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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来不及感慨人不可貌相,勺子已快悬在了头顶……
“还愣着干什么,快跑啊!”
纪言扯扯还发呆的炎樱,贴着桌角飞奔而去。
即使跑出危险的区域,炎樱还恋恋不舍地不停回头看着站在小店门口的女生。她怒气冲冲地站在店门,一手叉腰一手捏着长勺高高扬起。
“臭小子,别让我再遇见你!”
“……她发脾气的样子……呵呵……真好看呢!”炎樱像是自言自语。
“啊?”
“其实被她揍一顿,呵呵……”炎樱转过头看着纪言,“你说,是不是也是一件很美的事情呢!”
“炎樱……”纪言很少用这么郑重其事的口气说话,这引起了炎樱的重视,“我发现……你的脸皮真的很厚哦!和城墙拐角有一拼!”
“靠,你讽刺我?”说着,炎樱伸手去按纪言的头。
一闪身,便闪开炎樱探过来的手,空气里有炎樱的手指划过的痕迹。像是换了一副面具,纪言的脸上又是嘻嘻哈哈的表情。
“喂喂喂,说真的,我可再也不陪你来这吃粉丝了。爱来你自己来。这MM像是泼妇哦!”
“那也比恐龙女强!”
“那你不感谢我,要不是我眼明手快,今天你就又被那恐龙给逮着啦。我跟你说,你可小心点,晚上别一个人走夜路哦,万一碰上恐龙被强暴了,你可就晚节不保啦!炎樱……”
炎樱的表情越发僵硬。一眼看过去,是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还不等纪言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他就感觉到身后站着一个人。镜头切入炎樱微微怔住的瞳人,一个身材臃肿的女生貌似庞然大物站在纪言背后。
然后,纪言缓缓地转过头。
然后,他看见了抱着肩膀站在他身后的女生。
然后,他的脸庞凝出一个同炎樱方才一模一样的悲惨的微笑来。
“哦,这么巧哦……雅枝……”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纪言几乎笑掉大牙。像个跟屁虫一样追问炎樱为什么那个女生不叫“桂花”啊“香兰”啊“秋菊”啊!
——雅枝,这名字,嘿嘿嘿,实在土得有点掉渣。
——喂,你说我的名字为什么就这么好听呢?雅枝这么问纪言的时候,他脸都白啦。
“纪言,你刚才说什么?”
“哦,这个……那个……炎樱,我刚才说什么?”
猛然之间像是换了一个人,是冷冷的声音,“你来干什么?”炎樱眼也不抬地说。
“我找你啊!”
“你什么时候才可以不找我?”
“我要你陪我逛街去哦!”恐龙女越过纪言,一只手搭在了炎樱的肩上。严重超标的身体倾斜向炎樱。
纪言实在不是故意的。真的,扪心自问,他是实在憋不住了才会发出那样的声音。
“……呕……”
她回过头来狠狠地瞪了一眼,“你什么意思?”
“我,我吃多东西了!”
'三'
会有那么一瞬,有不甘心的感觉。或许是炎樱太耀眼吧。即使是男生,也会有不舒服的感觉,何况纪言本来就是心细脆弱的男生。这种不适的感觉常常在不可预测的时候来临。
当看到炎樱眼底氤氲着雾气,妖娆清澈得叫男生都忍不住嫉妒;当看到炎樱像是君临天下一样霸占着期末考全校成绩榜的第一名;当炎樱率领着校篮球队闯进市中学生比赛的决赛并出乎所有人意料赢得冠军时;当炎樱在元旦晚会上带着吉他站在灯光璀璨的舞台上旁若无人的低低吟唱着那首好听的《夜夜夜夜》;当女生们没有任何新意地讨论着炎樱的一切包括他的爱好他的星座他穿的内裤是什么颜色他喜欢的女孩他的生日身高体重;甚至当炎樱作为升旗手每个周一衣着笔挺迈着正步出现在全校师生的视线的时候;甚至体育课上炎樱做了三十个引体向上,而纪言仅仅做了三个;纪言给自己订了一个计划。包括每天要做二十个俯卧撑。要温书、早早起床背英文单词、上课不趴在桌子上睡觉以及与同桌胡扯。当然除了计划之外也有小小的希望,比如说自行车可以再爆一次胎,就可以又恬不知耻地要炎樱带他上下学了。再比如成绩可以爬上来,然后有时间看漫画和玩网络游戏。再比如,像是一块石头压在内心最深处,不曾说出口却是最坚不可摧的信仰一样的梦想,那就是自己能成为和炎樱一样不同凡响的男生。
像是一个榜样的存在。
【文】他的举手投足之间都在影响纪言。
【人】其实,恐龙女并非男生们形容的那样让人惊骇。
【书】只不过是夸张罢了。
【屋】恐龙女的名字叫做林初。是学校广播站的播音员。老早以前炎樱就跟纪言说:“你知道吗?广播里的主持人都是长得有伤市容的,所以才躲在小小的收音机里,只敢用声音示人……这是一条真理,根据这个真理我们可以不费一个脑细胞就得出结论,林初是一个恐龙女!”
