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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我想我必须得承认。”劳伦斯说,他非常郁闷故事已经传出这么远了,希望自己说这样一件事情不会把情况弄得更复杂。他不认为后宫这个话题适合一个年轻的土耳其女士,这个问题更适合凡俗女子或者初次参加社交活动的英国剧院歌手。“他们已经为自己的行为受到了惩罚,我向你保证,这种事情不会再次发生。”
“那么他们没有被处死吧?”她说,“听到这些我很高兴,我可以让后宫的女人打消疑虑了。她们一直在谈论这个问题,事实上,她们不希望这些男孩接受太过严重的惩罚。”
“那么她们经常可以进入社会吗?”劳伦斯总是认为像被关在监狱中的皇宫女人,不允许与外界有任何的接触。
“噢,我是基拉,宫女的一种。”萨拉说,“尽管她们可以离开后宫进行短途旅行,但外出仍然存在巨大的困难。任何人都不允许看她们,因此她们必须被关在四轮大马车中,带上许多侍卫,同时必须得到苏丹的准许。但作为一个女人,我可以进去见她们,然后再自由地出来。”
“那么我衷心希望你能够为这次闯入向她们转达那些年轻人的歉意。”劳伦斯说。
“事实上,她们希望能够有一个更成功的人,能够持续的时间更长。”她带着一丝揶揄说,看到劳伦斯尴尬的表情笑了笑,“噢,我并不是指轻率的行动,只是她们承受了巨大的烦恼,除了懒惰外,不允许做什么,苏丹更关心自己的改革,而不是他的心上人。”
正餐结束了,她和母亲站起来,离开了桌子。她没有向四周环顾,而是挺直肩膀走出了房间,塔肯一言不发地向窗外看去,又向房子后面的花园望去。
梅登无声地叹息着,向劳伦斯的杯中倒了一些劲儿比较大的红酒。端了点心进来,是一盘碎杏仁做的饼。“我知道你有话要问我,上校。”他说。
他为阿巴斯诺特服务,不但安排塔肯带信,而且作为银行家,就像大家知道的,是交易中最重要的机构。“你能够想象得到我们安排的防范措施。”他说,“金子没有被马上运过来,而是放在几个重兵防守的船里,放在不同的隔断中,所有的箱子外面都注明锭铁,直接放到我的仓库里,直到所有的箱子都集合起来。”
“先生,依你所说,在所有的款项带到这里前,已经签署了合约?”劳伦斯问。
梅登把手朝上伸了出来,没有说话。“君主间的合同值什么?在这样一次争议中,有什么正义可言?但是阿巴斯诺特不认为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完备,否则的话,为什么他要冒着如此巨大的风险,把这样一大笔财宝带到这里来?如果所有的事情正常进行,完全按规则行事的话。”
“然而如果这笔钱永远不给。”劳伦斯说。
在后任大使死和前任大使失踪前几天,雅茅斯拿着大使的书面指示走了进来,安排这次交付。“我一点也不怀疑这个纸条,我非常熟悉大使的笔迹,他对雅茅斯也完全信任。”梅登说,“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年轻人,不久就要结婚了,非常稳重的一个人。我不相信他有任何秘密的行为,上校。”但他多少有点怀疑地说,听起来他对自己的话也不是特别确信。
劳伦斯沉默了:“你根据他的要求把钱交给他了吗?”
