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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无忌鼻孔朝天,大刺刺道。
青姑极是愧疚,她以前真的是太不讲理,错怪好人了。她本来就是个纯朴诚恳的人,心中既然抱歉,立时便要出言认错,心里只想着,只要容大哥能娶到一房好妻子,好好成家,过快乐的日子,她以前打过安无忌多少回,让他双倍打回来都成。
然而,她刚开口叫了一声:“安大哥……”
安无忌却忽地咦了一声,也不再跟她紧挨在一起偷看了,忙忙起了身,走到窗边,伸手要去推窗子。
他耳目灵敏,为人警觉,这时听到外头一阵喧闹,而且隐约有劲风呼喝之声,自是心生了警惕。
奈何刚把窗子推开一半,眼角只见人影一闪,耳边徒闻劲风狂啸,下一刻,隔壁的窗子木板墙壁就统统塌了。安无忌还来不及转念,刚刚向外看去的眼角余光,偏偏又看到数骑人马从长街尽头,急驰而来,居中一人分明是……
安无忌脑袋一阵发麻,汗下如雨。
青姑可没有安无忌这样的警觉,但她全副心思都放在隔壁的容谦身上,那边靠街的窗户墙壁忽受重力压塌,青姑这里立刻不管不顾,一掌用力轰出,两个房间的木隔板也让她生生打碎。
她大步冲过去,口里大喊:“容大哥!”
容谦其实一进房,就认出了这美貌女子的身分,美丽可以由天赋,但这样的风情,却绝非小家碧玉大家闺秀所能有,必是久在风月场中磨练出来的。
这位,若不是安无忌最近三天两头就爱跑去联络感情的百花楼头牌,荫荫姑娘,那才叫怪事了。
既然是头牌,当然有的是才艺,讲的是风雅,论的是气度了。这位荫荫姑娘招待他的方式,分明就是一代名妓应酬才子名士的态度。
笑语轻颦,素手捧香茶,谈笑从容,令人有如沐春风的感觉。
虽说有安无忌的嘱托,言辞之间没露什么关于身份的破绽,但是这种在陌生男子面前,进退自如,从容相对的态度,让人即觉亲近,又不易生出轻忽亵玩之心的词锋神情,都不是平凡闺阁女子,或者普通风尘中人所能及的。
容谦虽不耽女色,却也不是拘泥酸腐之人。偶尔放开心怀形迹,享受一下如此美貌女子的招待,和一个有智慧,擅词锋的美人交谈,闲聊,听琴吟诗,学一学风流名士做派,也未必不是快意之事。
问题在于,他的身体虽不能再用武功,但耳目灵敏却还和旧时一样,只隔着小小一块板壁,他哪能听不到安无忌那连番的自我吹捧,自我表功。
想到隔壁有人看猴戏般看这里的热闹,还在用极肉麻的方式,形容这场相亲,让容谦一阵郁闷。就算面对再可心的佳人,也什么应酬的心情都没了。
他正想找个借口,赶紧结束眼前这场闹剧,忽地眼神一变,抬眼看向窗子。
因是女儿家会客,窗户当然是关着的,但荫荫姑娘这时也听到了外头的喧闹,略觉惊异,很自然地去做和安无忌同样的事,转身就向窗子走去。
容谦耳目远比安无忌灵上许多,在一片混乱声中,已听出疾风袭来的方向,想也不想,挺身站起,一把抓住荫荫的手腕,猛往后拉:“小心,别过去……”
话犹未落,砰然声起,那边连窗带墙,完全塌了下去。
荫荫正好被容谦往后一拖,靠到他身上,她又是青楼女子,并不在意男女大防,惊恐莫名之下,立时便惊叫一声,偎依了过去,双手死死抓住容谦的臂膀,颤声轻问:“出什么事了?”
她容颜极美,惊意犹甚,这样梨花带雨般地低声询问,足以让男子豪情上涌,第一时间将她抱紧,挺起胸膛,自任护花使者了。
奈何容谦这个时候实在顾不上她,眼前墙壁刚毁,旁边的隔墙也被撞破了,怀里的美女再次受惊,倏然尖叫起来,刺得他耳朵生疼。
隔壁的青姑一步冲过房,大喊:“容大哥!”
