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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明白自己一定受伤惨重,否则子弹射穿的若是四肢,伤口应该当下就复原。过了这么多年,她第一次感到恐惧。她发现自己被团团围住,平时的速度与机智已然丧失。
未被击中的那只眼望着救命的楼梯。她一定得往上逃出去,在回来放火烧掉城堡与居民之前,自己先要好好调养生息。
席拉躲掉一把刀的进攻,头上却受柱子一击,痛楚在脑内炸开。她在攻击者包围中四处兜圈乱窜,无视身上被砍、被刺,只管赶紧向楼梯奔去。
麦克希米兰看见她想溜之大吉,立刻再次装填弹药,对准她的头部发射。这次没打中,而是射到背部,就在脊椎旁边,不过这一击也够了。席拉踉跄绊了一下,跌在台阶上。她好不容易转过身,眼睛直盯着对手。
“快点!”她丈夫对仆人喊,一边抄起烛架挥动一边朝她靠近。“我要打得你肝脑涂地,你这个婊子、凶手!”他手一挥,沉重的烛架底座直指她头敲下。
铁与头正要交碰时,某个男人的手抓住烛架中间,挡住那一击。
席拉看见麦克希米兰眼光往上抬。他上方站了一个男人,年约三十,从昂贵的衣着判断应属贵族。她觉得他十分熟悉——那张脸瘦长,蓄着黑短髭须。面容上那抹微笑让麦克希米兰畏惧,即使席拉只剩一只眼,也看得清清楚楚。
陌生人头上戴着华丽的白色假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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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克希米兰还没来得及说话,头便反遭烛架敲击,整个人跌下楼梯,倒卧在弗拉迪米与其他五个男人靴前。
“六个男人对付一位年轻女孩,是否太卑鄙了?”陌生人指责道,双臂交叉于胸前。他的身形一般,一把长刀收在纯银雕制的鞘里在身侧晃动。蓝眼梭巡对手的脸,然后定在弗拉迪米身上。“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威严的声调要求得到答案。
两个仆人往后退开,一个喃喃道:“巫皮恶。”
弗拉迪米拿起武器,刀尖指向陌生人。“我不认识您,没人通知有客来访,您未经许可擅入,还攻击我的主人。”他向其他仆人打手势,要他们一起进攻。“您想帮助这个吸血鬼?请您解释清楚,否则我们得杀了您。”他从衬衫底下拿出十字架置于胸前,画了个十字,嘴里无声念着祈祷文。
刀尖逼至眼前,陌生人也毫不退缩。“我叫马瑞克。这个名字我只告诉朋友,或者死期将至的人。”他微微一笑,露出一口尖牙。“回答你的问题:没错,我是来帮助吸血鬼的。”
话音刚落,他的身体就像玻璃一样透明,只剩轮廓可见。身上衣物脱落,刀也当啷坠地。一道强劲寒风吹过宽阔的地窖大门,卷起男人们的头发,他们不由得闭上眼睛,两个仆人因此失去重心,掉到楼梯下。
“小心!”弗拉迪米拿刀向前刺,从半睁的眼中看见巫皮恶早就不站在面前。他迅速四下查看,发现他飘荡在空中,御风距离他三步远。
“你们根本消灭不了我。”马瑞克嘲笑道,冲向后面几个男人。快到地面时,他恢复成具体人形,赤身裸体站在他们面前,完美的躯体肌肉发达,灵活柔软。
他双手抓住两人颈项,对方的头颅即断,滚落地上。不过须臾间,剩下的三个男人又蓦地倒落在地,喉咙已被撕裂,而巫皮恶似乎只是经过他们身边,手动疾如闪电罢了。就这么一眨眼功夫,他便站在弗拉迪米面前。
仆人本能刺出刀,但马瑞克闪掉,一把抓紧刀背,另一只手臂用力一震,刀断成碎片。
弗拉迪米丢掉断裂的武器,想拔出匕首,但巫皮恶快他一步。握紧的拳头正打中他的喉结,打烂喉咙。那仆人掐住喉咙,喘个不停,跌落倒地。
马瑞克俯身查看席拉的伤势。“看起来很严重,不过会复原的。”他温柔地说道,坐在她身旁。然后抓住弗拉迪米的脚,把窒息的他拉过来。“你需要大量的血,才能恢复元气。”他用手指挑开弗拉迪米的颈动脉,递给席拉,她马上饥渴地吸吮起来。“等会儿收拾你丈夫的钱财后,放火把城堡烧了,回到你父亲住过的磨坊去,查探里头所有秘密,你听见了吗?仔仔细细地搜查每个角落!因为里面有无法想象的巨额财富。”
他起立,抱她回到卧室。脚利落地一踢,将沉重的躺椅推到床帐下,让她安睡上面。接着,他把死者全挪到她周围。
席拉看着她的救命恩人,但视线模糊不清。因头部中弹与大量失血造成的虚弱尚未恢复。她向他伸出手,看见假发中蓝光闪耀。是当初在古鲁萨城门前看见的徒弟!