“送到了大使的住处。”梅登确认道,“就像我理解的,我把财宝直接运了过去,但第二天,大使就被杀了。”
他手中有签收的收条,然而是雅茅斯签收的,不是大使签收的。他有点不安地把收条递给劳伦斯,让他看了一会儿,迅速地说道:“上校,你是非常谦恭的人,还是让我们开诚布公地说吧。这是我拥有的所有证据,拿走金子的人是我的手下,为我服务了多年,只有雅茅斯得到了它。在这种情况下丢失了财物,如果是小一点的数目,我会从自己的资金中拿出钱来还你,而不是失去我的尊严。”
劳伦斯在灯下仔细地看着这个收据。事实上,在他头脑的某个角落里,已经产生了一些怀疑。他把纸放到桌子上,走到窗户旁,对于自己和整个世界都感到很愤怒。“上帝。”他低声说,“如此猜疑地看待任何事情真是一种可怕的状况,不。”他转过身,“先生,请你不要抱怨,我敢说你是一个才华横溢的人,但如果说你编出了英国大使的谋杀者和你自己国家的尴尬,我不相信。除此之外,在这件事情上,阿巴斯诺特先生应该为保护国家的利益负责,而不是你,如果他非常相信雅茅斯,那是他用人错误。”他停了下来,摇摇头,“先生,如果我的问题冒犯了你,请你说出来,我会马上停止,但……哈桑穆尔塔法,如果你认识他,有没有可能他也牵涉在内?或者他自己就是罪恶的一方,或者和……和雅茅斯相互勾结,如果我必须分析的话。他说两国没有签订合约,我相信至少这一点上他是故意撒谎。”
“可能吗?任何情况都有可能,上校。一个人死了,另一个人失踪了,成千上万英镑的金子消失了?什么没有可能呀?”梅登皱着眉头,让自己平息下来,过了一会儿,他又回答道:“原谅我,不,不,上校,我无法相信,他和他的家族热情支持苏丹的改革,清洗禁卫军军团。他的堂兄娶了苏丹的妹妹,他的兄弟是苏丹新部队的首领。我不能说他是一个道德上毫无瑕疵的人,身陷政治的人怎么会成为这样的人呢?但是他会背叛所有自己的事业,自己家族的事业吗?一个人可能会为了保住面子撒点谎,或者为了逃脱遗憾的合约找一个借口,而不会成为一个背叛者。”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反悔呀?如果说现在他们面临的最大威胁的话,应该是拿破仑,我们是更有必要的联盟。”劳伦斯说,“我们加强在英吉利海峡力量对他们也具有重要的价值,可以把拿破仑更多的力量吸引到西部。”
梅登看上去有点混乱,看到劳伦斯迫切想知道答案,便更加坦诚地说:“上校,这里有一个流行的观点,自从奥斯德立兹战役之后,拿破仑将不可战胜,如果哪个国家选择成为他的敌人是非常愚蠢的。对不起。”看着劳伦斯严酷的表情,他补充道,“但是据说这个观点在街道上和咖啡馆里广为流传,我想在宗教领袖和官员中也是如此。奥地利王国现在处于拿破仑忍耐力的顶点上,全世界都知道。大家都觉着最好从来没有和他战斗过。”
当他们离开时,塔肯向梅登深深地鞠了个躬。“你会在伊斯坦布尔待很久吗?”梅登问他。
“不。”塔肯回答道,“我不会再回来了。”
梅登点点头,“祝你好运。”他优雅地说,然后站在那里目送他们离开。
劳伦斯感到疲惫不堪,这种疲惫远远超过身体的疲劳。他们不得不在河岸上等一会儿,等另一个摆渡者过来。博斯普鲁斯海峡吹来阵阵凉风,让人感到一丝寒意,尽管夏天还没有过去。在海风吹拂下,劳伦斯站了起来,看了看塔肯。这个人表情麻木,无动于衷,非常平静,没有表现出思绪翻滚的迹象,除了嘴巴紧紧地闭在一起,在灯笼的光线下,很难辨清他到底在想什么。
最后,一个摆渡者把船划到了码头,他们在静寂中穿过海峡,只听到船桨吱吱地落入水中,划开水面的哗哗声,划动不太平衡,摆渡者喘着粗气,船两侧水波涌起。远处的岸边,清真寺内的烛光穿过斑斑点点的玻璃窗户照出来。黑暗中,所有光滑的圆顶屋连在一起,像是一个群岛,圣苏菲雅大教堂不朽的光环处于顶端。摆渡者从船上跳下来,为他们拴好船。他们跳到岸上,瞥见了另外一个清真寺,与周围的相比显得很小。一群海鸥在圆顶屋周围飞来飞去,发出沙哑的叫声,在反射的光线下,腹部看上去是黄色。
现在,对于商人来说,时间已经太晚了,甚至集市和咖啡馆也关门了,对于渔民来说,又太早了,当他们爬过宫殿墙时,街道上空无一人。或许由于他们经过几个小时的疲惫和分心,有点不太谨慎了,或许只是运气不好,一队卫兵恰好经过这里,塔肯已经扔下了抓钩,劳伦斯墙上,伸手助他一臂之力,把塔肯拉到了中间。就在这里,突然在道路的拐弯处,出现了两三个卫兵,平静地交流着,一会儿,他们就会发现他。
