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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芝把令签写了,挨次掣去,却被国瑞徵掣著。若花写了名目,放入桶内,道:“此签共二十余门,每门两枝。这是妹子创始,其中设有不妥,或增或减,临时再为斟酌。”
兰芝说:“此令固妙,但内中怎样可以多销几杯,还求姐姐设法代为生发生发,才觉热闹。”若花道:“即如此,我就添个销酒之法建议,设《古文尚书》、《逸礼》、《左氏春秋》博士,排斥今,此后凡流觞所飞之句,也要一个双声或一个叠韵,错者罚一杯另说。如有两个双声或两个叠韵,仰或双声而兼叠韵,接令之家,或说一笑话。或行一酒令,或唱一小曲,均无不可,普席各饮一杯。如再多者,普席双杯。至于所飞之书以及古人名,俱用隋朝以前;误用本朝者,罚一杯。其书名一切仍是本人自报,省得临时又费扳谈。掣签之后,宣过题目,即将原签交给下家归桶,以杜取巧之弊,丫环接了,送交接令之家。如将原题记错,罚一杯另说。不准旁人露意,违者罚十巨觥。凡接令之家,俱架一筹,以便轮转易于区别。所有酒之分数,昨日已有旧例,无须再判。但昨日并无监令,今日妹子意欲添两位监令;人数既多,并又离的窎远,必须再添两位监酒,庶不致错误。”众人道:“如此更妙。就请姐姐预先派定,方无推诿。”若花道:“即承大家见委,妹子斗胆,就烦春辉、题花二位姐姐监令,宝云、兰芝二位姐姐监酒。都请各饮令酒一杯,妹子也奉陪一杯。”
国瑞徵把酒饮了,接过签筒,摇了两摇。道:“妹子有僭了。”掣了一鉴,高声念道:“花卉双声。”玉芝道:“昨日题花姐姐起令,是‘举欣欣然有喜色’,暗寓众人欢悦之意;今日姐姐足何用意呢?”瑞徵道:“我想五福寿为先,任凭怎样吉例,总莫若多寿最妙,先把这个做了开场,自然无往不利了。适才想了‘长春’二字,意欲飞一句《列子》,不知可好。说来请教:
长春《列子》荆之南有蓂灵者,以五百岁为春。
‘蓂灵’叠韵,敬瑞看姐姐一杯。”
柳瑞春掣了一签,是古人名叠韵。紫芝道:“这是今日令中第一个古人、必须出类拔萃,与众不同,才觉有趣。”瑞春道:“姐姐要出类拔萃的,我想自古帝王名讳,那是不敢乱用;至于大圣大贤名讳,也不敢行之酒令。除此之外,那个出类拔萃呢?”春辉道:“我也吃个令杯:今日我们所说一百个,必须前后接连不断,就如一线穿成,方觉紧凑。即如瑞徵姐姐才说了‘长春’二字,瑞春姐姐所说古人名要与上文‘长春’二字或成双声,或成叠韵,方准令归下手,下面接令之家,也照前例紧承上文,错者罚一杯。”众人都道“甚好”。瑞徵道:“我看你们出这许多花样,只怕把令行完,还要多多吃些天王补心丹哩。好在我已想了一个古人,是最能孝母的,俗语说的‘百行孝为先’,大约也可做得令中第一位领袖。待妹子说来求教:
王祥《张河间集》备致嘉祥。
‘备致’叠韵,敬祥蓂姐姐一杯。”师兰言听了点头道:“人生在世,最要紧的莫过‘忠孝节义’四字,今瑞春姐姐于游戏之中,却请出一位孝子,为令中第一位领袖,令人肃然起敬。况他当日为徐州别驾时,民间歌颂,都称他‘温如玉,冷如冰’,后来得列名宦。如此之人,我们都该恭恭敬敬立饮一杯,才不失为钦仰之意。”众人道:
“此话极是。”于是都立饮一杯。
吕祥蓂掣了一签,仍是古人名叠韵,紫芝道:“姐姐这个古人必须与第一位相配才好哩。”祥蓂道:“当日韦彪言:‘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门。’上首既有孝子,此时必须请出一位忠臣,方觉连贯。但要‘七阳’之韵始与上文相连,何能如此之巧。”饮毕令杯道:“有了:
张良屈原《九哥》吉日兮辰良。
