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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楼传说-第4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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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也许应该最痛苦,最早崩溃的燕凛,却始终坚持下来了。

他本来一直害怕接近容谦,面对容谦,可是,在如此痛苦的治疗过程中,他却一直坚持着,每天正常上朝,正常处理公务,然后,所有的时间,就留在清华宫。容谦手术之时,他旁观。容谦清醒之时,他便一直守着他,一直看着风劲节所有的治疗措施。

初时容谦待他极是冷淡,好几回想赶他走。然而,不管容谦是淡淡赶人,还是愤而斥责,他都只微笑着听着,就是一步也不挪开。

在容谦那漫长而单调的恢复过程里,燕凛坚持同容谦说话,坚持微笑着去讲那过去的种种旧事,微笑着去讲,如今的许多新奇异闻,微笑着把朝中消息,市井传奇,慢慢说来。

哪怕容谦不理他,哪怕容谦给他白眼,他也只慢慢地说,神情出奇地宁静和温柔。

直到最后,容谦终于放弃把他赶走的企图,直到最后,容谦终于可以安静而疲惫地听他说话,偶尔轻轻笑一笑,间或小声地接几句话。

即使是旁观整个过程的人,也无法想象,容谦究竟是以怎样的勇气与毅力来坚持着,度过那些可怕的治疗过程,并且还能以微笑与温柔面对陪伴他的人。一直以来,从来不暴燥,不迁怒,不发狂,不放弃。也根本不能明白,燕凛又是以怎样的心情,面带微笑地始终握着他的手,守着他,陪伴着他,一点一滴度过这一切的。

风劲节一直沉默着旁观一切,不阻止,也不再动辄故意说话刺痛燕凛。

做手术的时候,清华宫中弥漫着消毒的药剂和烧酒的刺鼻气味。然而,当手术结束,包扎完毕,容谦开始休整的时候,风劲节便命令将清华宫所有的窗子都打开,通风透气,又让宫人们,在殿阁内外,到处摆上鲜花。

他不允许这座宫殿,有任何死气沉沉,悲伤痛苦的气氛存在。

然而,所有的光明和美丽,依然让人心酸。

有的时候,乐昌和史靖园悄然来到清华宫看望燕凛和容谦,却又不忍进去,只是在园中远远眺望,偶然可以遥遥看到燕凛扶着容谦坐在窗边,灿烂的阳光悄然在他们彼此身上镀下层层金辉,轻轻融在一处,身旁有许多鲜花,娇艳欲滴。

如此美丽的景象,却终究让人只觉凄凉无比。

阳光下,他们总是在微笑着交淡,那么多病痛,那么多伤害,也不能抹去他们展现笑容的勇气和力量。

然而,史靖园只得凄然长叹:“我至今,才知道,什么是笑对生死。”

而乐昌,却总觉连说话的力气也无,只得掩面忍泪,悄然而去。

便是连服侍的宫女,看着这些情形,私底下都不免悄然落泪。真是谁也不能明白,燕凛需要有多大的勇气,多强的毅力,才可以坚持到如今,他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在发生了那一切之后,还能以那样亲昵的姿态,时时守在容谦身旁,以那样温和微笑的表情,同容谦看似漫不经心地谈笑。

然后,容谦到底是后悔了。

终于,有一天,趁着燕凛上朝的时候,他轻轻对风劲节说:“也许,当初我该听你的话。”

风劲节叹息:“晚了。”

容谦默然。

所有治疗的痛苦,对精神强大如他这样的怪物来说,都不是不能忍受的,然而,看着燕凛苦苦支撑的坚强,却足以打破他所有的心理屏障。

燕凛控制得很好,一点崩溃的迹象都没有,这才是真正让容谦感到心痛的地方。在他心中,燕凛再有什么雄才伟略,沉稳聪慧,终究还是个不满二十岁,未及弱冠的孩子。这样地苦苦支持,刚强后的痛苦,坚韧时的脆弱,以及在崩溃边缘的挣扎,才让他觉得不可忍受。

他甚至觉得,风劲节那一把火结束一切的建议,也许本是正确的。

毕竟刹那时的惊痛再猛烈,怕也很难敌得过漫长岁月中一点点煎熬的折磨。

然而,现在,他已经不可能再放弃。

在燕凛一直忍受坚持到如今的时候,再给他一个毁灭一切生机的结果,这将足以把这个苦苦强撑的少年完全毁掉。

“劲节,你说得对,一直以来,我总是过于固执地保护着自己所在意的人,我不想让爱护我的人,尤其是他,眼睁睁看着我的病痛虚弱,却没有任何办法减轻我的痛苦而忍受折磨,所以之前一直执意隐瞒身体状况,结果伤势发作,害得毫无心理准备的他,惊痛至此。”

