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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秦旭飞只是叹了口气。
“方侯,第一,我信得过你。第二,我知道你就算不是一个好人,也是一个爱护百姓,不忍让军士枉死的首领。当年你与我议和,不就是不忍心兵连祸结吗?现在,虽然柳恒手里只掌握着我军一半的实力,但凭他的才能,和我秦军的战力,我也有信心,就算是你方侯亲自出手,要想全歼他们,楚国军兵,死伤怕也不会少于万人。”
他笑望方轻尘:“你会宁愿和我结下永不化解的深仇,秦楚边衅永不停息,也要让楚国再死一万壮丁,来毁掉柳恒他们这支将要回秦与另外四国交战的军队吗?”
方轻尘看了他一会儿,方才一笑:“好吧,我确实不会这样做。不过,你仅以五万军队就敢轻易突击敌国大军,以寡击众,以一敌四,冒的险是否太大?”
“打仗不是只靠人多就行的,四国军队虽众,但号令不一,彼此又勾心斗角,未必不能一一击破。更何况,我相信阿恒,他一定能及时领兵来接应我。”
秦旭飞扬眉笑道:“除了你方轻尘,天下间,战场之上,我又还有何人可畏。”
这话说得有些狂妄,然而,他这般剑眉飞扬,星目朗朗的睥睨之态,却实在让人看来没法讨厌,就连这骄狂也叫人莫名地有些欣赏了。
方轻尘定定望着他,良久,忽然笑道:“天下英雄无数,秦旭飞,你也不可太骄狂了。你可知燕卫陈吴,四国之中,最少有三人,可为你之敌手。”
第171章 不当之言
方轻尘要秦旭飞不可过于骄狂,秦旭飞眼神一动,意似不信,却绝不敢轻忽方轻尘的话,只沉声问:“哪三个人。”
“燕国容谦,既为名相,亦是名将。十多年前,他就一边抚孤育王,一边平定四方叛逆,一边整顿朝局,一边抗击异国的入侵,一生未有一败,此人可堪为你之敌。”
秦旭飞欣然点头:“此人是当世之杰,我也早知其名。论理政,我远不如他,论军略,我也未必一定胜他,不过,无论当今的燕王如何厚待关怀于他,也绝不敢派他领军……”他微微冷笑一声:“帝王心术,当是如此。”
方轻尘一笑点头,很好,这几年历练,总算对帝王心术有点理解了,不错,有进步啊。
“吴国萧氏后族,奇才异能之士极众,而皇后萧清商,更是女中豪杰,才略无双,威名虽不传于世,本领却不下于当世任何英雄,此人若是领军……”
秦旭飞皱眉问道:“吴国萧氏后族有奇能,天下皆知,但那皇后萧清商,困居后宫,从不干政,也从未有过惊世之举,怎么……”
方轻尘冷笑:“惊世之举?她的惊世之举多着呢,只是那功劳她多是让给旁人,风头总由别人去出了。人人都说吴王是人中龙凤,起于草莽,以区区十年便能立国,建惊世之业,世所共钦。却不知道若是没有萧清商,吴王的尸骨怕是早就化成灰了。”
他抬眼,看秦旭飞神情甚是犹疑,不觉笑道:“此事极为隐密,我也是偶尔查知真情的,信与不信,自然在你。”
秦旭飞一笑点头:“你既然能如此断言,我自然是信的。只是那萧清商就是再强又如何呢,想来……吴王也同样是绝对不敢让她领兵出征的吧?”
他忍不住哼了一声:“萧家的权势影响已经够大了。吴王只要脑子还清醒,就不会再给萧家人更多出头露脸立功劳的机会。所以,只要我不攻到吴国京城,不损及萧氏一族的利益,应该就很难和那位女中豪杰对阵了。”
方轻尘也点点头,确认他的判断:“这第三个人,就是卫国的……”他迟疑了一下,想想赵晨那个以当奸臣为人生目标的混蛋,估计这种开疆拓土的大好事和奸臣是万万扯不上关系的,做为奸臣,不在后方给前方打仗的将军们扯后腿,进馋言,就已经是失职了,还指望他上阵打仗吗?