‘吉日’叠韵,敬良箴姐姐一杯。”兰芝道:“按《史记》:张良五世相韩;及韩亡,他欲为韩报仇,曾以铁椎击始皇于博浪沙中,误中副车。其仇虽未能报,但如此孤忠,也可与王样苦孝相匹。诸位姐姐似乎也该饮一杯了。”兰言道:“张良于韩国已亡之看,犹且丹心耿耿,志在报仇,彼时虽未遇害,但他一片不忘君恩之心,也就是奋不顾身。如此忠良,自应也照前例为是。”于是都立饮一杯。
宋良箴掣了一签,是列女名双声。小春道:“这是点到我们众人本题了,或好或丑,全仗姐姐飞的这句,不可弄出一群夜叉才好哩。”良箴道:“妹妹如吃一杯,我就飞个绝好句子。”小春把酒饮了。良箴道:
“姬姜《鲍参军集》东都妙姬,南国丽人。
‘东都’双声,敬丽辉姐姐一杯。”小春道:“请教令官:诸如‘东都妙姬,南国丽人’之类,还是飞一句好呢,两句好呢?”若花道:“若按正理,自应飞一句为是。
但眼前常见之书则可,若非常见之书,必须多赘一句,才能明白。与其令人时刻请教上下文,何不随咀多带几字,岂不省了许多唇舌。”
兰芝道:“请教姐姐:即如上手用过之书,下手可准再用?”若花道:“主人之意若何?”兰芝道:“据妹子愚见:凡上家用过之书,一概不准再用,误用的罚两杯另飞。
况花木、鸟兽、虫鱼等类,惟《诗经》、《尔雅》、《方言》、《释名》最多,若都用此书,不但毫无趣味,并且这几部书句子最短,大约至多不过四五字,何能有两个双声叠韵。姐姐替我所定销酒之法,岂非有名无实么?”花再芳道:“若据主人所言,我们百人自然要百部书了。不瞒姐姐说:妹子腹中除了十几部经书并《史记》、《汉书》及几部眼面前子书,还有几部文集,共总凑起来,不满三十种。你要一百部,岂非苦人所难么?”闵兰荪道:“妹子腹中连二十种还不足。”毕全贞道:“妹子不但并未读过百部,若认真看过百部,我也赌个誓。但书多寡不等,如《左传》、《礼记》每部有一二十万言之多;如今连多带少,每部只算类如《毛诗》一部,一年如能读得五部《毛诗》,也算极等聪明。若细细核算,这一百部书也须二十年方能读完。妹子今年十六岁,即使过了三朝就去读书,还得再读四年,大约过了二十岁就好奉陪行此酒令了。”兰芝道:
“妹子恐大家都飞一样书未免无趣,妄发此论,取其多飞几种书,既可多销几杯酒,又觉好看。今三位姐姐既不情愿,何敢勉强。”
紫芝道:“你们三位可晓得这个才女的‘才’字怎讲?若一百人连百部书也凑不起来,那还称得甚么才女!此时若不定了规例,设或所飞都在十数种书上,日后传扬出去,岂不是个笑话么!况且各人所读之书不同,别人又焉能把你所读之书恰恰都飞去呢?”
再芳道:“姐姐不知:此中有五件难处。”紫芝道:“为何有五件难处?”再芳道:
“即如所报花鸟等名,要他生成双声叠韵,这是第一难,不必说了。并且所飞之句,又要从那花鸟等名之内飞出一字,岂非第二难么?而所报花鸟等名,又要紧承上文,或归一母,或在一韵,岂非第三难么?这些虽难,还可勉强敷衍,就只最难招架的,所飞句内要有双声叠韵。你想,古人书上那里能象《诗经》巧巧都有‘窈窕、辗转、参差、优游’之类?句内着无此等字面,随你想出一万句也不中用。再要加上百部书,岂不难而又难么?”兰言道:“妹子有个调停之法:此令主人既已定了,以后如有误用前书的,外罚两杯,即算交卷,小必另飞,何如?”众人道:“如此甚妙。”
小春道:“既如此,必须一一登记才能了然。这个差使教谁办呢?”紫芝道:“宝云姐姐的丫环玉儿,写的也好,记性也好,教他写罢。”兰芝把前面几句写了,交给玉儿,就在席旁茶几设了笔砚。小春道:“你姓甚么?今年十几岁?”玉儿道:“我姓王,十三岁了。”小春道:“宝云姐姐替丫环起名字也这样俭省。”宝云道:“为何俭省?”
小春道:“你把他的姓上只添了小小一点就算名字,还不省么?”
