了解放生产力,砸烂从前的那只大锅也无可非议,白白,列宁讲过,倒洗澡水,可不能连洗澡的娃娃也一块儿泼出去呀,搬掉大锅饭,不能把咱们的社会主义也一齐扔了! ”
白白心潮涌动,她从老师的话里听出了崇高和神圣。
当她和水成波谈到具体方案时,首当其冲就是钱。
“你先组织人马,尽量多动员年轻人活动,钱的事,我跟改兴村长想办法。”
“成波哥,有你这个抗硬顾问,我什么也不怕! ”白白笑出一片灿烂。
“把引弟也拉扯上,她有过那段不幸的经历,更需要关心她,帮助她,万万不能嫌弃她。”
白白沉吟了片刻才说:“成波哥,你也不是不清楚,她跟我二哥那样,李虎仁又是个不好招惹的人,我……”她很为难。
“还有宝弟,也不要扔下。”
白白叹口气,她就怕李家的人。
“引弟自由了,白白你可以放心大胆地去靠近她。”
“真的呀? ”
“真个的。”
“成波哥,你把她救出来了? ”
“大势所趋吧! ”
“其实,引弟很有本事,念书那会儿,你还叫她领着我们干了两年文艺队哩! ”
“咱们红烽人才济济,只要好好挖掘,重视,就会发挥作用。”
白白的脸上沐浴着明丽的阳光,眼梢上挑着笑意。
这时,他们进入了村中的大路上,再过去就是学校。
“疯女子! ”
“哈哈! ”
“疯老婆,卖屁股! ”
村子中央那口水井附近一片黄尘。
十几个七长八短的娃娃脚下飞着黄尘,手里扬着黄土,哇哇地乱叫。
“引弟! ”
水成波和白白大吃一惊,一齐向井上跑来,孩子们中间有许多是成波的弟子,一见他过来,纷纷跑散,有几个还没有念书的,仍然在起哄。
井台上放着一只水桶,里面漂了一层垃圾,另一只躺在一旁。
引弟面如死灰,身上干净的衣裳又是口水,又是牲口粪又是土,头发也散成一片。
“疯女子,白茨精……”
剩下的娃娃边喊边跑。
引弟像失去了知觉,痴痴地站着。
水成波痛心地拧着眉头,收拾水桶。
“引弟! ”白白过去拉她的手。
“啊,”引弟如梦初醒,大叫一声,狞笑起来,“疯女子,我是疯老婆! 哈哈! ”
她一把推开白白就跑。
这时,村子里的人正是出动的高峰时候,老婆娃娃们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啧啧,看看,疯了! ”
“人家苏阴阳早就说过,跟上了……”
“快走,狗日的,不怕跟上你呀! ”巴掌的打击声和娃娃的嚎啕交织在一块儿。
引弟陷入了人群中,更加迷乱,她那双充满恐怖和绝望的眼睛,四处张望,一些女人惊骇地跑开了。
“哈……我是白茨大仙,哈哈……”
引弟狂乱地手舞足蹈,披头散发,冲开人群,向那个白茨圪旦狂奔。
水成波向她追过去,她跑得更欢了,黑发如同一片乌云,紧紧跟随着她。
人们讶然失色,议论纷纷。
白白目瞪口呆,眼里一片泪光。
水成波毕竟比引弟腿快,在排干背上把她拦住了。
引弟扑咚一下坐在地上,放声大哭,呼天抢地,悲愤欲绝。
泪水鼻涕,泥土,糊得她面目全非,她戴上了可怕的面具。
水成波蹲在她对面,等她稍稍平静了一点,才叫了一声:“引弟! ”
她一放声大哭,成波就踏实了一些,积压在胸中的悲愤,排遣出来,引弟就会轻松一些。
“引弟! ”
这时,白白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把引弟拉起来,引弟的身子扑在她怀里,仍然呜呜地哭,但她刚才的疯迷,已经过去了,只留下了深深的哀伤。
“引弟姐,你千万不要这样呀! ”白白几乎哭出声,她掏出手绢,扳开她的脸,把那些污秽抹去。
“我咋活,我咋活……”引弟木然地望望白白又望望成波。
水成波抽着烟,一只手托她的下颏,庄严地说:“引弟,眼睛看住我。”
引弟泪水涟涟的目光转过来。
水成波拿开手,眼光在她的脸上审视了一会儿,才婉转地说:“引弟,你真有毛病? 我不信,你这样不争气,只能害了自己。”
白白也说:“引弟姐,你好好的,怎么连自己也信不过了? ”
引弟呜的一声又哭了起来,不过,哭声是正常的,饱含辛酸,并不疯癫。
白白用那块花头巾为她打扫身上的尘土。
“引弟,我昨天咋跟你说的? 二青临出门还放心不下你,让我招呼你,他回来,你们要干大事业,要叫红烽的人刮目相看。”水成波对她热忱地说,“苏凤池在你身上捣鬼,你可不能正中他下怀,抬起头,刚刚骨骨地生活。”
