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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就顺便停下来休息。」我想了一下,「我想,那些石头应该是有好运的意思。」我希望我有更多的讯息可以继续聊下去,阿本似乎对这话题产生了兴趣,但我想不出来我还能说些什么。
「我想应该是那样没错。」阿本引导阿法与贝塔到远离石头的某个点,远离其他的车辆。「吃完饭后回来,或者晚一点过来,我们需要谈谈。」他转身不看我,开始把阿法从车子松开。
我从来没看过阿本的情绪那么低落,我担心我破坏了我们之间的感情,转身跑向爸妈的车子。
我看到母亲坐在刚升起的火前,慢慢加树枝把火生大。父亲就坐在她旁边,按摩着她的脖子与肩膀。他们听到我跑步接近的声音,都抬起头来。
「今晚我可以和阿本一起用餐吗?」
母亲抬头看着父亲,然后又看向我,「亲爱的,你不该去麻烦人家的。」
「是他邀我的。如果我现在去,可以帮他生今晚用的火。」
母亲扭动肩膀,父亲又开始按摩了起来。她微笑对我说:「好吧,但不要缠着他到凌晨。亲我一下。」她伸出手臂,我上前抱着她,亲了她一下。
父亲也亲了我一下,「把上衣脱下来给我,你妈煮晚餐时,我就有点事做了。」他帮我脱掉上衣,摸着扯裂的布边,「这衣服也裂得太夸张了。」
我结结巴巴地解释,但他挥手要我别说了。「我知道,我知道,都是为了练得更好。下次小心一点,不然我就叫你自己缝了。你的箱子里有件新的衣服,去拿来穿吧,顺便帮我拿针线过来。」
我冲到车子后面,穿上新衣。我翻找针线的时候,听到母亲唱着:
傍晚夕阳西下时,
我从高处留意你的身子,
你返家时间已过多时,
但我的爱意恒常不止。
父亲对唱:
傍晚日光渐暗时,
我终于踏上归途,
风吹过柳梢叹息,
请别让炉火灭熄。
我从车子里钻出来时,母亲整个身子后仰,父亲搂着她的腰,吻着她。我把针线放在我上衣的旁边,等候着。那看起来是个深情的吻,我认真地看着,隐约知道未来我可能也会想要亲吻女子。有机会的话,我想好好地吻一下。
过了一会儿,父亲注意到我,他把母亲拉直站好,「窥探大师,看戏要收半分钱。」他笑着说。「孩子,你还在这里做什么?我跟你赌那半分钱,你一定是想问什么问题吧?」
「我们碰到灰石时,为什么要停下来?」
「孩子,这是传统。」他煞有其事地张开手臂说,「还有迷信,反正传统和迷信是同一回事。我们是为了求好运而停下来的。再者,大家也喜欢这种意外的假期。」他停顿了一下,「我曾经知道一些关于灰石的诗句,那诗是怎么说的……?
古道边之立石,
犹如梦中引石,
引你入幻界瑶池,
如山丘或溪谷铺石,
灰石引你往……什么『尔』。」
父亲停了一两秒,望向空地,抿着嘴唇。最后他终于摇头说:「我想不起来最后一句是什么了,我真讨厌诗句,这种没搭配音乐的字句,怎么有人记得住?」他口中无声地念念有词,额头因为专心而挤出一条条的皱纹。
「什么是引石?」我问。
「那是洛登石的古称。」母亲解释,「它们是流星里蕴藏的铁,会把其他的铁都吸过来,几年前我在珍宝馆里看过一次。」她抬头看着父亲,父亲依旧口中喃喃自语,「我们在派勒瑞森看过,对吧?」
「嗯?啥?」那问题将他从沉思中唤醒,「对,派勒瑞森。」他又抿着嘴唇,皱眉,「孩子,忘记其他事情时,千万要记得,诗人是不会唱歌的音乐家。文字得要先进入大脑,才能感动人心,有些人的大脑又特别小,不好找。但是聆听音乐的人不管脑子多小或多固执,音乐都可以感动人心。」
母亲发出有点不淑女的哼声,「菁英主义者。你不过是年纪大了。」她夸张地叹一口气,「真是可悲,下一个消失的就是记忆力了。」
父亲装出生气的姿态,但母亲不理他,她对我说:「让剧团看到灰石就停在一旁的唯一传统是懒惰。那首诗应该是这样念的:
不论何季上路,
我都在找理由停步,
洛登也行,铺石也好,
都能停步歇脚。」