当他们叫喊着冲上来时,塔肯松了手,跌倒在地上,他们已经拔出了剑。一个人抓住他的胳膊,劳伦斯跳到了另一个人身上,摔倒在地。那个人抓住他脖子后部,使劲地把头向地上撞击,几乎把他打晕。塔肯从另一个人胳膊里拔出了血迹斑斑的刀子,从松弛无力的手中挣脱出来。他抓住劳伦斯的胳膊,把他拉起来,然后一起向街道上飞奔,后面传来了追赶的呼喊声和叫嚷声。
叫嚷声把剩下的卫兵也吸引过来,纷纷走出街道和小巷集合起来。楼上的房间里探出好奇的脑袋,看着街上。人们纷纷醒来,格子窗户里的灯亮了起来,他们的身后拖着长长的影子。凹凸的鹅卵石让他们的逃跑雪上加霜,劳伦斯在一个拐角处被绊倒在地,另外一条街上的两个卫兵挥舞着剑冲了过来,劳伦斯匆忙躲开,他们差一点被追上。
追捕并没有很快结束,劳伦斯盲目地跟着塔肯爬上了山坡,感觉他的肺被肋骨挤压着,快被压破了。他认为,也希望他们正在有目的地的逃脱,因为没有时间停下来询问。最后,塔肯在一个破败不堪的老房子前停了下来,转身招呼他进去,只有最下面一层还保留着,是露天的,通向地下室有一个腐朽的破木门。但警卫在后面跟得太近了,劳伦斯有点犹豫,不愿意在没有出口的老鼠洞里被抓住。
“快点!”塔肯不耐烦地说,又冲向那道破门,沿路向下走去,一直向下走去,沿着腐朽的楼梯进入了只有空地的地下室,里面非常潮湿,但在背后,还有另一道门,或者更应该说是一个门口,非常小,劳伦斯几乎将身子蜷起来才能穿过去。往前走是从石头而不是从木头上凿出的台阶,随着时光流逝,台阶的边缘光滑,有点泥泞。漆黑中,他们听到了滴水柔和的滴答声。
他们又向下走了很长时间,劳伦斯发现他的一只手一直放在剑柄上,另外一只手一直扶着墙。当他们向下走时,墙突然从伸出的手指下消失了。再迈出一脚,他们已经进入了越脚踝深的水中。“我们在哪里?”他低声问道,声音持久地在黑暗中回荡。沿着地面每走一步,水都会浇到靴子的上端。
警卫也跟着他们下来了,身后亮起了火炬的光芒,他能够看到一点东西了。不远处,一个苍白的柱状物立在那里,残破的鹅卵石表面发出潮湿的光,这个柱子很粗,甚至他伸展手臂也无法抱住。天花板太远了,无法看清楚。膝盖处,一些无趣的灰鱼在极度的饥饿中碰撞着,觅食的嘴张着,在水面上发出细微的爆破音。劳伦斯抓住塔肯的胳膊,他们顶着水的压力,踩着地面淤积的污泥,艰难地向柱子后面走去,搜寻的火把光又近了,暗淡的红色光圈不断地扩大着。
圆柱体的画廊在他们周围各个方向伸展开来,形态奇异而丑陋,有些在分散开来、搭配不当的石块上,一个接一个地堆在一起,像一个小孩子搭的积木,没有靠什么东西连在一起。看上去这个城市的重量全都压在它们身上,真是阿特拉斯承担的巨重,这不是这座空旷的宫殿的残垣断壁,而是某个很久就被埋葬和遗忘的教堂的门廊。由于这个地方冰冷、空旷、巨大,这里的空气也让人感觉非常古怪、稠密,好像自己的肩上也被压上了所有的重量。劳伦斯不禁想象这个城市最终塌陷的灾难,远处天花板拱顶上的砖正在碎裂,直到有一天,拱门再也无法抬起头,举起所有的房子、街道、宫殿、清真寺、闪光的圆顶屋,然后全部倒塌下来,在这个等待的藏尸所里淹死一万人。
为了抵抗这种感觉,他收紧了肩膀,一言不发地拍了拍塔肯的胳膊,指向下一根柱子,卫兵也已经进入了水中,一阵嘈杂声掩盖了他们行动的声音。当他们艰难前行时,在柱子的阴影中,底部的垃圾搅动出黑色的漩涡。靴子踩在厚厚的泥上,陷了进去,还有干净的骨头从水中发出一丝微光。不全是鱼的骨头,一块突出的颚骨的曲线出现在淤泥上面,几颗牙仍然粘在上面。一块绿色斑点的腿骨斜插在一块圆柱体的基部,好像被一些地下暗流冲刷了一样。
一想到将在这里终结生命,恐惧涌上心头,这种恐惧远超过面对死亡时单纯的害怕,而是成为某种无数无名尸之一,在黑暗中腐烂的害怕。劳伦斯张开嘴大喘着,不仅是为了安静,也为了避开霉菌和腐烂的恶臭。他几乎不得不弯下腰去,油然而生出的一种强烈的不理性情绪刺激着自己停下来,想要返回去,一路打回去,回到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