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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套人家 作者:王福林-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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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躺在冰凉的队部的土炕上,金如民思绪万千,这地方的“四清”
    还咋搞呀? 只不过一闪念:据说,这地方可不简单,古时候过去了王昭君,现在还有地主刘玉计哩!
    印证了毛主席的伟大论断,阶级斗争无处不在。
    红烽的生产不发展,就是阶级斗争盖子没有彻底揭开的缘故。
    文件上反复强调,阶级斗争一抓就灵啊!
    金如民开始以火药味浓浓的目光审视红烽的历史和现状。
    他一再敲打自己:“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千万不可掉以轻心啊! ”
    这根弦得绷得紧而又紧,绝不可麻痹大意。
    金如民坚守了自己的理念,当水汇川向他说,刘玉计那叫甚地主时,金如民严厉地批评了他。
    后来……
    金如民有些不堪回首了。从撤出红烽,他还没来得及认真回味回昧“四清”的果实,自己的厄运就开始了,当他自己也陷入地狱的时候,才有心境去体会一下被他打人地狱中的人是什么滋味。
    从那以后,金如民最不想回忆的,就是曾经认为辉煌的“四清”。
    他只要一想到红烽,就情不自禁想到刘改芸。
    风华正茂,如花似玉的刘改芸,刘玉计的女儿,是他“四清”果实中最鲜艳饱满,也是最枯萎的一颗。
    落在地上的果实,是不可能再回到树上的,尽管它本不该先落下来。
    “四清”以后,金如民再没去过红烽,有了“文革”中自己的一番经历,他可以想象到,刘改芸过的是什么光景,何况她还是个身背骂名与污点的女人!
    他几次见到水汇川,连向他打问一下刘改芸境况的勇气都没有。
    水汇川的一双眼睛洞若观火,清楚他的心思,目光明白无误地告诉他:“那还用问呀? 地狱的滋味你也尝过! ”
    是的,自己的爱子死了,从某个方面看,儿子还是幸运的,不用再忍受心灵与肉体的折磨了。
    她呢,身背重负,还在人生的路上艰难跋涉。
    “唉,刘改芸呀……”
    结束“四清”以后,他第一次这样呼唤这个女人的名字。
    月光淡下去,晨曦露出来。
    金如民想好了,他要到结发妻子和儿子的坟上去,看望看望母子俩。许多年来,诸事冗杂,他一直没去过。
    金如民不惊动别人,骑自行车向城镇东北的一片坟地走过去。
    亲人的音容笑貌历历在目使他阵阵酸楚。
    天蒙蒙亮,路上行人还不多,往坟地来的人更少,既不是七月十五,又不是腊月三十,祭奠亡灵的人寥若晨星。
    金如民被一条新开的渠挡住去路,他恍然大悟,多年不到此处,他已陌生了,那年挖排干,一条支排从这里经过,他早忘记,渠上又没桥,只好绕远路了。
    金如民从西边的公路上往过走,这时,朝阳喷薄而出,大地一片光明。
    儿子和他母亲埋在一块,那块当年立的墓碑,上面的字迹依稀可见。
    金如民大吃一惊,一个女人,正在坟前点纸,火光还没有腾起,她口中念念有词。
    金如民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来。
    从背影上看,仿佛在什么地方见过似的。
    女人听见动静扭过脸来。
    “啊,咋是你? ”
    “是我。”女人站了起来,走到他对面。
    “你咋来了? ”
    “我咋不能来? ”
    金如民语塞,是呀,她为什么不能来,而她又有什么必要到这儿来?