他有些惨淡地笑笑:“或许,我根本不该责怪他什么。无论这场行刺是因着怎样的误会,无论他的本心是什么,他都是因为一无所知,才无辜地受我连累,被我伤害。而为了惩罚我的自以为是,上天要我亲眼看着我最在乎,也极在乎我的人,为我痛彻心扉,但是,既然命运已走到这一步……”

他抬头,目光清澈地看着风劲节:“那么,我和他,都不可能再放弃。”

所以,劲节,治好我,尽你的一切力量。

无论过程如何,无论结局怎样,我和他,都不会逃避。

第225章 利病之药

淡扫胭脂,眉目如画。轻纱绕体,体态婀娜。

一队美丽的宫女,身披阳光,轻盈地穿过回廊,走过花丛,来到碧水池塘之旁,盈盈拜倒。

领先的宫女双手高捧托着碧玉碗的玉盘,柔声道:“陛下,未时的药,煎好了。”

纤纤十指,玉手晶莹,轻捧美玉,本该是极美丽的图画。可惜,过于浓郁的药气,把所有的美好都给冲散了。

容谦毫无怜香惜玉的心情,恨恨地瞪了那无辜的宫女一眼,有些负气地转开脸,不予理会。

两个时辰就是一大碗苦得要命的药啊,天长日久,就是佛爷耐心也要崩溃了。

燕凛叹口气,接过药,陪笑递到容谦面前。

容谦只当没看见,双眼望天望地望白云青风,望花花草草,就是瞧不见眼看的药碗。

“容相,你……”燕凛差点没脱口把乖,听话,这一类的词说出口,忍了忍方道:“容相,你有伤,就要吃药。”

“吃吃吃,吃了一个多月了,也没见什么效果。”

很明显容谦这是在颠倒黑白。他从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到现在就可以坐着轮椅让大燕国的皇帝推着逛花园子,甚至可以用没有多少力气的手,摘两朵小花小草,怎么也得承认是风劲节治疗的功劳。

不过,容谦个人极度怀疑,在风劲节一连串的手术,和成堆的超时代药物之外,这些用草木煎出来的中药,到底是有多大效果。

而且,风劲节那个风流成性的家伙,居然找的这是什么破理由啊,说是什么什么处子芬芳,佳人芳华,可以更好的发挥药力,于是不但规定他一天要喝六大碗药,每碗都按照不同时间严格服用,而且从采摘药草到煎成药汤送到面前来,全部过程都要由美丽的少女经手,特别是送药的宫女,要是宫里最美丽的少女,且还要穿得特清凉,特诱惑,还得排成整齐的队伍,按照整齐的姿式来献药。

他百分之百地确信风劲节这家伙是本性发作,才大肆折腾。还不就是为了他自己看着养眼。而且他也不得不非常非常之怀疑,这家伙是在加倍恶整自己。

每两个时辰喝一次药,也就是说,他就算好不容易睡着,也得被叫醒拉起来喝药。而且,每一碗药,都苦得不可思议,连容谦这样性子的人都觉得难以下咽,喝碗药,比挨个三四刀,还惨。

所以万事好脾气,就连可怕的治疗也可以含笑挺过去的容谦对于喝这风劲节牌中药,始终非常排斥,到现在几乎每回让他喝药,都要身边的人费尽唇舌。

青姑倒是好办,每回容谦不吃药,便着急得眼泪汪汪,容谦无法,只好捏着鼻子喝下去。燕凛没有这种女儿家的优势,想哭也哭不出来,为着劝容谦喝药,哪一回不是赔尽小心,费尽脑筋。

“容相,药也不是特别多,一闭眼就喝下去了,再说,也不是非常苦……”

容谦好笑:“不苦,你喝一口给我看。”

燕凛的一张脸立时僵住。以前为了骗容谦喝药,他倒还真喝过一次的,才一口,那恐怖的味道就让他痛不欲生,当着容谦的面,又不敢吐出来,用尽全身力量咽下去,还要僵硬地笑一笑:“其实真的不算太苦……”

他干咳一声:“容相,你是大人,怕苦不吃药是很丢人的事。”

容谦似笑非笑看着他:“没关系,我不在乎。”

“容相,江南那边进贡了许多新鲜的水果,极是鲜甜,乐昌让御厨房试做了好多解苦的糖果……听说京城近日出了几个好角儿,唱念作打,都是极出众的,哪天把他们招进宫来,我陪容相看看到底怎么样……靖园说最近在派人寻觅杂耍百戏有绝活的人,也许能帮你消愁解闷……”