容谦急应一声:“我没事。只是苏小姐受惊了。”
青姑本来想立刻冲到容谦身边,可是忽见那个绝美的女子以如此亲密的姿态依在容谦怀里,倒是呆了一呆,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靠近过去煞风景了。
容谦倒是很想把这个粘着半吊在自己身上的美人儿扒下来,怎奈人家一个女儿家,受了这么大的惊吓,现在全身还在发抖,他倒也狠不下心肠唐突美人了。
好在他也是个洒脱之人,一时即不能把人放开,也就不放在心上,转头双目一凛,向外看去,倒要细瞧瞧,好端端,怎么闹出这场热闹戏文的。
他刚刚注目向下望,耳边猛听一声刺耳的马嘶,自然而然,循声看去,然后,目光一凝,再也动弹不得。
燕凛!
就算是容谦也一样目瞪口呆。
早知道重见燕凛是不可避免的事,但实在想不到,是会在这最不适当的时候,以如此最不适当的方式。
原想着是自己做足准备,再主动安排见面,又哪里料到,会莫名其妙地站在这个没遮没掩的房间里,怀里抱着一个艳动京城的名妓,傻愣愣地看着那孩子策马而来呢。
容谦不知所措地看着燕凛快步来到楼下,硬着头皮和这个不知是愤怒还是激动的弟子对视,一时只觉脑子里空荡荡一片,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
这么长时间的心理准备,事到临头,才发现,全无半点用处。
那么多想好的话语,言词,招呼,这个时候,他却连一句话都想不起来。
他这里还在发呆,燕凛已是大叫一声,向着他直跃上来。
容谦自是知道燕凛不会真把他怎么样,不过,荫荫已是吓得身子颤抖,纤纤十指,几乎全扎进容谦肉里了。
这倒也罢了,问题在于,旁边还站着一个青姑呢!而且青姑可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了燕凛站在楼下,双拳紧握,两眼发红,咬牙切齿的可怕样子。
这人要对容大哥不利?
根据眼前的所见,青姑极其合理地做出了一个任何正常旁观者都会有的判断。
这个念头一起,她哪里还容得这个用那么凶狠神情盯着容大哥的人扑上来呢?
她想也没有想,一跃上前,一探手,就扣住了燕凛的脉门。
青姑这一探一扣,看似简单,却是容谦教的万能三招之一,有她深厚的内力打底,简单直接,快捷无伦。这招安无忌见过无数次,愣是从来没能成功避开过,何况是魂不守舍的燕凛?
燕凛不及一招就被她制了要害,随后体内真气彻底被青姑强大的真力摧枯拉朽般压倒。接着青姑一反手,直接把他这大燕国的皇帝,重重向地上甩了下去!
电光火石之间,这一串变化,在普通人只觉才眨了一下眼,身手快捷的大内侍卫,也只有几个人来得及纵身接应。
容谦一声“住手”还没喊完,大燕国年少的英主,就象个破麻袋子一样,让人扔到地上去了。
青姑虽松了手,但燕凛全身经脉仍被青姑的真气控制着,根本无法控制身体,只有两个大内侍卫赶得及伸手接住他,但无不手上一震,被青姑强大的气劲冲击,完全承不住燕凛的身体,连着他们一起,三个人结结实实在地上栽得是灰头土脸。
直到这个时候,容谦的“住手”二字,才刚刚讲完。眼睁睁看着燕凛的惨状,然后无可奈何地松开刚才还护着荫荫的手,悲惨地掩在自己脸上。天啊,事情怎么闹成这样了,天上怎么不来一道雷,劈晕他算了。
他这里还在懊悔烦恼,下头一干大内高手,可没有哪个会听他的话住手。
这时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了,近处的人全愤怒地大喝着直扑向青姑。眼看着皇帝当着他们的面受辱,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要用这个女人的血来洗雪耻辱。
如果是一个人面对这种局面,青姑只怕早吓得后退不迭了。但一想到身后有容大哥要保护,她就立时胆气壮了起来。十几个人飞跃逼来,她竟是看也不看一眼,跨前一步,立掌就向燕凛击去。
这也是和安无忌无数次大战后得来的经验,攻敌所必救,永远是最好最有效的防守。
果然,十几个扑过来的身影纷纷转向,所有人都手忙脚乱,把燕凛护在中间。四面八方还有几十人冲过来,一层层加重包围。
青姑的本事大家都看见了,眼见她一心攻击皇帝连自身安危都不在乎,大家立时吓得心寒胆战,第一时间确保燕凛无事。
这时燕凛还跌得全身酸痛,手脚发软,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旁边赶紧分出几个人过来扶他。
而史靖园这时也回过神来,大喝一声:“住手。”
容谦的话没人听,史靖园的吩咐还真没有人敢不当回事。正好这个时候,大家也在和青姑僵持,一时也不敢随便出手,倒正好应声听命好下台。
其中一名小统领已是大喝出声:“你是什么人,胆敢伤害我家公子?”