“我一直在找你们。”她透不过气地说,语音含糊。新鲜血液的气味吸引她的注意力,身体渴求补充更多食物。席拉咬进下一个尸体,呻吟悲叹,将仍然温热的生命之液吸入体内,没有发现救命恩人盯着她露出大衣外的肌肤,而且闭上眼睛,抚摸她裸露的大腿直打哆嗦。她一个又一个吸吮死者时,也未察觉他何时离开。
吸饱后,身上疼痛减弱,她翻身仰躺,望着顶上的床帐。她的眼白转红,仿佛瞳仁淹没于血中。她小心翼翼摸摸自己的脸、头与右边脸庞。伤口已经愈合了。
“马瑞克。”她低声呢喃。
十一
【二○○七年十二月二十一日】
【德国萨克森州莱比锡,零点二十三分】
马瑞克补充了我的计划,也引起了我的好奇:磨坊废墟中究竟有什么东西一定得找到?
我从故事中抽身,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当时马瑞克怎么找到我的?我苦涩地笑了笑。那也是他日前用来找到我的方式。真是讽刺,长久以来,我一直将马瑞克视为守护天使,不管什么时候,我总觉得被人注视,误以为他就在我身边而十分高兴。
太天真了。
当初他救了我之后,好几年没出现在我面前——那是如今我无法再指望的幸运。我叹口气,又埋首纸中。
城堡在同一天毁于大火,我躲在地窖,当晚拿着所有金子与值钱物品逃走,我认为自己是合法继承人。
转手卖掉东西并不难,更易如反掌的是,由于我拥有大笔财富,土耳其人宣布原有磨坊遗迹以及森林与附近村庄归我所有。村民落入我手中,当初我逃离他们的先人,还回来杀人复仇。如今不管出现何种状况,他们只能任我摆布。
没多久,新磨坊在林中拔地竖立,引起村人猜疑。我没有自我防御的躲在磨坊里,重蹈当年父亲犯下的错误,而是让村人相信我大部分时间在距离遥远的城堡中度过,偶尔才到磨坊来。除此之外,我雇了一位磨坊工人碾磨附近地区的谷粒。没人知道地下楼层有我的私人帝国,比父亲之前的更大、更宽敞。
我雇用外地矿工重新挖掘出深入森林底下的三层楼与通道,加以清理整顿,并以支柱固定。他们也是用来检视我以前解剖技术的第一批人,让我喜悦的是,我确定自己宝刀未老,于是再次投身于研究与科学领域。
马瑞克的暗示果真让我在残砖破瓦中找到些珍宝,那是父亲藏起来的笔记——可惜经过加密,而且非常缜密细微,我根本看不懂,也无法解码。因此我有许多问题必须尽快克服。
多年后,我在自己领土上挣得乐善好施的名声。我捐款重建被土耳其人毁坏的教堂,关怀病人与伤患,而且准时付税金给占领者,因此他们不会想来骚扰我的土地与人民。
他们在地面上颂扬我,祝我万福长寿,我却在地底下开膛破肚,拿死人做实验,继续父亲的工作。有时候我也会抓来活人,给他喝下未经稀释的药酒与长生不老药,测试研究成果。
时光飞逝,这其间我偶尔现身一般人面前。与他们不同的是,我没有变老。衰败过程全然停止,或者是速度相当缓慢以致我未曾察觉?这也是一个待解谜团。
然而在另一个领域里,我有了突破性的发现。我终于解了父亲笔记部分内容:他把犹大之裔的知识遗留给我!
就在那一夜,有个不速之客上门拜访。
【一六九二年十月二十三日】
【鄂图曼特里布兰】
“你该留心,别让人能追踪到踪迹,那些踪迹暴露了东边入口,引领我进入这座精美迷宫,一座货真价实的迷宫。”
席拉吓了一跳。她眼睛正贴在显微镜上检验皮肤切片,没察觉有人靠近。
这个声音!