——恐龙女的来历就是这般简单。
炎樱的卓尔不群使他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甚至在无意之中引领着小小校园里的潮流风尚,他的口头禅、他穿的耐克鞋、他戴的黑色护腕、他喜欢的明星……更甚至他叫林初恐龙都不胫而走,像是决堤的大坝,控制都控制不住。
后来索性人人都去叫了。
所以当林初找到门上来的时候炎樱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总之呢,你要是算账呢就直接冲我来好了,我承认恐龙女的外号是我给你起的,而且这个外号的确不怎么好听。不过我可有言在先啊,外面那些人也那么叫你可不是我指使的……”炎樱的声音慢下来、低下来,像是一条清澈的小溪流淌到了尽头,不知不觉间,前途已是一片荒芜,“……恐龙女,哦,林……林初,你那么看着我干什么?”
“炎樱……”
“嗯?”
上前一步,抓住了炎樱的手,“我可以喜欢你吗?”
“……呕……拜托,你能不能别恶心我?”
“……你?”
一瞬间。
像是中了魔术。
炎樱被凝固了一样。
是顾盼流转的眼神。宛若透明的光在她的眼睛里闪耀,湿湿的,反衬出一种少女的美。像是掉进了某种梦境,少女微怔的瞬间。定格成一幅画,而炎樱的目光像个淘气鬼从林初的眼睛离开,一路向下,看到了她开得很低的衣领,裸出来的一小块嫩滑得像是玉一样的肌肤,一瞬间叫炎樱满脸通红。
“你看什么哪!”
“……没……没什么。”猛然被揭穿内心小小的隐秘,叫炎樱有点难堪。
“你这个流氓!”
说着,“啪”的一个耳光印在了炎樱的脸上。
林初转身气呼呼地走掉。
——“哎,女生真是奇怪的动物呢。”后来,当炎樱带着纪言回家的时候感慨地说。有风,风把炎樱的话扯得变化了形态,支离破碎地传到纪言的耳朵里。“按说,林初也算不上恐龙哦!”“可是她太凶悍了?是不是?”“喂,纪言,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呢?”“哼,我绝对不能跟她善罢甘休的!这么多年还没人动过本少爷一个手指头呢!可怜我清白之身居然被她给糟蹋了!……她居然扇了我一个嘴巴,我一定让她生不如死!”“哎,我这么说好小人呢,是不是太没有男子汉的风度了?”“喂喂喂,你今天是哑巴吗?你怎么不说话,纪言,你怎么不说话?”
……
身后一片空空荡荡。
镜头后拉。
只是一辆孤零零的单车。
白衣少年停下车,一脚拄地,另一只脚踩着车梯,帅得一塌糊涂。他徐徐转身,惊讶地看见纪言狼狈不堪地从拐角处挥舞着手臂冲上来。
“纪言,你怎么不在我的后座上?”
“你刚才骑得太凶了,我被甩下去了!”怒气冲冲。
“是吗?”
“废话!”
——其实是假话。是纪言自己故意跳下去的。不知为什么,他不愿意听炎樱的碎碎念了。
“纪言,你说林初是不是很可爱呢?”
“啊啊啊!”纪言抱着头,“又来了!”
“什么又来了?”
“哦。没什么。我们回家吧。”说着,纪言跳上了车。
像是迷藏。
林初总是神出鬼没地出现在炎樱和纪言的面前。
追逐。逃窜。质问。表白。讨论甚至争吵。
赤裸裸的少年式爱情。
只是因为一方的逃避而没有开始。
“你说林初这个恐龙女是不是很不要脸啊!”炎樱说。
“是哦!她说喜欢的时候一点都不羞。”
“不过,她真的很勇敢呢。”
“你为什么不直接干脆地拒绝她呢!”
