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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告诉他,真的只是怕他责备你吗?
你与他同行共猎,真的只是为了给刺客更好的行刺机会吗?
你没有及时出手放连弩,真的只是来不及吗?
你当时没有想,没有计划,就真的只是巧合,只是误会,只是阴差阳错吗?
一天又一天,每一时,每一刻,他一遍遍地问自己,不停息,不宽容,不原谅。他在黑暗里,剖开自己的心,狠心地寻找着,探看着。
整件事,是否是他刻意谋算,故意安排,而当时迟疑着没有出手,是否只是因为……他故意要让自己更危险一些。
于是,他也就终于确切地相信了,是的。
是他无比思念着多年前,容谦为他失态的样子,是他希望看到容谦更多,更急切,更关心的表情。
他记得,容谦纵马而来时,远远地呼唤他的名字。
燕凛!
不是陛下,不是皇上,是燕凛。
多久,多久,不曾听他这样叫过他。
当时,心中涌起的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然而,他是那么地不满足,他就象那个贪心的青楼女子一样,卑劣地借用了表面对自己不利的局面,想要偷偷窥看别人的心。
然后,容谦为他张弓,然后,容谦用那样轻柔的声音招唤他,然后,容谦浑身是汗,满脸苍白,却用那前所未有的温柔眼神,轻柔语调,小心地安抚着他。
他得到了很多,他确认了很多。然而,他所失去的,却已是不可承受之重。
所有的温情,所有的爱护,所有的包容,都经不起,那样贪得无厌地索取。他看不到他的伤痛,他看不到他的疲惫,他看不到,他为了重新微笑着站在他的面前,付出了多少,他看不到,他为了不让他为他伤痛,忍耐了多少。
他看到的,只是自己得到的不够,只是那人对他依旧有所保留。他贪心地不允许旁人对他的爱护,对他的真心,有一丝一毫地不彻底。
这样自私,残忍,卑鄙,可耻之人,为什么上天惩罚伤害的,竟然不是他?
不亲手毁灭美好,不会知道,自己曾拥用过怎样的幸福。不亲手撕裂真相,不会知道,自己曾是多么可笑,多么伪善的家伙。
他知道他再也没有资格接近他,他再也没有资格向他伸出手,乞求一丝一毫的温情,如今的他,唯一能做的,不过是,尽量让如此可怕的自己,离他远一些,再远一些。
只是如此复杂的心思,却又叫他如何分说得明白,更何况,他也不愿对任何人去解释他自己的心意。
所以,他一直沉默不语。
乐昌一直在等着,明眸深深凝望着他,渐渐有了些许了然。
似乎可以理解了吧,听说民间有许多顽劣的孩子,为了得到父母长辈的关心注意,常常会去故意闯祸。
只是,谁也没有想过,这种其实并无恶意的小小手段,如若一旦酿成大祸,却叫人情何以堪。
第216章 风露中宵
乐昌轻轻叹息一声,正想着该如何措词安抚燕凛,却听得外间殿门砰地大开,一人旋风也似冲了过来:“你们在干什么?”
来的人,自然是青姑。
王总管不知道青姑身具天下少有的内力,那药量下得却是太轻了。所以她醒得远比王总管预料得要早。
她一醒来,发现自己竟然被带离了容谦身旁,立刻想要去看容谦。旁边的太监宫女自是一力阻拦,可他们越拦,青姑越担心,最后竟是发狠硬闯了来,而那些人哪里拦得住她。
她直冲到寝宫门前,看着大门上的锁,伸手一拉一扯,那铁锁就象纸做的一般给她扯下来了,她一手拍开门,就冲了进去。
她担心容谦,心如火焚,直冲进内室,看着乐昌和燕凛站在容谦床边,正要发怒,却忽地一呆,倏然止步,伸手指了燕凛,失声道:“你的头发怎么了?”
燕凛也被她震惊的目光,惊异的语气给吓了一跳,不明所以地伸手摸了一摸,没觉出头发有什么问题,随手又扯了身后一绺头发到眼前看了看,微微一怔,却又淡然一笑。
原来如此!
数日之间,发白如雪,而他自己却是不知道。
青姑呆呆望着他,看着他眉宇间的深深倦色,看着他满头皓然白发,虽然她什么都不明白,却莫名地感觉到了一种深深地悲凉。
燕凛反而对她一笑:“没关系,这不是什么大事。其实……这样,也好……”
若这白发,是为着容相而来,倒还是桩好事吧。
等神医治好了容相,远远地送走了他,最起码,他还可以留下一个念想吧。
我至少,还可以看着我自己的发,想着,我总算,也为他做过一些什么,我总算,也曾为他,白了少年头!