父亲走到她身后,眼里闪着一丝微光。「我老了?」他用低沉的口音问,又开始帮她按摩肩膀,「女人,我要证明你错了。」
母亲挖苦说:「老爷,就让我看看你怎么证明吧。」
我决定让他们自己去讨论,自个儿蹦蹦跳跳地往阿本的车子走,我听到父亲在后面喊着:「明天午餐后练音阶好吗?还有《廷柏顿》的第二幕?」
「好。」我跑了起来。
我回到阿本的车子时,他已经解开阿法与贝塔,正帮它们彻底梳洗。我开始生火,在堆成塔状的树枝与树干堆边围上干树叶,我生好火后,转身看阿本坐的地方。
我们又陷入沉默,阿本说话时,我几乎可以看出他在谨慎选择措辞:「你对你父亲的新歌了解多少?」
「关于蓝瑞的歌吗?」我问,「不是很了解,你也知道他的习惯,他要等完成后才让人听,连我都不能先听。」
「我不是说那首歌本身。」阿本说,「而是那首歌背后的故事,蓝瑞的故事。」
我想了一下去年父亲搜集的几十个故事,试着理出一点头绪。「蓝瑞是一个王子。」我说,「或是一个国王,一个重要的人物,他想比世界上任何人都强大,所以他出卖灵魂换取力量,但后来出了点问题,我想,后来他疯了,或是再也睡不着,或……」我看到阿本摇头时,停了下来。
「他没出卖灵魂。」阿本说,「那是胡扯。」他深深叹了一口气,感觉整个人都消沉了。「我完全做错了,先别管你父亲的歌了,我们等他完成后再谈吧。了解蓝瑞的故事,或许可以让你懂一些东西。」
阿本深深吸了一口气,换一种方式再试一次,「假设你有一个轻率的六岁小孩,他会造成多大的伤害?」
我停顿一下,不确定他要我给出什么答案,直接了当地回答可能是上策,「不太多吧。」
「假设他二十岁,还是一样轻率,他有多危险?」
我决定还是回他明显的答案,「还是不多,不过比之前多。」
「要是你给他一把剑呢?」
我顿时明白他的用意了,我闭上眼说:「更多,多很多。阿本,我懂了,我真的懂了。有力量没关系,愚蠢通常也是无害的,但力量加上愚蠢却很危险。」
「我从来没说『愚蠢』。」阿本纠正我,「你很聪明,这点我们都知道,但你可能思虑轻率,聪明但轻率是最可怕的。更糟的是,我还教你一些危险的东西。」
阿本看着我生的火,捡起一片叶子,口中念念有词,看着树枝与引火物中央冒出小小的火苗。他转头看着我说:「你做这么简单的事,都可能害死你自己。」他苦笑,「想找风之名也是如此。」
他开始说些别的事,然后停下来,用双手揉着脸。他大大叹了一口气,让他看起更泄气了。他把手拿开时,露出一脸倦容,「你几岁?」
「下个月满十二岁。」
他摇头,「这实在很容易让人忘了,你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十二岁。」他用棍子拨动着火堆,「我十八岁开始上大学院,二十岁才跟你现在懂的一样多。」他凝视着火堆,「克沃思,很抱歉,今晚我需要独自静一静,我需要好好想一下。」
我静静点头,走到他的车子,拿出三脚营火架、茶壶、水和茶叶,把那些东西拿回火堆旁,静静地放在阿本身边。我转身离去时,他仍凝视着火堆。
我知道爸妈并没有预期我一下子就回去,我往森林里走,我自己也需要好好想一想。我欠阿本一个反省,我希望我可以做更多的弥补。
整整过了一旬,阿本才又恢复他往常开怀的样子。即使他恢复了往日模样,我们之间的感觉还是变了。我们仍是很亲近的朋友,但中间隔了点什么,我可以意识到他刻意抽离。
课程进度则是几乎停摆,他不再教我初阶炼金术,只让我学化学。他拒绝教我任何符咒术,此外,他只教我一点点他觉得安全的共感术。
我对于课程的延缓感到生气,但我按捺住心中的不满,觉得我如果展现出可靠谨慎的样子,他最终会放松立场,让一切恢复往常的样子。我们是一家人,我知道我们之间的任何疙瘩终究都会抚平的,只是需要时间而已。