这样一想,方轻尘不觉好笑,自己这是怎么了,竟然莫名其妙地,把自家的同学的底细都揭出来告诉秦旭飞了:“卫国那人虽才高绝伦,心志却不在兵戈,不在家国,应该对你是没有威胁的。”
秦旭飞倒是极好奇,想知道那卫国的奇才是谁,但见方轻尘这样语焉不详,便知他不欲多说,也就不追问了。
最后,方轻尘一笑道:“四国之中,卫国军力最弱,可尽早集全力一歼而灭。陈国,与吴国的军队都是百战之军,战力甚强,但两国所图亦大,骄傲自负,急于求成,求利之心甚切,若能有机会挑拔离间,让两国军队自生嫌隙,彼此相争,再乘乱取利,取胜的机会应该也不小。燕国的将军们都是容谦教出来的,自然不是弱者,但燕国的军队却未必有世人想象中的那么强。容谦太厉害了,他当政的时候,早早就平定了所有的战事,打败了全部的敌人。细算算,燕国已经有七八年没有正规的战事了。七八年的时间,足够军队的士兵轮换个一两拔了。就算燕军训练再好,没有上过战场杀过敌,没有正式经过血雨考验的军队,永远都有着致命的弱点,就看你如何把握了。”
秦旭飞目现异色看着方轻尘:“你这是在提醒我,还是在帮助我?”
方轻尘耸耸肩:“为了楚国未来能有一个强力的盟国,我不介意把我的一点小见解同你分享一下。”他微笑着抬手,接过了秦旭飞手中的那杯酒。
双方对话那么久,秦旭飞那一直捧杯悬在虚空等待他的手从来不曾收回。
夜已如此之深,这一杯已在夜风中被吹了许久的酒,却还有着灼人的热意。
小小的酒杯在方轻尘指间轻轻转动了一圈,杯身上,秦旭飞手指的暖意悄悄融入方轻尘的指掌之间,酒杯里,那一直用秦旭飞的内力温着的酒让淡淡的香气,悄然乘着夜风,飘散四方。
方轻尘看看秦旭飞,微微一笑,举杯,入唇,饮尽。
秦旭飞静静地看着方轻尘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丝表情,心中忽生出极奇异的感觉。
亦敌亦友了这么多年,他们二人似乎早就是最了解对方的人,可是,却又从来不肯走近对方。这些年来,这竟是第一次,他向他敬酒,而他,接过了他递来的酒。
指间犹存暖意,明明是他自己的内力温热了凉酒,可是那种温意,却让他自己的指和心,也都悄悄地暖了。
看着那人月下的眉与眼,唇与笑,心中一软复一动,秦旭飞终于说出了一句,本来不该说,也没有打算说的话。
“方轻尘,你……你以后……还是小心一些赵忘尘吧!”
方轻尘倏然抬眸,眼中锐气森寒,语气冰冷肃杀:“王爷在说什么?”
秦旭飞苦笑,这人的逆麟一被触及,总是这般毫不掩饰无所顾忌地表达他的愤怒和杀意吗。不过,他秦旭飞却也不是可以被谁轻易镇住的人。
当年的旧事,本来就是方轻尘最大的隐密,秦旭飞自己原也没想说出来,只是既然一时冲动,说了这不该说的话,他倒也并不去做那无用的追悔之事,也不试图砌词掩盖,只淡淡道:“方轻尘是天下最传奇的人物,生平却只收了一个徒弟。一个小小流浪少年,一跃龙门,成为他年有资格出将入相的人物,世人只道这小子命好机缘好,可惜,我却从来不相信什么巧合,什么机缘……”
他直视方轻尘那隐隐有风雷激涌的漆黑眼眸,微微一笑,语气从容道:“你收他为徒,唯一的原因,只是因为,他有一个哥哥,叫做赵永烈。”
方轻尘冷冷望着他:“赵永烈父母双亡,别无亲人,天下人都知道。若非如此,自我重归之后,他的亲眷早就被有心人找出来,送到我面前了。”
秦旭飞微微摇头:“赵永烈的生母性情强悍泼辣,其父曾偷置外宅,被她得知,不但打上门去,烧屋毁舍,将那外室拖到街上羞辱,而且持刀觅剪,誓要拼个死活。其父深惧,就将已经怀有了身孕的外室远远嫁给了一个乡间的粗鄙农夫,以求息事宁人。”
他暂且将目光微微错开,不去和方轻尘交锋,语气却是镇静平淡:“后来,赵二狗出世,其父明明知道他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却因为惧怕家中悍妻,不敢相认,不肯照顾。反而是赵永烈,偶然间知晓了真情,念着兄弟之义,背着父母,偷偷探访,数年如一日,暗中教导弟弟读书识字,和一些强身健体的粗浅武艺。后来秦楚相争,他身在军籍,辞亲远行,本来还曾和幼弟相约,他年立功归来,要想办法接弟弟入京,谋个差事出身,助他重回宗门族谱,谁知……”