    女人的容貌风韵犹存,上面多了一层岁月的沧桑。她肩上挎着一只旅行包,一副出门远行的装扮。
    这是他的第二个女人。
    “你……”
    “我去深圳,看看能不能有活路。”女人向他嫣然一笑,从笑容中,他找回了失去的那个女人。
    “深圳? 一个人? ”
    “对,听说那地方红火得不得了,想发财想发展想投机想碰钉子的人都一窝蜂往那里涌,我也去凑个热闹。人嘛,挪一挪不敢定还能活,我又不是一苗树。”
    女人侃侃而谈,还是造反派的气概,金如民的眉头微微一皱,想讽刺两句,又放弃了。
    她咋说,她去哪,还关你屁事? 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可他们的恩爱早已云消雾散。
    “你咋知道他们在这儿? ”金如民看了她一眼。
    “贵人多忘事呀,刚结婚那年,你不是带我来过一回吗? 我不知道,孩子也在这里,可惜呀,十几岁就成了炮灰。那革命也不知道是咋搞的,好人成了坏人,坏人成了死人……”
    她义愤填膺,火在眼里燃烧,仿佛为自己今天的境况做诠释似的。
    金如民没回应她的牢骚。
    “还一个人吗? ”女人的眼里闪过一丝忧怨。
    金如民点点头。
    “我也是。”女人在回答他“一个人”的问题。
    金如民说:“谢谢你,来看他们。”
    “不管咋,还在一个枕头睡过嘛! 我想来,你也想来,如民呀,咱俩还真心心相印呢。”女人格格地笑了起来。
    金如民气恨交集:“你还记得一个枕上睡过啊! ”
    女人笑而不答。
    金如民转过身去,面对远处的一脉山影。
    “我那也是革命呀,如民,世上的事谁能料定?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山不转路转路不转人还转呢! 说不定呀,哪天咱俩又转到一个被窝里头了。”
    金如民忿忿地转过来,女人朝他扬扬手:“我的金书记,毛主席教导我们,风物长宜放眼量,何必那么心胸狭隘呀。”
    她走了,走远了,从金如民的视野中消失了。
    他只能听到她唱歌的袅袅余音:“再过二十年,我们再相会……”
    这个狭路相逢,叫他哭笑不得,冷静一想,又觉得女人怪可怜的,从和他分道扬镳一直孤身一人,人生易老,年华将失,不惑之年已过,又去闯荡江湖了。
    她还有心到这里同逝者告别,可见心肠并没有完全彻底冰结。
    “能到这里来,为什么不去找我? ”他迷惑不解。
    也许,怕他把话说绝,把门堵死。
    金如民在坟前默立了几分钟就往回折,已经有人为他们点过纸,祈祷过,他也心满意足了。
    人啊,真难以琢磨啊!
    在自行车上,他回味女人的话:这革命是咋搞的呀? 不光她不得要领,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在梦中。
    由她,金如民情不自禁联想到刘改芸,两个不幸的女人,又各有各的不幸,她们是一棵树上的两只苦果。
    金如民回到招待所,一吃过午饭,就驱车向旗里南面的几个乡奔去。那是几个比较富裕的乡,他全面推开的土地承包,先从那里下手。
    他清楚,干部队伍中,对土地承包怀有疑虑的还大有人在,阻力并不小,不是开一两次会就能迎刃而解的。
    旧轨道上走顺了,惯性相当大,他自己转那个弯就费了相当大的力气。何况下面的干部,多少年来,左一下右一下,翻来覆去,把人们的头脑搞得一塌糊涂,左右为难。有时紧跟对了,有时紧跟又喝了呛坡水。
    金如民在南片的工作还算顺利,沉闷的局面总算有了突破,人们不断问他:“这回没闹错哇? ”
    心有余悸,挂在脸上。
    明知大锅饭吃不下去了,一旦把它砸烂,陈规陋习又把人吓住了。
    金如民从南片回来,正赶上传达几个中央文件,他趁机喘息了几天。
    对北片的情况,他心中有数,自从大排干挖成,那边的情况一年不如一年,土地大面积盐碱化,粮食产量逐年递减,草地少了,畜牧业也不容乐观。
    挖排干是顾此失彼,好了上游,又害了下梢。
    当时可想的是两全其美啊。
    北片的现状比较复杂,金如民想找个点,叫它先行一步。
    他想到了田直,当年的财粮秘书已经熬成副乡长了。他也想了解一下,“四清”后红烽大队的近况,毕竟二十几年过去了啊。
    他亲自给田直打了电话,那头怔了片刻才惴惴地问:“你是金书记? ”
    金如民笑着说:“咱们田副乡长就这么胆小呀! ”
    田直这才松口气,连忙开始说话。
    金如民没有在办公室跟田直见面,他把田直领到招待所,并且要了酒菜,在他的房间里边谈边喝。