他那样有些凄凉地想着,却知道,自己怕是连保留这如许白发的自由都没有。
他是大燕国的皇帝,他必须要面对他的臣民,他的百姓。若是年纪轻轻却白发苍苍,会惹来多少物议猜疑,惶恐不安。
他无声地喟叹,轻轻摇摇头:“青姑娘你别担心,我只是来看看容相,现在就要走了。”
他给了乐昌一个眼神,率先向外而去。
最终,没有勇气回头再看容谦一眼。
青姑依然呆呆看着他,不明白那样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帝王,怎么几天不见,就似成了一个憔悴老人。
他的龙袍宽大,身形不免就显得消瘦了。隐约倒和容大哥有些象。容大哥这两年瘦得厉害,什么衣服穿着,都有些清瘦的感觉。而这个人,却象是在这两三天之内,飞快地瘦下来的。
她心中莫名地一软,呐呐道:“其实,如果你想来,可以常常来看容大哥。容大哥很在乎你,如果有你能陪着他,他也许醒得快一些。”
燕凛心中一阵酸涩。不不不,我永远永远,不会再近他了。
他强压了痛楚,勉力笑笑:“青姑娘,谢谢你。只是,我很忙,怕是没什么空能过来,你知道的,我是……”他到底是惨笑了一声:“我是皇上。”
青姑低了头,不再说话。
燕凛慢慢地走出去,乐昌看他脚步飘忽,神情迷乱,也只得担心着一路跟着出来。
清华宫外,史靖园已经静静等了很久,很久。
远远看着好友凛然的神色,燕凛倒也不觉地意外。
他慢慢走近过去,微微低了头,轻声道:“好了,我认输。我会好好做事,我会好好治国,我会做好一个皇帝本份上该做的一切。靖园,你可满意了。”
史靖园心中恻然,却不敢在这一刻露出软弱之色,只咬着牙点点头:“如此,便是大燕之幸。”
燕凛轻轻叹息了一声。
他不屈服,史靖园,王总管,乐昌,这些他身边的亲近之人,谁也不会放过他的。
更何况,既然已经决定要还那人一个自由,他便要努力地做好这一切,努力地好好活着,至少要看起来好好的,努力做好本份,让那人离去之时,可以少一些牵挂和担忧吧。
他低声说:“靖园,我总说这一生最佩服太祖,当年方轻尘身死,他守尸十日,拔剑而起,震服四方。我只道他性子坚强,什么也打不垮他,如今才知道,那十天的守候,十天的煎熬,到底是什么滋味。当年,他能走出来,于天下是大幸,于他自己……也许,当年他身边,也有你们这样的朋友,这样的亲人,无论如何,不肯让他放弃,无论如何,也要拉他出来吧。”
听他语气凄凉,史靖园的脸色也不觉黯然了。
燕凛却反而笑了笑,尽管笑容都有些疲惫:“好了,所有的事,我们一件一件来办吧。首先,是清查刺客之事……”
乐昌在旁边听着终于有些担忧,低声道:“皇上。”
“我做的事,便该我自己负责。什么事情,都总该有揭穿的那一天。”燕凛淡淡道。
燕凛离了乐昌,带了史靖园去关起门来密谈。至于二人谈了些什么,外人并不知道,只是近身的内侍们听得房间里,砰砰连声,似是摔了许多东西,其后,史世子脸色铁青地出来,一阵风也似地走了。
燕凛和史世子又为什么闹脾气,下人们自是不清楚的。不过,好在史世子虽生气,该做的事却没耽误。
关于刺客的清查很快就开始了。刺客的身份转眼查明,却原来是几个出身不同门派,因仗着武功为非作歹,臭气相投,所以结为义兄弟的江湖浪客。平时他们仗着武功,时常明偷暗抢,或是替人助拳,打斗,甚至接生意杀人为生。
至于他们行刺燕凛的理由,却是穷疯了,知道有个贵公子在猎场行猎,便想下手掳劫绑票勒索钱财。
反正这刺客早就死透了,燕凛又是怎么配合怎么说,刺客的身分背景查起来,也确实并无疑问,这个理由,便让朝臣们接受了。而且,朝廷上下人等,全是大松了一口气,以一种庆幸的心态,接受这个事实的。
这场行刺与阴谋无关,与夺权无关,朝廷免掉了一场动荡,王宫贵族们免了一场大祸,国家免了一场大狱,至于这帮江湖草莽,谁还在乎他们死后会不会被挫骨扬灰呢?
