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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实际上是一句暗有所指的话,劳伦斯冷冷地回答道:“如果你们设定的规则少一些,人怎样才能幸运地得到这个机会,我觉得这是一个问题。当然,在我们那里,一个人必须先在军队里服役若干年才能有认领小龙的资格。在这种条件下,我觉得你所谴责的早期接触应该更能在人与龙之间建立持久的深厚感情,这样对双方都会更好。”
他们一直走到了市中心,现在用比在天上时更正常的视角环视四周时,劳伦斯顿时眼前一亮,他看到了宽敞的街道,这些街道仿佛是站在龙的视角上来设计的。这令这个城市呈现出完全不同于伦敦的异域风格,虽然两个城市的人口大致相等。泰米艾尔四处打量着,这里的平民显然已经对这种高贵种族的出现习以为常了,由于之前他从未进过城市,所以一直挺直着头,从三个方向观察着这个城市。
侍卫们粗鲁地将那些平民赶走,以免挡了那顶坐着大官的绿色轿子的路。路边正在举行婚礼,那些红布和金子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耀眼的光芒,人们的嬉闹声、拍手声回荡在街道上,此刻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新娘安静地坐在轿子里,从这种排场可以看出这是一场奢华的婚礼。偶尔会有骡子拖着一大车货物吃力地走过,但都已经习惯于龙的出现,所以可以清楚地听到它们的蹄子敲打在石头的声音。但在主街上,劳伦斯没有看到一匹马或一辆货车,好像它们无法适应这么多的龙飞来飞去。空气中的味道非常不同,完全没有伦敦城内挥之不去的肥料和马尿的腐臭气味,而是龙粪淡淡的硫磺味,当东北风吹来时,味道会更加明显。劳伦斯怀疑那边儿可能建有大型的化粪池。
到处都可以见到龙,最普通的蓝色龙承担了最多的工作。劳伦斯还看到他们正来来回回地运送着人,有的龙还驼载了大量的货物,还有一部分龙匆匆忙碌着,他们领子的颜色各不相同,很像那些官员们戴着的不同颜色的顶戴珠宝。据赵伟介绍,那是等级的标志,这样装饰的龙属于行政领域。
“神龙就像人一样,有的很聪明,有的很懒,”他解释道,这引起了劳伦斯的兴趣,“很多权贵都是他们中的佼佼者,最有智慧的甚至可以荣幸地觐见皇帝。”他们还看到很多其他种类的龙在执行任务,有的龙有人类陪伴,有的则没有。有一次,两条从不同方向经过的皇室龙礼貌地侧头看着泰米艾尔,他们打着红色的丝结,裹着金链子,到处镶嵌着小粒珍珠,非常雅致,泰米艾尔艳羡地盯着他们看了一路。
他们走进了一个集市,那些店铺都非常奢侈地用雕塑和镀金装饰着,里面塞满了货物。那里丝绸的光泽和质地要比劳伦斯在伦敦见到的任何东西都好,大批用来纺纱或织布的蓝棉花的厚度和颜色也都比伦敦的好。中国瓷器格外引起了劳伦斯注意,虽然他没有任何艺术造诣,在这一点上不像他的父亲,但那种蓝白色的设计看起来要比他见过的所有进口瓷器都要高级,彩色的盘子也显得特别可爱。
“泰米艾尔,你能问他是否收金子吗?”他问道。泰米艾尔正饶有兴趣地伸着头往店里看呢,店主站在门口紧张地看着他的脑袋。在中国,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不欢迎龙的地方。店主满腹疑惑地看着,问了赵伟几个问题。之后他才同意收半几尼,还认真地观察了一下。他拿它在桌子边上敲了敲,然后把儿子从后屋里叫出来——由于他的牙已经快掉光了——让他儿子来咬一下。坐在后面的那个女人四处看着,她被说话声吸引过来,大声叫骂着,但一看到劳伦斯,她又进去了,不过声音仍然不断从后屋里传出来,看来像在吵架。
最后,店主终于满意了,但劳伦斯刚要拿那个已经仔细检查过的花瓶时,他又突然跳过来拿走了,还说了一连串话。劳伦斯待在了那里,他转身进了后屋。“他说它不值那么多。”泰米艾尔解释。
“但我只给了他半几尼。”劳伦斯不解地说。那人又拿了一个更大的花瓶出来,这一个是泛光的深红色,瓶口映了一圈白色,浑身散发着镜面般的光泽。他把花瓶放在桌上,众人都看呆了,连赵伟也赞叹不已,泰米艾尔叹道:“哦,它太美了!”
