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直到那一天,狄一替傅汉卿行功次数太多,疲惫不堪,而一直会在需要时随时接手的狄九没有出现。
这是从来不曾发生过的事。狄一与她一起走到狄九的房门,推开门,看到满地的鲜血,和那个晕迷不醒的人。
狄九昏迷了七天七夜,高烧不断。尽管他晕迷时,也从不呓语。
她几乎以为,他再也不会醒来了。他会就此在另一个世界里,陪伴他心爱的人长眠。
他们都知道,他们也都有准备。这种事迟早会发生,狄九的身体,本来就是随时会死亡的。
然而,他到底还是挣扎着醒过来,醒来的第一句,问的是:“我还能活多久?”
文素依不能回答,她是医者,但此时此刻,她答不出口。
还能活多久?
她知道,就是倾尽灵药,怕也不能超过三个月了。
她不答,然而,他明白。
所以,他平静地对狄一说:“我想在死之前看他醒过来,我这一辈子,总该有件事能做完。”
狄一咬牙:“我何尝不想他醒来,可是,这些年,我们用了一切办法,求过所有能找的人,就连那个死而复生的方轻尘,我也去见了,但又有什么用,这帮无情无义的……”
狄九平静地说:“还有一个人,我确信是他的同伴,去找他也许有用。”
“还有谁,你所知道的人不是全告诉我了吗?再说就算找到了,只怕答案也是……”
狄九的语气并无波澜:“总要试试的。不到最后一刻,你就要放弃?”
狄一沉默了一会,终于长叹:“好,我再去一次。”
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她其实不是很明白,她只是知道,狄九是个冷静得出奇的人,可以这样冰冷地正视自己的死亡,也可以这样平静地,接受一次次失望。
数年间,狄一曾经愤而长啸,狄三也曾闷极醉酒,只有狄九,一次也不曾失态过。
永远的冷静,永远的从容,永远清醒着应对一切,这是太过能干,还是太过不幸?
狄九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数日之后,就可以行动自如,一切如常了。然而,文素依和狄一都知道,这未必是好的现象。这几年,受病痛折磨,狄九本来就瘦,一场大病后,更是瘦得厉害,眼神幽幽,几似鬼火。每每看到他,文素依都会想起“回光返照”四个字。
狄九就要死了。
他只是不甘心在死前见不到那人醒转,所以依旧苦苦地支撑。这个时候,即使知道希望再渺芒,也没有人能忍心不尽力帮他达成心愿。
狄一很快就束装下山远行去了,狄三仍远行未归。山间又只剩下他和她,守着仿佛永远不会醒来,又似乎随时会醒来的那个人。
狄一离去的夜晚,狄九一直守在傅汉卿的床边。她每隔一个半时辰要替傅汉卿喂食,夜晚带了刚煮好的汤剂悄然行来。
这一次,不用事先小心地观察狄九有没有在傅汉卿身旁入睡。似乎是为了让她方便,房门居然是大开着的。
她看得到狄九安坐在床旁,低头怔怔望着掌心的两颗光华四射的明珠。
她行进房去,狄九随手把宝珠放在床头,便帮着她给傅汉卿喂食。
也许是因这一场大病改变了吧,狄九的态度居然温和了许多,在喂傅汉卿的时候,甚至还主动同她闲话了几句。
但那一对明珠的光华太盛,映得满室皆辉。她到底也是平凡女子,受不了俗物诱惑,答个三言两语,眼角余光,总不免多望几次,那时狄九说了些什么,倒是不甚入心了。
她知道,那是一对价值连城的宝珠,一颗可避百毒,一颗安心宁神。两颗都是他送给他的,而今,这天下异宝,就这样让人信手搁在粗劣的木桌案上。
她记得,那晚喂过傅汉卿食物之后,她与狄九又闲说了几句,才又盈盈离去。
最后的印象,是回手关门时,看到那明珠下,满室通亮中,他安然静坐的身影却是独独属于黑暗。
那一夜,她睡得出奇地沉,甚至忘记了要算着时间去做下一次喂食。
沉沉一觉到天明,醒来时,即惊又慌更不解,匆匆忙忙去寻狄九和傅汉卿,推开门,却只见床榻空空,案前明珠盈盈,珠旁一纸,纸上几行墨字,竟也带着冷清之气。
“我带他去必可治好他的地方,狄一归来后,自知去处,无需挂念,明珠于我已无用,留赠二位。”
她愕然呆立,怔怔望着那阳光下闪烁的宝珠。
如此的异宝,是他赠予他。而他却又这样轻轻淡淡抛下了。
天地寂寂,苍山寂寂,唯明珠光华流转,晶莹如情人的真心,明澈如那人一直固执地不肯流下的眼泪。
第135章 露水因缘
狄一回山的时候,相当的恼火。这次狄九告诉他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小楼中人。这几年他已见过了不少可能是出身小楼的人。虽说他们大多对此矢口否认,但是见得多了,那些人彼此间的一些相似之处,他便看得很明白。那是掩盖也掩盖不来的。
无论是什么身份,什么处境,对于世人,他们大多有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疏离。即使表面上再温和谦恭,再心怀天下,他们的心其实都只停留在极遥远的地方。
然而,这一次,他所见到的人,分明没有这种特质!他还不死心,明着暗着试探又试探,最终确定,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小楼高人!