“我没有吗?”炎樱用嫌弃的目光看着纪言,“我都说你喜欢我哪我改还不行嘛这样恶毒的话了,你还叫我说什么。”
“……”
靠过来,能感受到男生身上汗津津的味道,长长的胳膊挎在纪言的脖子上:“你可要保护好我哦!万一我失身给那个恐龙女,我可就再也没脸见人了!”
“……呕……”
十六岁。穿白衬衫的洁净少年。下巴处有生长出柔软的胡须。成人式感情的分类对少年来说还是概念模糊。常常是亲情友情甚至爱情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彼此。最终成为独木桥上孤独迷茫的少年。
风吹过来,扬起少年的衣角。
缓慢冗长的青春。岌岌可危的旅程。
“说真的,炎樱,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你的。”
“哦?”
“你会喜欢上她们吗?”
“什么呢?”
“没什么。”
纪言终究没有说出口。
说出口的,与没说出口的。
像是北冰洋上的冰山。
露出庞大的一角。
却不曾想到,有更庞大的山一样的冰或者冰一样的山潜藏在黑暗而寒冷的海洋之下。寂然无声。
……如果炎樱有自己喜欢的女孩子了,是否还能像个弟弟一样得到炎樱的庇护和陪伴。每天早上等着他站在他家楼下不顾还有人早睡而大喊大叫,“纪言纪言,再不下楼就迟到啦!”……
'四'
看着夕阳悲伤地滑落进黑夜的深潭,看着天光渐渐熄灭,看着高高的天上稀疏的云,远得不像话,远得有点虚无缥缈。整个城市以无声的姿态下沉,昏昏欲睡。而傍晚时刻斜飞在空中的飞鸟,迥然以往任何时刻所见的情景,成千上万只,排列成长长的队伍,缓缓地向南方掠去。
楼顶平台的铁制盖子被推开,一条少年修长干净的手臂伸出来,再然后是一头墨黑的清净短发,他转过头,逼近镜头的是一种美到让人窒息的面孔。两手拄住铁盖的边沿,往上一跃,整个人就高高大大地跳了出来。俯下身去,伸出一只手,连声音都充满了温暖的弧度。“纪言,我借你一只手……”
一只手扣住另一只手。
……
炎樱和纪言在傍晚的时候来到居民楼的顶层。城市的上空,灰色是它的主调,连绵起伏,没有尽头。
纪言小时候常常问自己,天的尽头是哪里。大人告诉他天是没有边沿的。他就执拗地想怎么会没有边呢。所以每当眺望的时候他就会想远方到底是什么样子呢。
思维经常是这样循序渐进的探询。
而最大的谜团,就在眼前。
“炎樱,我真羡慕你呢。”
“哦,是吗?”语气里依旧是不羁却没有桀骜味道的调调,“我答应她了……”
“答应什么?”
脸庞荡过微微眩晕般温柔的幸福,近乎轻盈得像是要飞翔起来的幸福。
连声音也像是透明得叫人羡慕。
“纪言……也许……我要开始恋爱了。”
“是她吗?”
“嗯。”
“……”
“怎么不吱声?你不想发表点意见吗?”
“只是只是……有点意外而已。”
如果有光。
——哪怕仅仅是一点渺茫星光,仅仅是一只萤火的光亮,你会看见,在纪言的脸上渐渐地,像是特写镜头一样清晰、缓慢、苍茫,划过的一道悲伤的彩虹……炎樱,你知道吗?
你知道吗。
你知道吗。
你真的是知道的吗。
这么多年,我从来都没有对别人说过。
——你知道吗,我的亲生父亲在多年前的一起车祸中离我而去,而那时我还不知道什么是死,当别人问及我爸爸在哪里时我还笑嘻嘻地告诉人家说我的爸爸死了。当我终于明白了死字的含义后,我就再也不说话了。像是一个自闭症小孩。你像是一道强烈勇猛的光,穿越厚厚的、深灰色的、一团一团、簇拥着的、像是恶魔一样不肯让位的云朵。你穿越了,只为了将一抹温暖写在我的脸庞。
——你知道吗,我曾经是多么懦弱胆小。少年时光像是一场漫长而寂寞的无声旅程。走路的时候,看天的时候,发呆的时候,永远是一副冷冷的落寞的面容。是你的出现让我第一次拥有了幸福的笑容。
——你知道吗,当我和你并肩站在一起,就仿佛站在温暖耀眼的太阳下,而我,一度以为自己是微不足道的荒烟蔓草,无精打采地行走。是你的出现让我找到生长的方向。
——你知道吗,长大的那些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