他这里笨嘴笨舌,说得头上冒汗,容谦看着又是好笑,又是感慨。

许多年前,那个孩子偶感风寒,身体不适时,总是撒赖打滚地不肯喝药,自己也总是抱着他又哄又骗,许了无数的诺言,多少好吃的堆成山,答应带他看戏法,逛京城,骑马射箭,最后还是先替他喝掉一半药,保证了无数次不苦,才能哄得他喝下去。

如今时移世易,一切竟然倒转过来了。

他自感慨万千,燕凛又何尝不是呢。

在他心中的容相,从来都是无所不能的,谁又想得他,有朝一日,他会似孩子一般,负气不肯吃药。

当年一直依赖他,托庇于他的自己,现在却要学着他当年哄骗自己的法子,语重心长劝慰他,费尽心思开解他,这样哄孩儿一般地拙劣劝说,说出来时,心中有些辛酸,却也有些甜美。

如果容相的伤不是这么重,只是些小伤小病,似这样,阳光下花丛里的相伴,轻言细语地劝说吃药,看着他难得的任性和胡闹,也许会是一生也不能忘怀的美好吧。

他说了半日,见容谦不为所动,可怜手里一直捧着药碗,手指都烫红了。最后只得苦笑一声,抬起手来,准备用行动表示。

“行了。”容谦拖长声音笑道:“拿过来吧。怎么总是这么笨,叫你喝你还就真喝。是药三分毒,没病没灾的喝什么药。”

燕凛如获大赦,忙陪笑,把药碗递到容谦唇边。容谦虽喜欢闹着不吃药,真要喝时,倒也并不甚怕苦,闭了眼,就着他的手,一口气喝得尽了。

说穿了,他这样闲着没事闹一闹,与其说是不想吃药,倒不如说是极喜欢看燕凛小心翼翼,拙劣可笑劝说他的样子。

待他喝完了,燕凛轻轻将玉碗放回宫女手中的玉盘上,挥了挥手,宫女们沉默着尽皆退下去了。

唉,宫中女子,哪个不期盼君王青睐。平时宫女们限于身份,哪里能有机会如此逾越地花枝招展,更不要说能如此走到燕凛的眼前了。不过这一个多月下来,那些该有不该有的心思,大家也都已经没有。

这会子,燕凛的眼睛里,就只有一个容国公。她们就算穿得再漂亮,身姿再婀娜,他也根本看不到。

一向德高望重的容国公如孩子般任性耍赖不肯吃药,一向威严冷静的皇上,笨手笨脚笨嘴笨舌地苦苦劝说,这样的场景也不是不让人惊异的,不过看多了,这些被调来的在清华宫内外近身服侍的宫女太监们,谁也不会再有什么反应了。

对燕凛来说,看着那个心目中永远不会被打倒的人,如今连喝口药,都要旁人帮忙,心中总是难受的。

只是这一个多月来,他已经看了太多太多容谦虚弱的病态。如果不能让自己的心变得更坚强,如果没有力量摒弃太多的感慨忧伤,而努力把任何一点细微的进步和成果,都当作天大的喜事来对待,那么,他根本不可能一直在容谦身边坚持到现在。

这时他伸手到袖子里,轻轻掏出一个玉盒,打开来,却是一粒小小的,有着晶莹色泽,雕成一朵小花的糖,赔笑递到容谦唇边。

吃了药要喂糖,这真的是拿他当小孩子待了,然而,容谦只含笑看他一眼,便含到嘴里去。

没必要为了面子同嘴巴过不去,这药实在是苦得过头了。

他含着糖,话音有些含糊地问:“他一直不让我看药方,可你一定是看过的。你老实告诉我,他到底加没加黄连,加了多少?”

燕凛没敢答话。岂止是加了,风劲节往药里加黄连那劲头,让人不免怀疑他是跟黄连有仇。

他私下里也是问过风劲节,有没有必要加这么多黄莲。风劲节立马一句话毫不客气地给他堵回来:“皇上信不过我,我现在就走。”吓得燕凛噤若寒蝉,再不敢对风劲节的冶疗方案有任何意见。

反复思量之后,虽然他也很是觉得容谦可能是在被风劲节恶整,可是到底没有勇气来冒险阻止。为了容谦的伤势能好转,他还得反帮着风劲节,负责准时劝说容谦把加了大量黄连的药给喝下去。每回看着容谦无可奈何地喝药,燕凛心里其实也闷得想吐血。

他虽不说话,容谦哪里看不出来,心中大大不满啊。劲节……你也太狠了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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