心中猛然明悟,他立刻就快马加鞭飞奔而回。才进家门,狄三已是劈面一把将他生生揪到鼻子尖跟前:“这些年你俩到底瞒了我什么?为什么我辛辛苦苦,到处坑蒙拐骗,打架决斗,好不容易弄了一堆生死人而肉白骨的好东西回来,却看到这个……”把那纸条往狄九胸口一拍,狄三怒气冲冲瞪着他:“真过份啊,居然连送礼都不说分我一份。”
狄一哪里还有空去理会狄三的怨气。呆看手上的纸条,他有些郁闷自己的迟钝。
怪不得他总是日以继夜的练功,怪不得这次他要用谎言把自己支开。恐怕,从最初,他就已经隐约预料到了所有小楼中人的无情。所以,这么多年,他其实一直是在为了这个自己想都未曾去想过的念头去做准备。
既然所有的求助者都漠然拒绝,既然所有其它的希望均已破灭,他能做的,也只有……
怔怔地站了许久,狄一才无力地叹息了一声,垂下了手。
狄三毫不客气地抓着他的胸襟,连着把他摇了三摇:“都什么时候了?你给我说个明白。”
“我……”狄一苦笑:“我不说不是想隐瞒什么,只是不想连累了你们……”
狄三冷哼打断他的话:“要不要被你连累,该由我自己定。”
一旁的文素依也低声道:“你我夫妻,还谈什么连累不连累吗?”
狄一自知这次是瞒不下去了,终是咬了牙,摇头道:“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阿汉曾经在不防备的时候,睡梦里,被狄九用天魔音引诱说出一个极大的秘密……”
他缓缓将与小楼相关的诸事细细讲来,安静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因震惊而脸色渐渐苍白。
等狄一讲述完毕,两个人还只会目瞪口呆地望着他,半天,谁也没说话。
狄一轻叹:“阿汉说过的,小楼对于秘密的保护极其严格,如有必要,杀人灭口断无半点犹疑。而且,阿汉告诉过我们,不管我和狄九武功有多高,杀我们,对于小楼来说,便如弹指一般轻松。所以,越是关心之人,我们越不敢透出半点口风……”
狄三摆摆手打断他的话:“不用说了。阿汉,他……小楼……”
以他这样的定力,听了这番话之后,也不由得心慌意乱,好一阵子才找回自己正常的声音:“这些年,你们都是在寻小楼中人去求救。”
“是啊,可是,每次都是失望而归。我们找的,每个人都是一方权贵。为了能接近他们,有机会能和他们说上话,每次都是历尽艰难,几次波折。可是,他们不是一问摇头三不知,假装听不懂我的话,就是直接派人把我赶出来,根本不等我把话说完!难得有人肯客气相待,最后也只隐约跟我说一句,他认为阿汉晕着比醒了好,然后就送客了。”说起这几年四处碰壁的经历,狄一语多愤然。
狄三冷冷哼了一声:“晕着比醒着好?这些人,果然是一个比一个无情。小楼教出的,都是这种人物……”
虽说是负气之语,但提到小楼,他的脸色还是愈加苍白了起来。
小楼,传奇的小楼,超然的小楼。
最伟大的帝王也不敢接近地方,最无敌的强者也会避讳的字眼。
千年的历史里,有多少一世雄主,因一念之差而毁于小楼,有多少盖世英豪,因一时意气而绝于小楼?