丽辉道:“我才掣了鸟名双声交卷了:
鸳鸯师旷《禽经》鸳鸯元鸟爱其类。
本题双声,敬芳芝姐姐一杯。”
孟芳芝掣了天文叠韵。若花道:“这个题目甚宽。据我愚见:不但‘天田、常陈’这些星名不可用,就是‘东风、夜月’那些浮泛的也都避了,才不过泛。”紫芝道:
“姐姐此话甚是。若用浮泛的,莫讲别的,单风月两门,就要写一大篇了。”芳芝饮了令杯道:
“月窟《淮南子》是以月虚而鱼脑减。
‘是以’叠韵,‘似月’双声,敬玉英姐姐一杯,普席各饮一杯。”若花道:“此令轮到主人,普席自然要发利市了。”
董青钿道:“此句如果说的不错,不但我们都有酒,并且玉英姐姐还要说笑话。但细细推求:‘是’系去声,‘以’系上声。只伯芳芝姐姐说错,要罚一杯哩。”春辉笑道:“多时未见妹妹说话,此刻才开口就有酒吃,倒也有趣。你说‘是以’二字上去不分,固然讲的不差;无如沈约韵书‘是’字归在‘四纸’,恰恰是个叠韵。若以今时语言而论,似乎上去不分;若照前人韵书,芳芝姐姐倒象说的不错。只好奉屈妹妹饮了罚酒,再看韵书。”青钿道:“妹子如果错罚,自然该吃罚酒。但这‘是’字要读成‘使’字,将来都不叫‘是非’,只好叫作‘使非’了。安有此理!”紫芝道:“我劝大家行令罢,莫说濛话了。”青钿道:“这个‘濛’字又是何意?”紫芝道:“古人读梦为濛,我劝你们莫说濛话,就适悄得位啊!小春道:“凡说话全要直截了当,霜霜快快,诸位姐姐所说之话,只图讲究古音,总是转弯磨禄,令人茫然费解,何妨霜霜快快的说哩。”锦云笑道:“小春姐姐把‘爽爽快快’读做‘霜霜快快’,把‘转弯磨角’读成‘转弯磨禄’,满口都是古音,他还说人讲究古音。据我愚见:大家说的使古音也罢,不使古音也罢,且把‘使’字查明再讲。”婉如道:“这是西方老先生到了。”青钿道:“即知锦云姐姐所说‘使古音也罢,不便古音也罢’,他把‘是’字忽然改做‘使’字,请教诸位姐姐:若非预先讲论‘是’字,谁又懂他这话呢?”春辉道:“此时说也无用,少刻把书看过,自然明白。”说话间,宝云已向丫环把沈约《四声类谱》取来。
青钿展开细细看过,只得勉强饮了罚酒道:“只顾替玉英姐姐争论,那知倒罚一杯。只说笑话罢,不要带累我了!”小春道:“这是今日令中第一个笑话,就如戏中的‘加官’一样。玉樊姐姐先把加官跳了,我们好一出一出慢慢的唱。”钱玉英道:“适因‘加官’二字,我倒想起一个笑话。
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本卷结束)
第八十三回
说大书佐酒为欢 唱小曲飞觞作乐
话说玉英道:“适因小春姐姐谈论跳加官,倒想起一个笑话。并且‘加官’二字也甚吉利,把他做个话头,即或不甚发笑,就算老师加官进爵之兆,也未尝不妙。人最喜奉承,凡事总要人赞好方才欢喜。这日请客做戏,偏偏戏甚平常,并无一人赞好。到晚戏散,与客闲谈道:‘今日之戏如何?’客人只得勉强答道:‘做的甚好。’此人又问道:‘究竟那几出做的好?’客人见问,思忖多时道:‘加官跳的好。’”众人不觉好笑。兰言道:“这就如请教人看文,那人不赞文好,只说书法好,都是一个意思。”
玉英掣了鸟名叠韵道:
“商羊刘向《说苑》百羊之皮,不如一狐之腋。
‘之皮’叠韵,敬融春姐姐一杯。”
左融春掣了官名双声道:“请教若花姐姐:这个官名还是要用古名,要用时名呢?”
若花道:“据我愚见,不论古名时名,总以明白显豁、雅俗共赏,那才有趣。即如花鸟之类,按著古书,别名甚多,若说出来,与其令人不懂,又要讲说破解,何妨说个明白的,岂不省了许多唇舌。”融春连连点头道:
“士师桓宽《盐铁论》有司思师望之计。
‘司思’双声而兼叠韵,‘思师’叠韵,敬紫琼姐姐双杯,笑话一个,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