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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把抓住茅延安湿淋淋的领口,用力吼道:“放你妈的狗臭屁,给我睁大眼睛仔细看看,你说的那些东西在哪里?在哪里啊?”
把目光朝周围望去,天空中满布着厚密的乌云,绵延不见边际,更没有半丝阳光能透射下来,明明该是白天时分,却比我生命中每一个夜晚更要深沉黑暗,只有倾盆狂泻的大雨,已经整整下了三日夜而未有停歇,伴随着急劲狂风,让无边大海掀起一个又一个的狂猛浪头,一再摇晃着我们所乘坐的船只。
情形无比恶劣,尽管不良中年的三寸不烂之舌辩才无碍,但当我们晕船晕得七荤八素,把胃里东西全都吐光,不管他描绘些什么美丽前景,我们也是听不下去的。
十尺高的浪头,像是海上巨龙般连接扑来,操舵的水手诚然技术高明,一直灵活地破浪前进,可是他再厉害也无法让船不要摇晃,从刚刚开始,船长就要所有甲板上的闲杂人等回到船舱,而且行动时要紧抓住墙壁上的绳索,并紧扣上腰带环节,否则遇浪时的剧烈摇晃,会让没有武术基础的人寸步难行。
一手包办着找船、出航等事宜,茅延安显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场面,所以虽然承受和我们一样的摇晃,却是稳当得多,还能一面紧抓壁绳,一面在我旁边说话。
“贤侄,贤侄,其实你脸色不用那么坏,吃坏东西只要拉出来就好,东我不知道西吐光也只要再吃就好,海上生活就是这样,久了你就习惯了,吃烧饼哪有不掉芝麻,跑船哪有不遇风浪的呢?”
“干你娘亲,你别睁眼说瞎话好不好?我们这哪是遇到风浪?我们根本就是遇难了。是遇难啊,你听懂没有?”
我抓过茅延安的衣领,把他硬拉到船舱旁边的小窗户,一起往窗外看去,只见漆黑如墨的海水,交相拍激出汹涌的浪花,眼中所见的辽阔海域内就只有我们这一艘船,彷佛在这死寂的苍茫海天中,只剩下我们而已。
狂风吹在桅竿上,绳索发出鬼哭般的恐怖啸声,轻易把窗户拍破的海水,早就把我们浑身弄得湿透,咸咸的海水沾在身上,再厚再多的棉衣也无法保暖,被海风一吹,冷得浑身直打哆嗦。
这些只是让我们身体冰凉的理由,但真正让我们打从心里冷出来的原因,是前方数里处的漩涡群。在风浪的汹涌激荡下,海面不知何时出现了漩涡,时隐时现,伏藏着吞噬船只的危险杀机,特别是当风浪更盛,漩涡群开始两两合流,迅速扩增规模与波及范围时,更是看得我们两眼发直,一颗心笔直往下沉去。
“看到没有,那是大漩涡啊……妈的,这直径怎么看都起码有三里,被卷进去鬼才能活得出来。”
“贤侄,我不该打岔,不过我实在很好奇,鬼怎么能活得出来?”
“……去问你妈,这么高难度的问题,别挑这么明显的时候来问。”
我口气不好,因为就连呆子也看得出来,我们的船绝对没能力挣脱漩涡吸引,而且我们已经开始朝漩涡的方向被吸过去了。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这种时候……该用魔法吗?魔法该怎么用?”
虽然以前曾经搭过船,但那都是在半日行程的近海走走,我不曾有过海上遇难经验,更乏于对策,现在乘船出问题,唯一想到的就是用魔法脱困。
要从魔法方面想办法,那就要找我们一行人中的最强魔法师过来,但是阿雪对于晕船这档子事情很没辄,暴风雨开始后没有多久,向来以身强体壮为自傲优点的她,就已经倒得再也起不来;就连那头趾高气昂的龙豹,也感染了主人的重度晕船,不复往昔的凶恶,病厌厌地躺趴在阿雪床下,动也不动。
现在情势危急,就算她们晕得再厉害,也得把这两大战力给挖起来,研究看看有什么方法逃生才行,但也就在这时候,那位肩负着众多旅客性命重任的老船长,用他重腔调的方言喊了几句话,隔着风雨听不是很清楚,但在他喊完之后,整个船就开始转向。
“祸兮福所倚,贤侄,睁大眼睛好好看吧,这是你莅临东海的第一个惊奇喔。”
彷佛与茅延安的话相配合,整个船身蓦地一阵剧烈震动,好像被什么很强大的力量给打个正着,那一瞬间的震撼力,让船上所有人都站立不稳,除了早有准备、抓住壁绳的少数人外,剩下的全都滚倒在地,狼狈不堪。
“发生什么事了?”