水不能淹,火不能焚。千军万马,得进不得出。没有活人,可以得窥其真面目。
那片密林,那片吞噬一切,永不餮足的死地。
强大,神秘,冷漠,恐怖。
在世人的眼中心中,这样的小楼,比死亡本身更加可怕。
狄一多年奔波,四处碰壁,却也从未动念要亲往小楼相求。因为他从未曾想到过,他可以去小楼相求。
狄三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长叹:“他留下明珠,是因为知道自己有去无回?”
“不会的!”文素依惊叫:“他的武功那么高……”
狄一神情惨淡:“对于小楼来说吗?再强壮的虫子,也还是一条虫子。”
狄三沉默。他是见识过傅汉卿一喝之威的。如果真象狄一所说,那样的傅汉卿,不过是小楼诸人中最笨的一个?那么,狄九,他再努力,的确也不过就是只强壮的虫子。
半晌,狄三努力拉出一个惨兮兮的笑:“嘿,这种送死的事,那个冷血无情的家伙居然没有扯上我们,自己去了?”
狄一低头看着那一对放在案前的宝珠,明光霞彩,耀人眼目。连城之宝,又是阿汉亲手所赠,那人虽是说弃就弃,到底却还是记得要弃给他们:“这些年了……”
二人相顾无语,只是出奇地沉默下来。
文素依有些张惶地看着丈夫忧伤的面容,看着狄三那难得沉静的神情,忽地惊慌起来,一把抓住狄一的手:“别……别去……”
她剧烈地颤抖起来。当年闻修罗教之变去寻找傅汉卿,是她亲自找出狄一自己都忘了放在哪里的剑,送到他的手心,垂眸说:“我等你。”
可是现在,她却只是在颤抖中落泪。修罗教虽险,总是还有生机,更何况,更何况……
她终是由后抱住狄一,闭了眼,声音极轻极哀:“我怀了你的孩子了。”
狄一先是一震,后是一恸,无声地回身拥抱他的妻子。
却终于再回首,怔怔望向那一对明珠。
看着他的脸色,狄三恨得一跺脚,大喊:“你要去送死随你,我是不去!我欠傅汉卿的早就还完了!再说,他走了都二十多天了!”
“二十多天?”
“是啊,我们快马加鞭到了小楼又怎么样?该发生的事早都发生完了。狄九去不去小楼都是一个死,我可还想好好活呢!小楼就算不救阿汉,总也不会杀了阿汉,一样是接着晕迷的话,小楼那边恐怕还能把他照顾得更好。我去又有什么用?!”
狄三瞪眼看他:“我是不怕死,可我的命也不能丢得这么不值。那不成白痴了?”
他说得如此理所当然,而狄一只是低笑一声,又静静抬头看他一眼。
狄三被他看得莫名大怒,重重哼了一声,转身便向屋外奔去:“行了,这事就到此为止,我算解脱了!天大地大,再也用不着满世界抢药夺宝,再也用不着动不动回来跟你们陪个活死人……”
他冲出大门,抬眼处,只觉漫天阳光刺目,忍不住伸手去遮。闭上被阳光刺得疲惫不堪的眼,他立在那里,不动。
那个满身伤痛的男子,正孤独地守护着那个永远沉眠的人,走向他所注定的死亡。
狄一拥着颤抖的妻子,心里有愧有痛。身为丈夫,身为父亲,怎能让自己的妻儿受此惊恐折磨。
然而,抬眼处,大门敞开,门口是那个呆立着,始终不能向前迈出一步的身影。
他们有他们的生活,他们的恩已报,心已尽,力也已尽。他们已经有足够的理由安心。
不值得呢,怎么算……都当真是……不值得……
————————————————————
乡间道路窄小,一辆马车停在路上,前前后后行路之人,便凭添了许多不方便。
有人烦燥莫名,高喊:“这谁的车,还不快赶开……”
话犹未落,身旁的人扯他一扯,向前方一指。
前边路口小小歇脚的酒摊茶铺上,一人正在买酒。
那人侧站在后方,正好可以看见他左半边坑坑洼洼,丑陋至极的面孔。
叫骂之人忽地哑了嗓子,不自觉得缩缩脑袋往后退了退。
乖乖,这哪里来的妖怪,长得这么吓煞人。怪不得那酒摊子上原来坐着的人,全都一哄而散,人人脸色难看地躲到旁边。怪不得卖酒那王二,表情那么僵硬,莫名地被这个妖怪找上门来,这可真是晦气……
正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