燕凛下了罪己诏,很大方地将责任全部揽到自己身上。是他不该轻易出宫行猎,是他不该下命令让护卫们四散打猎,所以当时一众护卫们的性命,被他力保下来,只是降降级,罚罚俸,一人打二十板子了事。于是,所有的护卫都是感激而庆幸地领罚谢恩。
燕凛让太监染黑了自己的头发,振作精神,重新上朝。
他的嗓子受伤太久,虽然他在药力下沉睡之时,太医们也给他灌过些药,可到底耽误了治疗。事后再尽心诊治,却也不能完全恢复了。虽说现在他的嗓音已不是沙哑生涩地那种难听,但声音却十分低沉,若是稍稍提高声音说话,喉咙就痛得厉害。
好在,他是皇帝,这样低沉着声音主持朝务,并不让人生疑,反而令臣子们觉得,皇帝休朝了几日,威势愈重,喜怒难辩,连说话都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了。
燕凛在朝会上说起猎场之事,容谦之伤,大为震怒神伤,且对于民间武风泛滥,武者不服管束,肆意仗艺行凶的种种恶迹,深恶痛绝。
这时候皇帝在气头上,再加上容谦伤重到那种地步,以容谦在燕国的地位,受到这种伤害,朝廷不做出适当表态是不可能的。
几乎没有什么阻碍,在朝议之后,国家全力打压江湖力量的政策就已经定了下来,其后接二连三地各种手段,借着强大的国家力量施行出来,整个燕国的江湖人物,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各大门派,不是解散,就是为朝廷所用,这些事,自是后话,不必细述了。
而在燕凛处理朝务的这几天里,容谦终于睁开了眼。
那时,青姑疲惫不堪,身不由主伏在他的床边小憩,忽然生起一种极奇异的感觉,猛得抬头凝眸去看容谦,却见那人双眸幽深,正静静望着自己。
刹时间,青姑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怔怔望着容谦,浑然不觉泪下,良久,才能叫出声:“容大哥,你醒了?”
容谦很慢很慢地眨了眨眼,算是对这样明显的事实,给予一个肯定地答复。
青姑既觉欢喜,又觉迷惘。
以她对容谦的了解,便是伤势再重,醒过来时,他的眼神也该是清亮逼人的,看她欢喜,还该用嘲笑戏谑的眼神看她才是。
然而,这一次,容谦的目光却柔和得出奇,便是看她这样呆呆傻傻笨笨的样子,反应也是平静的。
这样过份的柔和,却象是把所有的锋芒光彩都生生折了去似的,却是不似从前那个,纵伤重不堪,却永远可以谈笑自若的容谦了。
青姑愣了一会,才慢慢俯身到容谦面前,轻声问:“容大哥,你是不是特别不舒服?”
而容谦,只能尽力给她一个温和的眼神安抚她罢了。
是吧,这么重的伤,当然哪里都不舒服的。不过,最不舒服的,其实是还是心里吧。
青姑的眼神是那么焦急,明明知道她担忧的是什么,可是他没有力气也没有心思,让自己振作起来,让自己的眼中透出光彩,透出笑意,透出戏谑……
他累了,太累了,仅此而已。
本来已是那么那么地累,疲惫得再没有了任何力气去抗争。黑暗深处,燕凛虽然一直在他身边说话,可是他其实根本没有真的听清过。
实在是太累了,累得就算是燕凛又一去不再来,他却也找不回那种等待,期盼的心情。
然而,他能睁开眼,却还是因为在那一片黑暗里,他到底是清晰地听到了青姑的一声惊呼。
“你的头发怎么了?”
燕凛的头发怎么了?
纵然已经不想,那声惊呼,却分明一遍遍重复在精神深处。
燕凛的头发怎么了?
燕凛……怎么了?
唉,他是不是实在也太多事,太无聊,太无可救药了点啊。
他这样努力地要睁开眼,不过是因为,他想看一眼,他……到底怎么了?
可是,他却又明明知道,他应该是不会来看他的。
唉,原来,张敏欣也好,方轻尘也好,所有人那样痛骂他,都是太正确,太应当了,连他自己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