我万万没想到,我俩相处的时间竟然很快就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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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宴别
我们在哈洛斐停了好几天,因为那里有优秀的马车师傅,我们的车子差不多都需要做点维修了。我们等候车子维修的时候,阿本遇上令他难以抗拒的对象。
她是一位相当富有又年轻的寡妇,在我幼小的眼光看来,她也很有魅力。他们对外的说辞是,她需要找人教她年幼的孩子。但是看过他俩走在一起的人都知道这套剧本背后的真相。
她前夫是酿酒师,两年前不幸溺毙,她极尽所能地独自经营酿造厂,但她其实不懂酿酒专业,没办法好好经营。
大家也都看得出来,没人比她更适合掳获阿本的心了。
◇◇◇◇
后来剧团更动了计划,在哈洛斐又多待了几天。我十二岁的生日也快到了,我们决定一块办庆生会与阿本的送别会。
想了解那是什么情况,你得先明白,没有什么比剧团的人相互卖弄技艺更精彩的了。优秀的艺人会努力让每次的表演都看起来很特别,但你得记得,他们为你做的每场表演,和他们为其他数百位观众演出的内容一模一样。即使是最认真的剧团,偶尔也会有差强人意的演出,尤其是他们觉得马虎也无妨的时候。
小镇、乡下旅店等地方的人分不出表演的好坏,但同剧团的表演者则可一眼看出。
试想,你如何娱乐已经看过你表演上千次的人?你得抛弃老套,耍弄新招,抱最乐观的希望。当然,大失败与大成功都一样有娱乐效果。
我记得当晚温馨感人,也掺杂了一些感伤。大家尽情地演奏小提琴、鲁特琴与打鼓,尽兴地舞蹈与欢唱,我敢说我们欢乐的程度媲美你能想到的任何妖精狂欢派对。
我收到不少礼物,崔普送我一只皮柄的腰刀,他说每个男孩都该有一件可以弄伤自己的东西。珊蒂送我一件她做的斗篷,到处都有小口袋,可放男孩的宝物。爸妈送我一把鲁特琴,以光滑的黑木制成,美极了。我当然得现场演奏一曲,阿本陪着我唱。我因为还不熟悉那乐器的琴弦,滑了几个音,阿本也走音了一两次,不过那感觉很棒。
阿本开了一小桶他专为「如此良机」酿造多时的蜂蜜酒。我记得那酒尝起来就像我当时的感受,甜中带苦,郁郁难欢。
有好几人合作写了〈终极酿造家阿本之歌〉,父亲严肃地吟唱,好像在唱莫代格王族的歌曲一样,还用小竖琴自己伴奏,大家笑到肚子都疼了,阿本笑得比任何人都夸张。
当晚某个时候,母亲拉着我转大圈跳舞,她的笑声就像风中流动的音乐一般,她的秀发与裙子在我身边旋动,她散发着那种母亲独有的气息,令人安心。那气息以及带着笑意的飞快亲吻,比所有娱乐加起来,更能抚慰我内心因阿本别离而感到的隐隐作痛。
珊蒂想为阿本跳一支特殊的舞蹈,但阿本必须进她的帐棚才能看到。我从没看过阿本脸红过,但他这次脸涨得通红。他犹豫了一下,当他婉拒时,可以明显看出他内心挣扎极了。珊蒂可爱地嘟嘴抗议,说她为此练习了很久。最后她拖着阿本进帐棚,他们进去时,整个剧团都欢呼叫好。
崔普与泰伦表演斗剑,惊险万分,泰伦说着戏剧的独白,崔普则是一味搞笑(我敢说崔普一定是即兴发挥的),他们对打的范围遍及整个营区。在斗剑的过程中,崔普还刻意弄断了剑,躲进女人的衣裙里,拿腊肠当剑挥,表演精彩万分的特技,他没受重伤真是一大奇迹。不过,他的裤底的确裂了。
戴克斯想做惊人的喷火表演,自己却烧了起来,还得靠人把他弄熄,他只烧焦了胡子和伤了点自尊而已。阿本为他送上一杯蜂蜜酒,提醒他「不是每个人都适合留眉毛」,这话又让他迅速活跃了起来。
爸妈一起唱了〈赛维恩·崔立亚爵士之歌〉,这首歌就像多数名曲一样,是伊利恩所写的,一般认为这是他的巅峰之作。
那首歌很美,再加上我以前只听过父亲演奏过整首曲子几次,这次听来格外动人。这首歌相当复杂,父亲可能是剧团中唯一能精彩演奏这首曲子的人。他虽然没有表现得很明显,但我知道连他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