引弟满面泪水,她的头沉重地,但终于举起来了。
“这就对了。”水成波向她微笑,“引弟,生活已经亏待了你一回,你可要珍惜二青的感情呀! ”
引弟点了下头,从胸中吐出一声长叹。
“白白,你送引弟回家,文化站的事,晚上到学校找我谈吧! ”
白白挽着引弟的手往村子里走去,水成波等她们走远了,才向苏凤池的房子走去。
他心里窝着一团火。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何况成波还不认为自己属于智者那个级别。
他把事情估计得太简单了,引弟身上的妖气是苏凤池给罩上去的,他不相信可有人信,解铃还得系铃人,解脱引弟,还她以人的面目,还得让苏凤池亲自出马。
一想到这些,水成波,这位天天在培育修补、塑造人们灵魂的人,就刻骨铭心、痛心疾首地苦恼,贫困的红烽人啊,把自己囚人了一个牢笼,耗损了多少精力财力与人力。
这些力量如果投入到教育事业上,又会产生出多大的成果呀! 还能再拉大跟沿海地区的距离吗? 刘改兴高瞻远瞩,没有急于去乡里跑救济,要补助,暂时满足一些人的口腹之急,他抓住了根子,抓住了治穷的要害,治贫先治愚。
文化站将给红烽人打开一个光明的世界。
有些事并非一个会议一个决定一个文件就可以迎刃而解,眼前引弟就是一个例子。
水成波解脱了她,可她没有从人们的迷信愚昧中解脱出来。
并不是引弟身上有白茨大仙,而是人们的脑袋里盘据着一个白茨大仙。
二青走了以后的第二天,水成波就去了李虎仁家。
李家的杂种狗汹汹地狂叫,把正在屋里抽烟的前大队长叫了出来。
水成波不理睬狂吠的狗,直直地走到了正房门口,跟李虎仁面对面。
他们谁也不喜欢谁,这一点,彼此心照不宣。
“成波哥,救救我! ”引弟在东房里悲怆地呼喊。
李虎仁的脸出乎水成波意料地摆上了笑容:“水老师,有话进来说! ”
他不理会女儿的哭叫。
成波跟在他后头进了挺富态的屋子。
水成波被让进“简装”沙发中坐下,木头扶手上面还画着红花绿草。
李虎仁也在另一只沙发坐下,他身子沉,沙发的弹簧吱吱地呻吟起来,成波的屁股也叫弹簧顶得不舒服。
但他毕竟是在享受红烽村第一代高档家具。
李虎仁把茶几上的纸烟推给他:“抽哇! ”
他自己先点了一根。
李虎仁体魄健壮浓眉大眼,额头有三条排干似的皱纹,既深且长,其他部位却很展活。他的脸部很有生气,两只眼睛很亮。这双眼到了引弟的脸上,就水汪汪的洋溢着迷人的魅力了。
李虎仁有种威风凛凛的风度,长期的农村干部生涯,使他又稳重又精明。
“成波,你来,可不容易,”他呵呵一笑,满口牙十分整齐。
成波的眼前闪过自己女人憔悴的病容,真叫人难以相信,面前这个慈眉善眼、端端正正的面孔下面,会有那么一个灵魂。
他拿着烟的手有点微微发抖。
李虎仁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似乎在掂量他“深入虎穴”的分量。
“成波哥,救救我呀! ”引弟的呼喊又响了起来。
水成波赶快收住意马心猿,向李虎仁说:“田书记指示,村子里的团支部要恢复活动,引弟还没办退团手续,开会得去。”
李虎仁努出一个笑:“成波,你看她风风失失,连自己也招呼不了,咋抛头露面? 我这二年,你还不清楚,喝冷水都扎牙,这个引弟,闹得家神不安灶神不宁。连给宝弟说个对象,一听他姐‘神经了’,就吹了。”
李虎仁的话显然在虚张声势,他口气沉重,神情坦然。
水成波以攻为守,笑着说:“老李,你是个明白人,既然都影响到宝弟了,你还能叫引弟‘病下去’吗? 全村子都笑话你要强了一辈子,栽在这上头! ”
李虎仁怔了一下。
他从水成波的话里听出了“骨头”。并且意识到自己聪明一世,反而犯了一个错误,他让老对手水成波看出了破绽。
“引弟真有病,苏阴阳还能哄人? ”他不能马上退却。
“有病就请大夫,老李,我能不能跟引弟说两句话? 好赖,我还教过她几年。”
他给了李虎仁一个坡。
“好好,成波,你去看看。”虎仁点头,顺坡下驴。
水成波来到东房,李虎仁一开门,引弟就迫不及待地扑在他胸前,哭诉起来。
水成波拉住她的手,对李虎仁说:“你看,把娃娃折磨成甚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