    这样气氛轻松,田直就不会感到紧张了。
    “田直,咱们可有些年不见面了。”金如民先开头。
    田直几杯酒落肚,神情自然起来,先叹口气说:“金书记,二十来年呀,能活出来就不简单。”
    金如民哈哈大笑:“你哥咋样? ”
    “他挺好,开头,叫水成波一帮子触及了几下,伤点皮毛,不碍大事。倒是赵六子,挖排干伤了腰瘫在炕上了。……”
    “光景挺难了吧。”金如民面前浮现出刘改芸的影子。
    “还拉扯个娃娃,雪上加霜哇! 可把刘改芸害苦了。”田直刚说完,马上意识到失言,急忙解释,“改芸命不好呀! ”
    金如民嘴边闪过愧疚、苦涩地一笑:“你不用多心,甚叫命不好? 我有责任,就是知错也没法改了。”
    “唉,那会儿,就那套数嘛,一个人,手大遮不住天呀! ”田直替他开脱。
    “老苏还好哇,我是说那个车倌。”
    “凑凑合合,饿不死也撑不坏,庄户人,能混个饱肚子,就烧高香了。”
    金如民连声唉息,把一杯酒倒进嘴里。
    田直注视着书记,小心翼翼地问:“金书记,找我,有甚指示? ”
    “批示没有,事情有一件。”
    “甚事? ”
    金如民把他的想法讲出来:“能不能叫田耿推动推动? ”
    田直一身冷汗就冒出来了。
    他清楚,红烽大队没议论过土地承包的事情。田耿坚决抵制,出腔也不好听。李虎仁当然听他的,红烽在这上头是铁板一块。
    原来书记这样打算。
    他不敢把实情说出来,就绕个弯子:“我估计问题不大,我哥可是你那会儿提拔的呀! ”
    金如民点点头:“你把形势回去跟你哥谈谈,旗里还想抓个顶风不办的典型哩! ”
    田直连忙说:“好好好。”
    两个人一连碰了几杯,田直怕喝出丑态,连忙告辞出来。
    金如民脑海中闪过一个情景:“老苏家那个屙在炕上的娃娃二青,也该有二十来岁了吧? ”
    从苏家他又想到刘改芸,心有所动,动什么,他一时也弄不清楚……
                                1
    可怜的大青,直到停止了呼吸,也没闹清自己是咋死的。他没法弄清楚。
    四川女人跟他过的那几天,大青无法挑剔。女人确实在尽自己的天职,又正值芳龄,欲火如炽,还有十分娴熟的技巧,使大青享受了从未有过的快活。
    “女人真不赖! ”不善辞令的大青,在一个晚间,揣摸着女人肥硕软绵的大奶头子赞叹道。
    不等说完,他又爬到女人身上去了。女人如饥似渴,有使不完的精力,对他的每次求欢来者不拒,极意逢迎,还发出让大青肉麻的哼哼叽叽,以及不明含义的絮叨。
    大青多少年来积压的欲望,在短短的时间里得到了补偿,多少年积攒的欲火,有了排放的地方。
    除了言语不大沟通,在肉体上,他们合作得天衣无缝,烈火干柴。大青没有品尝过女人,因此,也搞不清女人是否头一次跟男人睡觉。对四川女人的做法,从没考虑过。没人暗示,也没人指点,他也没有可比较的经验。
    有了四川女人,大青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以至对猪生意也疏淡了,总想守在女人身边,看她,摸她,睡她。
    大青的父母,对大儿子的如醉如痴十分满意,这样下去,体魄壮实的四川女人,会毫无困难地怀上他苏家的第三代,香烟有继,人们的评价也会随之发生变化。
    该有后代而没有,在芨芨滩也是要受到怀疑和贬低的。
    至于大青出去与否,苏凤河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穷是穷,不能断了根。庄户人也明白这一古训的厉害。
    女人要是养不下儿子,地位如同不会抱窝的母鸡一样,被人瞧不起。
    苏凤河觉得,几千块钱花得值,花得应该,花得有盼头。
    大青仿佛变了一个人,脸上有了笑纹,面孔也年轻了许多。
    全家只有白白,对这个大嫂不大放心,总觉得她像个影子,给人一种虚虚飘飘的印象。但她既没有根据,又不便说出口,只能冷眼旁观。
    这天黑夜,大青和女人睡下,又把本能的需要重复了一遍,直到女人气喘吁吁,大青才不情愿地离开她软绵绵的肉体。
    女人情意绵绵地枕在大青坚实的胳膊上,用异乡的语言,向他提出一个要求,明天进城去扯一身衣裳。
    大青费了挺大的劲,终于明白了女人的意思,他当然不能拒绝,只不过提出,和她相跟去,女人用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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