“马瑞克。”她欢喜地说,转过身面对那男人。
他站在门口,慵懒地倚着门框,手臂交盘于胸前。在他身上同样感觉不到九年光阴已逝,岁月也未对他造成损害,和她一样。“没错,是我。”他一脚滑地后伸,行了个大大屈膝礼。“我很高兴看见你听从我的建议。”
“你的建议,还有我迫切的愿望。”她回复道,然后起身。她不像他戴上假发,而是扎起红色长发,免得妨碍工作。“我还没有机会谢你。”她意识到自己身上脏污的工作围裙,穿来见客并不恰当。
马瑞克面露微笑。“你是说那次在城堡地窖的事吗?可惜你没看见整个经过。我的表现可圈可点。”他离开门框走向她。“我可以看一下你刚刚观察的东西吗?”
席拉移到一旁,让他透过接目镜观看。“当然没问题。我会满足救命恩人所有请求。”
他看了她一眼后说:“希望不光只是因为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我愿意为你付出更多。”他垂下头靠近透镜,观察表皮组织。“第一次见面,我就希望如此了。”
她脱下围裙,趁机给自己一点时间思考。“谢谢你的恭维。”她说得有点仓皇,因为她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可以请你到楼上去吗?那里比实验室舒服多了。”她没等他回答,便先一步经过他身边,走向通往楼上的阶梯。
席拉将粮仓与磨坊底下那一层楼改建成一座小小宫殿,装潢新颖又舒适。客厅中,蜡烛与灯台散发光芒与温暖,她称这里为沙龙。众多架子上堆叠着从大火中残留下来的父亲的珍贵藏书,另外还有新著作,小桌上摆着数瓶佳酿与一些糕饼。
席拉请马瑞克坐自己的专用沙发,她则在椅子上坐下。“需要用点什么吗?”她打量他的表情。“来点血如何?我在地牢里……”席拉察觉到他脸上露出厌恶,随即住口。
“亲爱的席拉,血?”他低声轻蔑道。“我以为这段时间你已经明白我们是谁了。”他拿起糕饼,咬了一口。“这样说好了:你见过令尊饮血吗?”
“没有。不过他也没跟我说过他是巫皮恶。”
马瑞克吃了一惊。“拜托,请别说出那个丑陋字眼,别把我们跟那些在外面像动物肆虐人类的吸血鬼相提并论。”他给自己倒了杯烧酒,用手暖杯,然后晃动杯中的液体,品闻酒香。“我是个不死魔,你也是。我们是永恒之躯,亲爱的席拉。”他尝了一口酒,吃掉糕饼。“你提供的餐点非常可口。”他夸奖道,露出笑容。“请原谅你父亲没告诉你,不过一旦成为他的徒弟,他应该会跟你说明。”马瑞克清了清嗓子。“应该说,梅杜诺娃会。她也会根据古老传统,为你戴上第一顶假发。”他盯着她的红色鬈发。“对我们来说,像个终会腐朽的凡人一样将头发暴露在外,并不得体。我们必须帮你制作一顶……算了,话题先到这。那个晚上我告诉你磨坊藏着秘密。你发现了什么?你对我们了解多少?”
她也倒了点酒,不过她喜欢黑刺李酒。“我们源出加略人犹大·伊斯加略,对抗罗马占领军的最伟大的狂热自由斗士。他是个刀术高超的刺客。那也是为什么我要练刀术的原因。”席拉把手放在刀柄上,那把刀是个纪念,也是提醒。“犹大成为弥赛亚的门徒之前是个有名的刺客。上帝的羔羊,我们的主耶稣基督得以成就肉身之死救赎人类的罪,一切要归功于他。”她询问地看着马瑞克。他点点头。“没错,他的出卖行为圆满了上帝之子的命运,全能的上帝因此赐予他永恒生命作为奖赏。”
“他为什么被驱逐到夜晚?请原谅,我父亲的文件实在复杂难解,所以我仍不明白这谜团。”
他又倒杯酒,这次是黑刺李酒。“那是犹大的愿望,他希望之后都在夜里生活,不要沐浴在太阳光辉中。杀人凶手与黑暗相当匹配。他发誓自己与后代子孙永远照护生命有限的凡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