劳伦斯推让了几番,又给了店主几个几尼,但就算这样,拿走时他仍感到很愧疚,他用棉布裹了好几层,才小心翼翼地带走。他从未见过这么可爱的东西,当然也担心它是否能挺过那么漫长的旅行。有了这个战利品,他又开始打量其他商品,如丝绸和其他瓷器,然后他看到了一个小玉坠。此时,赵伟的表情也从一开始的轻蔑转变为对店里的东西产生了浓厚兴趣,他指着那个玉坠对劳伦斯说,上面雕刻的东西就是关于那个女龙战士传说的诗。对于刚参军的女孩来说,这是一个很好的吉祥物。劳伦斯觉得简罗兰肯定会喜欢它,于是就买下了。一会儿赵伟就不得不让他的卫士扛运这大包的东西了,他们看上去不再担心劳伦斯会逃走,因为他完全把他们当做马来使用。
这些的东西的价格比劳伦斯预想的要低很多,一大堆东西加起来比运费还便宜。这并不很令人惊讶,以前就听澳门的公司职员说这里的官员都很贪婪,而且行贿必不可少。劳伦斯开始更正自己脑中关于盘剥上限的猜测。“真是太可惜了,”当他们走到街尽头时,他对泰米艾尔说,“如果允许自由贸易、开放港口的话,我想这些商人会生活得更好,工匠们也是。他们都得从广州把这些瓷器运送出去,这就让当地官员有了牟利的机会。如果能在这里把货物卖出去,或许他们也不想那么费事,所以我们看到的只是他们市场中的废品。”
“或许他们也不想跑那么远去卖最好的东西——这味道真好闻。”泰米艾尔赞成地说,这时他们正走过一座小桥,到达另一个街区,那里被护城河和一段矮墙围了起来。街道两侧是烧烤摊子,烤着一串串插在铁钎子上的牛肉、猪肉、羊肉、鹿肉、马肉,还有很多很小的叫不上名的东西,一个汗流浃背、光着脊梁的男人正忙碌地烤着叫卖。劳伦斯没有仔细看,因为那些调料滴在石头上变得发黄,还产生了一团团烟雾,有种烧焦的香味。很少有人在这里买,他们主要客户是龙。
泰米艾尔尽情地吃了一早上:两头小鹿,还有一些鸭子。他一开始没想吃,但看到旁边有条小紫龙在吃烤乳猪,不禁垂涎三尺。
劳伦斯沿着小路继续走,看到了一条神色疲惫的蓝龙,穿着丝制袍子,非常失落地从一只烤得很好的牛转向了一只很小的有点烤焦的羊。他把它拿到一个角落里开始慢慢地吃起来,把肉扯得很长,连一点碎渣和骨头也都不放过。
龙自己工作、养家糊口是很正常的,或许他们比其他的龙要不幸一些,但劳伦斯看到有人挨饿就会有一种罪恶感,尤其是在他们的住处和其他地方还有那么多浪费时。泰米艾尔并未注意到这些,他只关注那些吃的。他们跨过另一座小桥,走出了这个街区,到了先前走过的那条大路上。泰米艾尔舒服地打了一个嗝,鼻孔里慢慢地喷出了烤肉的香味。
劳伦斯沉默了,眼前的景象使他逐渐减少了对周围的新鲜事物的迷恋,也消退了对这么大的一个城市的兴趣。要不是这些,他一定早就意识到对待龙的方式的明显的差别。城市的街道并不是很宽,但是在这里,龙却能和人类和平共处,各方面的设计都考虑了双方的利益。他看到的凄惨的一幕无碍于整体的和谐。
吃饭时间到了,赵伟领他们回到岛上去。离开市场区后,泰米艾尔也开始变得沉默了,一路上,他们一句话也不说。一直到了大门口,他停下来,回望着那个城市,那里仍然一片喧嚣。赵伟看到他的表情,用汉语跟他说了几句话。“那很好,”泰米艾尔回答说,“但我不能比较,我再也不会在伦敦或丹佛里走了。”
他们在宫殿外面简短地跟赵伟道了别,又一起走了进去。劳伦斯一下坐在那个大木椅上,泰米艾尔却不停歇地走来走去,尾巴也激动得摇来摇去。“那绝对不是真的,”他突然喊起来,“劳伦斯,我们应该去任何我们想去的地方。我已经到了街上和店铺里,没人跑掉或害怕。在南面和在这里都一样,至少人们不会害怕龙。”
“不好意思,”劳伦斯平静地说,“我承认我错了,你可以见普通人。我看到很多龙四处跑动,这里的所有人都能跟他们亲密接触,一点也不惧怕他们。但我肯定没对你撒谎,在英国绝对不会是这样。这是一个适应问题。”“如果适应可以让人们不再害怕,那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把我们关在这里。这样的话,他们不是会继续害怕吗?”泰米艾尔都快喊起来了。