突如其来的震撼,使我不安,但是随之而来的轻飘飘感觉,更使我感到错愕,急忙挣扎起身,往外头一看,只见在强风豪雨当中,整艘船赫然以一个仰角弧线飞了起来,船底脱离海面,而一道巨形规模的涌泉喷柱,在我们刚才行经的位置陡发陡落,那一瞬间的喷发,壮观至难以形容。
“这一区以前是火山群,海面下常常有强劲的伏流,不定时喷发出来,只有老资格的水手能够预测。刚才老船长就是知道我们没能力脱离漩涡范围,所以才藉着冲激泉的力量,把我们的船反推出去。”
想不到还有如此脱险妙法,我被异想天开的奇景弄得目瞪口呆,看着船只乘风而起,在空中画出一条充满力道的弧线,迎向满天暴风雨,在金色雷电的闪耀中,脱离了巨大漩涡的吸引范围。
“喔喔,大叔,你果然有一套,找你雇船还真是对的,大叔,这次真的要夸你了不起了,你……”
不用花钱的赞美,是永远也不嫌多,但当我努力向不良中年猛戴高帽时,那位老船长忽然又嚷了起来,这次语气中有着明显的仓皇,怎么听来都不像是在下命令。
从空中往漆黑的海面看去,配合雷电的闪耀照射,明显可以看到有某种庞然巨物在水面下游动,迅速浮向海面,速度好快,体型也好大,看那长长的巨硕轮廓,肯定不下几十尺长度,和我们的船只不相上下。
这时,海面的一下震天破响,那头巨大生物“轰哗”一声裂水而出,跃到比我们更高的空中,把迸破海平面时候带起的咸水,化成满天疯狂暴雨,而我们也在这时看清了它的模样。
那是一头貌似鲸鱼的生物……如果世上有那种一百几十尺长、身上覆盖着青蓝鳞片的鲸鱼……背上似乎有壳,或是有些巨大的纹路,只是黑暗中看得不甚清楚;紫色的深邃眼瞳,闪烁着某种难言的智慧,正从上方俯视过来。
和它巨硕无朋的雄躯相比,我们这一艘在狂风中东倒西歪的船舰,就像小虾米般脆弱,尤其是在那双深紫色的眼瞳朝我们望来时,更让人感觉到一股无法呼吸的不安。
“喂,大叔……”
“这个嘛,福兮祸所倚……跑船哪有不遇风浪,考虑到我们所在的位置,遇到一两次船难也是应该的,总而言之呢……”
巧言令色,笑得满面灿烂的茅延安,把手往我肩上重重一拍,沉稳的力道,让人全然感觉不出他是否恐惧,我甚至觉得他笑得连牙齿都在发光。
“……我们就一起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猜猜看来生……哦,不,是下次见面会在哪里吧?”
“如果有来生,我下辈子绝对,绝对不要见到你。”
彷佛是赞同我的话语,那条不知是巨龙还是巨鲸的庞大生物,在接近我们的时候,轻轻地甩了一下它的尾巴,拍击在船身上。
只是那么轻轻的一下,整艘由铁甲钢板所造成的坚固船舰,就“哗啦”一声,分解成断断碎裂,变成满天的残破铁木,伴随着雷电暴雨,一一坠落向波涛万丈的大海。
在冰冷的海水,将我拖向那不见底部的黑暗深处时,我隐隐听见了阿雪和紫罗兰的声音,不过在脑海里,我只是有点后悔这次出海的决定,还有回想起了离开萨拉城后的种种……
当日我们一行人从萨拉城逃脱,路上被冷翎兰给挡了个正着,这婊子公报私仇,残忍无情,我们差点就闹个全军覆没,幸好伊斯塔的妖女从旁杀入,双方进行混战,两个往日有冤、近日结仇的婊子对上,分外眼红,打得不可开交,让我们有机会跑得远远的。
娜西莎丝误中奸计,被茅延安的“玉子灵猫”恶整,受到里头的怨气影响,将近半个月时间灵识不清,决策失误,大出丑态,不过她不愧是伊斯塔年轻一辈的首席高手,短短时间内就清醒过来,立刻找我们追杀出气,也幸亏如此,要不然我们未必有机会从冷翎兰手下开溜。
冷翎兰公报私仇的动作,固然让我很火大,但是也有事情让我们很心安的,就是在我们的掩护下,月樱成功地秘密离开萨拉城,当这消息随着莱恩的死讯传开,她人已经回到金雀花联邦的土地,阿里布达王国再也无法把她带回去了。
金雀花联邦的未卸任总统、国际联盟的首任主席,在阿里布达境内遇刺身亡一事,轰然震动了国际视听,所有的证词与迹象都直指黑龙会,“凶手是谁”这个问题,不用追查就已经获得了确认。