秦旭飞叹息道:“谁知他重回京城之日,也就是他身死之时。兄弟旧约,自此化作烟云消散。偏偏在他从军无法分身之时,他的父母,染了瘟疫急症,三天内相继而亡。于是世人都只道赵家再无血脉至亲……”
秦旭飞平静地凝视方轻尘:“这些隐情,我区区一个外人,偶尔动心,也能查出来,何况是你。你遇上他,不是巧合,是你特意去寻他。你收他入门,不是因为瞧他顺眼,也不是因为他表现得有多好,只不过是因为……他是赵永烈的弟弟。”
方轻尘默然不语。
他的确是一直对赵永烈深怀愧意,所以重入人间之前,悄悄利用电脑,查了查赵永烈的血脉至亲,想要有所回报。他找到了赵二狗,知道了赵二狗要去哪里,这才估摸着他的行程速度,故意去半路截他,营造一个偶然相逢的机会。
这么多年来,秦旭飞是唯一觑破真相的人。
就是他小楼的那些同学,还有天天为他头痛的庄教授,对此也一无所知。
居然从来没有人怀疑过这场巧合,这份师徒之缘。或者说,从来没有人,象秦旭飞这样,对他的事,如此用心吧。不过,这绝对不是好现象……
“我知你看来对他只是淡淡,但心中待他极好,只是,他毕竟不是赵永烈,而当年……当年之事的真相……”
方轻尘徐徐挑眉,那森森杀气,汹涌激荡而出,语气却又是优雅从容起来:“当年,什么真相?”
已经意识到自己被方轻尘气机锁定的秦旭飞唯有苦笑。
当年,什么真相?
其实当年的真相,早已不可尽觅。就是他也只是猜测,而不能知道细节,又掌握不到任何实证。
只是,光是这样的猜测,就足以让眼前这人跳起来杀人灭口了吧。
方轻尘感觉极度愤怒,但是这愤怒,竟然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家伙,竟敢对他揭破他最不喜欢有人谈起的旧事,而是,秦旭飞居然会笨到主动来揭破这种事。
这个笨蛋,怎么就愚不可及到了这种地步?
赵忘尘是何居心,与他何干?他方轻尘有何危机,又与他何干!掌握了最可怕最容易惹火烧身的秘密,居然不懂得守口如瓶,而是忍不住自讨苦吃地开口提醒也许最不想被他提醒的人。
身在他们这种位置,看过那么多血腥杀伐,翻脸无情,背叛出卖,怎么他还是可以傻到为了表达一点关心,而不懂自保?
方轻尘是谁?秦旭飞又是谁?就算隐隐有些相惜之意,他们到底还是敌人。就算两国因为眼前的局势必然要联手互助,到底暗中也在竟争防备对方。你怎么能这样,坦坦荡荡,毫无心机地就说出你掌握的机密呢?愚蠢!
方轻尘为了秦旭飞而愤怒,更为着自己居然会因为秦旭飞而愤怒起来这一事实……而更加愤怒……
第172章 今夜无眠
方轻尘为秦旭飞而愤怒,也为着自己居然会因为秦旭飞而莫名其妙地愤怒起来这一事实,而更加愤怒。
他几乎是怒视着秦旭飞:“愚蠢……”
秦旭飞一扬眉,眉眼之间,英气勃发,如剑出鞘:“我这辈子,除了在战场上,好象就没怎么聪明过。其实偶尔愚蠢几次,也没多大关系。我或许不够精明厉害,不够深沉虚伪,但至少,我肯以真心待人,也敢以真心待人。就算是旁人眼中的傻事,我既然做了,便不后悔。得失自在我心,世人看我愚蠢,也许我还应该要笑世人看不穿。可是方轻尘,你呢?你一生自负聪明,可在我看来,你和我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我视你为友,我敢于坦然承认,也敢于表达我的关心。你呢?你可敢承认,可敢明说,你其实希望我战胜,希望我成功,你其实愿意帮助我?”
方轻尘为之气结:“我何时视你为友了?”
秦旭飞哼了一声,并不理他,径自道:“这几年,你总是闭门府中,美酒逍遥,别人都说你这是洒脱自在,可你真敢摸着心口说一句,你从来没有过半点借酒浇愁之心吗?”
方轻尘脸色发冷,手脚一起开始发痒。而秦旭飞却根本不理他的脸色,完全是摆出了虱子多了不痒的光棍架势。反正已经得罪了他,而这些话现在不说以后就根本没机会说了,那他还管个球?
“你那些旧日下属,简直是将你当神人恩人一样爱戴,可你总是故意冷淡疏远他们。人家上门找你,十次有九次,你要拒而不见。你真是想放手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