劳伦斯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也不想回答。他起身走到房间里,吃了一点东西。泰米艾尔也盘起在那里开始睡觉,他有午睡的习惯。哈蒙德走进来问他们的见闻,劳伦斯强压着怒火,尽量简短地作了回答。哈蒙德满脸通红,咬牙切齿地离开了。
“那家伙惹你了吗?”格兰比探头问。
“没有,”劳伦斯很疲倦地答道,起身到脸盆里洗手,盆里装满了从池塘里打来的水,“我刚才是不是冲撞了他?我不该对他发脾气的,他只是对怎样驯养龙好奇而已,那样他就能跟他们说在英国养泰米艾尔绝不是问题了。”
“我倒觉得这个人该好好受点教育。”格兰比说,“我起床梳头发时,他自鸣得意地告诉我,他让你单独跟那些中国人在一起。虽然泰米艾尔会保护你,可毕竟人单势薄,同样很危险。”
“不会的。虽然向导一开始有点无礼,但后来变得非常友好。”劳伦斯瞥见墙角堆放的一堆东西,那是赵伟的人留下的,“我开始觉得哈蒙德是对的,约翰,到处都是马屁精和假象。”他很不高兴,经过这一天的游览,他觉得王爷根本不需要亲力亲为,国民都很顺从,也没什么反对意见。
“就像永瑆不想上船,眼睁睁地看着你陷入困境一样。”格兰比失落地说,“我觉得这儿还真不赖,要是没有那么多该死的侍卫走来走去的话。”
“这些都不用担心。”劳伦斯说,“如果他们想杀我,早就动手了。”
“如果皇帝要杀你,泰米艾尔恐怕也不能待在这儿了,他好像已经起了疑心。”格兰比说,“他会杀死很多人,到那时我希望还能找到一条船回家,失去了您,他没准会变得像野兽一样残暴。”
“我们永远都是这样,总是跟自己辩论。”劳伦斯不耐烦地挥挥手,“至少今天,我只希望这里能留给泰米艾尔一个很好的印象。”他并不认为这个目标已经彻底实现了,而且不费吹灰之力。他不知道在西方应该怎样照顾好龙。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培养一个飞行家:最好的结果也无非多一个抱怨者,最差则成为一个背叛者。他也不愿说任何伤害格兰比的话。
“你的想法太乐观了。”格兰比出乎意料地说。劳伦斯坐在那里开始静静地沉思。“我并不惊讶于他喜欢这个城市,他总是对新事物充满兴趣,但那样不好吗?”
“况且并不仅仅是这座城市,”劳伦斯最后说道,“他给予龙的尊重,也不仅仅是对他自己。事实上,他们所有人都很自由。我今天至少看见一百条龙在街上溜达,而且没有人会格外注意他们。”
“上帝禁止我们飞过统治者的花园,但我们一下就制造了凶杀、洪水和火。”格兰比带着有点生气的语调表示同意,“不是我们想坐在伦敦就能坐的,那里的街道实在太窄了。我们从天上看到,这里的设置非常人性化。丝毫不用怀疑,他们会用十头猛兽甚至更多数量来对抗我们中的一头。”
看到格兰比没对自己发脾气,劳伦斯长舒了一口气,也开始愿意讨论这个话题:“约翰,你知道吗,在这里的龙只有长到15个月大时才能被领养。在那之前,他们都由其他龙照顾。”
“对我来说,那真是浪费。”格兰比说,“不过我觉得他们能负担得起。劳伦斯,如果是我们,又该怎样照顾将近一打的庞然大物呢?还要无微不至地照顾他们,养得更胖一点。——那样会让你痛哭流涕的。”
“是的,但我的意思是他们并不是野生的。”劳伦斯说,“我们失去了十分之一吗?”
“没这么多。”格兰比说,“我们曾丢过很多龙,直到伊丽莎白女王明智地决定让她的侍女去照看。那些龙对女孩子就像绵羊一样温驯,姗尼卡斯就是那样。‘温彻斯特龙’经常像一道光似的突然消失,除非你给他们缝一件外罩。但现在我们把他们关了起来,只让他们在吃饭之前盘旋几圈,挥几下翅膀。你根本数不清孵化场里丢了多少蛋,有的野生龙还会把他们藏起来。”
一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