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上师姚广孝说的话,素来也和天子旨意一样,不容置疑。
秋长风垂着头,还在望着那尸体,苍白的脸上带分凝重……在这些人的面前,他一个小小的千户,本没有说话的余地。可他似乎看出什么,眼中竟有分不安。
只是这种不安,没有人留意。
纪纲迟疑半晌,才问道:“上师,那……怎么办呢?”
姚广孝缓缓起身,转过身来。
春风送雨,点点滴滴的从窗口吹到了他迟缓的身上。谁一眼看到他时,都觉得他年迈不堪,他一举一动,仿佛都在拖着千斤重物,那无形的重物压沉年岁、压碎了年华、压走了曾经的意气风发。
到如今,曾经指点江山的姚广孝,看起来也不过是行将就木的苍老僧人而已。
塔中的每人心中都对姚广孝产生唏嘘之意,可没有一人情形于色。
姚广孝不是需要同情的人!
姚广孝缓缓地解下道袍,跪了下来,轻轻地将道袍覆盖在悟心身上,又坐了下来,双手合十,微闭双眼,似乎念着什么。半晌后,姚广孝这才睁开双眼,望着尸身,不带感情的声音中,似乎有了分波澜,“该走的一定会走,该来的……也肯定会来了。”
杨士奇见状,一直含笑的脸上也带分古怪,他虽然自诩才学,显然也猜不出姚广孝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良久,姚广孝迟缓道:“纪指挥……”
纪纲精神一振,上前道:“上师……卑职在。”
姚广孝缓慢道:“你找两个人,把悟心埋了吧,不要惊动别人。”
纪纲怔住,不想堂堂锦衣卫指挥使竟讨了殓尸的活儿,见徐钦嘴角满是嘲弄,纪纲心中不悦,可神色还是毕恭毕敬道:“是,卑职亲自去办!”
纪纲示意秋长风一眼,竟弯腰下来,准备亲自抬尸,姚广孝摇头道:“让别人去做吧,我还有事请你帮忙。”
纪纲心中微喜,向秋长风使个眼色,郑重道:“秋千户,妥善地安葬悟心……小师傅。”
早有锦衣卫抬过担架,秋长风亲自押送,带着悟心的尸体下塔。
塔中沉寂下来,有风吹,更显得塔内死一般的沉寂,众人留在其中,感觉如在坟墓,可没有谁露出不耐之色。
姚广孝枯坐在地上,许久才道:“杨学士、徐都督,不知圣上可否对你们说了,我需要一个人……去做件事情。”
杨士奇一怔,他和徐钦都是遵天子旨意来见姚广孝,根本不知道何事,不想姚广孝只是找个人去做件事。
可究竟是什么事情竟能惊动天子和上师?杨士奇心中凛然,不动声色道:“还不知……上师需要什么样的一个人呢?”
纪纲心中有了疙瘩,忍不住想到,姚广孝深得天子信任,姚广孝要做什么,就很可能意味着天子的心思。天子让都督府和内阁参与此事,可见事情的重大,可天子为何不通知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呢,难道是对他纪纲有了不满?
一念及此,纪纲心中凛然,更是侧耳倾听姚广孝说的每个字。
姚广孝呆滞地望着前方黝黑的塔壁,又想了半天才道:“你们先各自找一个人让我看看吧……”
杨士奇、徐钦都是满肚子的疑惑,但见姚广孝早闭上了眼,不好多问。杨士奇向徐钦使个眼色道:“是,我等立即去找,一个时辰后请上师择选。”
二人匆匆下塔,纪纲心思飞转,越想越是不安,突然壮着胆子道:“上师,其实锦衣卫中也有好手,若上师不嫌弃的话,卑职可以找个锦衣卫帮上师做事了。”
姚广孝动也不动,脸上还是木然的表情。
饶是纪纲心机深沉,可看着姚广孝那死人一样的脸,也是忐忑不安,一颗心都要跳了出来。
许久不闻姚广孝动静,纪纲感觉不妙,补救道:“上师……是卑职多事了,还请你莫要见怪。”
姚广孝嘴角动了下,喃喃道:“你有心了……我本来也想请你帮忙找人的,只怕你麻烦。既然你有心,也帮忙找个人手试试吧。”
纪纲舒了口气,立即来了精神道:“不麻烦,怎会麻烦?卑职立即去找。”等回转身来,又恢复森冷的表情,望向了孟贤,孟贤正一脸期冀地望着纪纲。就算是孟贤,也看出眼下是个机会——应该是升官发财的机会。
纪纲威严道:“孟贤……”
孟贤立即应道:“大人,属下在!”