青姑怒瞪着他们:“你们又是什么人,容大哥在这里相亲,你们要跑来捣乱!”
相亲?
史靖园正往过赶,听言一个踉跄。燕凛刚刚站起来,脚步一错,要不是旁边一堆人扶着,肯定会再次和石板地做亲密接触。
两个人一起抬头,死愣愣地瞪着楼上,这一回,终于注意到那个亲亲热热,缩在容谦怀里,到现在还死抓着他不肯松手的美女了。
这个……
相亲……
天啊,地啊……
容谦相亲?
容谦需要相亲?
容谦会相亲?
看着下头两个人,一副下巴要掉到地上的样子,容谦恶狠狠地磨了磨牙,安无忌,我要抽了你的筋,扒了你的皮!
第143章 归途何处
无论容谦心中多么懊恼,此时此刻,终究不能再继续发呆下去,只得叹口气,柔声安慰荫荫:“姑娘,别害怕。已经没事了,你先松手。”
他尽量让自己语气柔和,奈何这美人实在受惊太过,越是听他劝慰,反而越是抓得紧。
若是平常时候,容谦还有耐心慢慢劝慰。奈何现在下头的燕凛和史靖园正直着眼睛满脸惊疑地瞪着,再这样僵下去,还不知道这二位神奇的想象力,会把事情设想成什么样子呢?
容谦苦笑一声:“你要不放手,我可带着你跳下去了。”他一边说一边直接就往那原本该是临街墙壁的地方走,脚下楼板被他踩得咯吱作响。主墙损毁,这小楼的三层还没散架,已经是万幸。此时此刻,两个很有份量的大活人再往那缺了支撑的地方走啊走,楼板更是岌岌可危,可荫荫还是抱着他不肯放,直到他真的眼也不眨地直走到楼边,这才惊叫一声,慌不迭松开手。
容谦顺手将她向后一推,自己朗唤一声:“青儿。”
然后他直接从楼头一步踏前,整个人便向下落去。
他的武功虽失,但心境空明镇定,从空中落下,并无半点慌张。眼看就要落到青姑身旁时,青姑一抬手,拉住他的手。
旁人看来,这不过是自然而亲密表现,而实际上,是青姑以自己的强大内力,将容谦的下落之势轻轻松松地全部卸去。容谦借着她这一拉之力,便在众人面前,极之洒脱自在,从容飘逸地落地了。
这时燕凛已经定下神,低喝道:“让开。”
手下所有大内高手犹自死死护着他,谁也不肯动一下。
刚才青姑的身手已是让人惊惧,而这个从三楼一跃而落的人,身法更是飘然轻逸,一望即知是高手!面对这两个不知来历的人,谁敢放松警惕?
燕凛大怒,沉声喝道:“给我让开!”
史靖园连忙接口:“他们是友非敌,大家不用担心,让开吧。”
若没有史靖园及时的圆场,只怕这帮侍卫宁可承受皇帝雷霆之怒也不敢让开半步的。幸好有这位史公子及时说明最重要的问题,才让燕凛能够顺利地大步走出来,不至于在容谦和手下的面前大大丢面子。
容谦也四下看了看,安无忌到现在也不见露头,估计是一发现不对,赶紧溜掉了。而那个撞破墙壁之人和原本站在对面屋顶的高手,也早就不见了,虽然这里有一帮大内侍卫,不过一见燕凛有险,哪里还有人再去顾着什么江湖高手啊。而身后高楼上,荫荫呆呆立着,神色一片茫然。
街心就他们这帮人,怪异地僵持着,就算再迟钝的人也早就察觉气氛不对了,所有老百姓都退得老远,好奇地探头探脑,低声对这边指指点点。
容谦暗叹一声,将青姑拉到自己身后,对燕凛淡淡一笑:“燕公子,青儿是我义妹,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方才无礼得罪之处,还请公子恕罪。”
他开口就直接说明青姑对他的重要,果然让燕凛微微一怔,神情复杂地看向被他遮挡在身后的青姑。
其实以前青姑和燕凛曾在茶摊见过一面,不过,因为时间已经隔得太远,燕凛和青姑都早已不记得对方了,彼此纯粹只是陌生人。
燕凛是皇帝,就算再大方,被人无端扔到地上,即痛又丢脸,不管是为了泄私愤,还是按国家律法而论,青姑都是不赦之罪。
但是既然她是容谦的义妹,燕凛就算是心中不甘,也只得放过她了。更何况,容谦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