黑龙会胆大妄为到这种地步,这事令与会诸国同感震撼,但在齐声激愤、誓言讨伐的同时,各国首脑却不约而同地采取保守态度,因为黑龙会露的这一手,向整个大地展示了惊人实力,他们能够不动声色地狙杀莱恩,当然也能够杀掉其他人,胆敢夸言本身修为更胜莱恩一筹的,当今世上可能不足十人。
茅延安与我事后多次讨论,都觉得黑龙会的手法深谋远虑,肯定是从国际大会一开始举行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行动。
莱恩·巴菲特的武学修为,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第七级境界,又兼修“碎梦刀”神技,武功之高,比年轻一辈的天河雪琼、方青书都要更高,除了五大最强者那级数的高手外,任何人都无法稳胜过他。
鬼魅夕虽然号称天下第一刺客,忍术变化无双,但终究是年轻少女,修为不过是第六级境界,如果正面交锋动手,绝没可能赢过莱恩,即使是刺杀,可能性也不高,除非莱恩不能以完全状态应战。
在刺杀之前,反覆削弱目标对手的力量,这本来就是一流刺客会作的事,所以鬼魅夕在演武校场上对莱恩的首次刺杀,用意不在杀敌,而是放在杀伤敌人、让伤势拖累敌人的目的上。
那一刀给莱恩的伤势并不重,反倒是莱恩反击的雄浑一掌,估计是重创了鬼魅夕那个巨乳妞。可是,莱恩的伤势在之后几天迅速恶化,在他二次遇刺的那个晚上,更糟到咳嗽吐血,这种不寻常的状况,无形中已经给了我们某种暗示。
莱恩身上只怕不只负伤,还中了毒!正是因为两种拖累交相影响,这才削弱了莱恩的力量,让鬼魅夕的第二次刺杀一举得手,把这位堪称大地前十名之内强人当场格杀。
黑龙会势力无孔不入,就算驿馆内的仆役、侍卫中有黑龙会奸细,伺机下毒办事,那也不足为奇,又或者鬼魅夕的刀剑上本就带毒,这也是情理之内的事,只不过我们现在逃亡出境,没法再去查证这些事。
金雀花联邦大总统骤薨,原本在他强势主导下成立的国际联盟,马上就处于权力真空,如果任由其余四大会员国开始争权夺利,那么国际联盟不用成立,就要自行崩溃了。幸好,有一个让旁人没异议可说的继承人选,及时出现,这才保住了刚刚成立的联盟组织。
阿里布达的长公主、莱恩大总统的遗孀,冷月樱,在回国后宣布将参加年底的议员大选,并且在慈航静殿、巴菲特家族的全面支持下,被推举暂代丈夫的职务,要以未亡人的身分,继承丈夫未了的大志。
如果让人知道,第一夫人在总统遇刺的当晚不告而别,偷偷潜逃回国,那事情就严重了,这不仅会惹人非议,也会让人猜测,是否金雀花联邦不信任阿里布达?甚至怀疑阿里布达就是幕后凶手?
这种情形之所以没有发生,是因为回休楚比我们更为深思熟虑。在他亲身掩护月樱离开阿里布达时,就找了一个体态、身高都与月樱相似的替身,作为掩饰,在大总统遇刺噩耗爆发后,扮作受不了震惊而晕倒,随着使节团火速返国,一路上不见外客,这才把事情遮掩过去。
在我们一路往东逃跑的旅程中,我们从一张过期的报纸上,阅读到月樱宣布参选的消息,上头还有月樱穿着套装,誓言要在选举中获胜,继承丈夫政治理念的画像。
看到那个报导,我感到安心与喜悦,月樱已经在金雀花联邦站稳脚步,现在的她,并不是一个娇弱孤苦的可怜遗孀,而是一个声望日隆的女政治家。拥有光之神宫、巴菲特家族的支持,再继承了丈夫全部的政治资源,她很快就会变成金雀花联邦内举足轻重的人物,谁也没法再对她怎样,不能逼她做她不愿作的事。
我承诺过要让月樱幸福。这样子还算不上是幸福,但应该是朝幸福之路迈进了,从这点说来,我确实很高兴。
除此之外,如果月樱能够一步步掌握政治实权,将来也会对我大有帮助,尤其是在我离国流亡的此刻,很需要建立一些其他的安身立命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