纪纲沉吟片刻,“你去把秋长风找来。”
孟贤神色失望,如同个斗败的公鸡般,“遵命!”
细雨淅淅沥沥,仍旧是蒙蒙的天气。
秋长风正立在雨中,专注地望着自己的手,他的一双手,灵动地编织着什么。他的手指修长有力,不但有力,也很灵活。
他不知从哪里又找了片马蔺叶,撕成几条编织。那单调的马蔺叶在他的手指下,突然变得生动起来。
渐渐的……那几条马蔺叶变成了个绿色的物体,须翼分明,振翅欲飞……
庆寿寺发生了诡异的命案,惊动了这多大人物,可他好像根本不放在心上。他只是望着手上那绿色的物体,苍白的脸上,似乎带了分惘然。
就在这时,脚步声传来。秋长风头也不抬,手一握,编织的那物变成一团无用的绿叶,再没了生机。
秋长风抬头望去,见姚三思急匆匆地走来,打了个哈欠,泯灭了脸上的惘然,伸了个懒腰,顺手将那捏扁的物体揣在怀中。
姚三思赔笑道:“秋千户,我已找了上好的棺材、保存尸体的材料,何时下葬呢?”
秋长风望向高高的灵塔,眼中带分深意道:“我们做属下的,准备就好,具体什么时候埋,还要等纪大人的命令。”
姚三思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压低声音,好奇问道:“秋千户,要埋的这个人是什么身份呢?”原来秋长风抬出尸体后,就吩咐姚三思做事,姚三思到现在还不知道庆寿寺发生了何事。
秋长风饶有兴趣地望着姚三思,“你猜?”
姚三思皱眉很用功的思索,突然一拍脑门道:“秋千户让我低调行事,可见这人死的很有问题,极可能是被暗杀的。秋千户又让我找上等的棺木妥善保护尸体,可见这人身份高贵。难道说……”
四下看了眼,姚三思神秘兮兮道:“是上师……”
秋长风看了姚三思半晌,“你最近的想法很独到。”
姚三思只以为秋长风赞许,不由得笑道:“跟着秋千户你久了,自然也会变聪明点。其实我这么推断,最肯定的缘由是,我虽看不到尸体的面目,但那尸体上的道袍,肯定是上师的!在和尚庙穿道袍的只有上师一个,秋千户,我猜得不错吧?”
秋长风叹口气道:“你如果再这么乱猜的话,我只怕不等埋这具尸体,就要先把你埋下去了。”
姚三思骇了一跳,可不服道:“我猜得有问题吗?”
秋长风嘲讽道:“没有一点问题。只不过全是问题。”见姚三思还在皱眉苦想,秋长风道:“若尸体上的衣服是谁的,这尸体就是谁的,那你家衣橱中若死了几个人,尸体肯定全是你的了?”
姚三思摸摸后脑,诺诺道:“那也不一定了……”
秋长风道:“若是上师有事,谁敢低调压下此事?”
姚三思辩解道:“但你不能否认让我去买副好棺材吧?死人若身份不高贵,为何要这么隆重地埋起来?”
秋长风哂然笑笑,扭头望向不远处担架上的尸体,缓缓道:“这么埋起来,因为我总觉得,尸体会有挖出来的那一天……”
春风料峭,夹杂细雨打在树叶上,劈啪作响。
姚三思激灵灵打了个冷颤,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孟贤奔来,板着脸道:“秋长风,尸体埋了没有?”
秋长风摇摇头,突然向灵塔的方向走去。孟贤一怔,叫道:“你做什么?你自己的事儿还没有做完呢!”秋长风也不止步,淡淡道:“不是纪大人找我吗?既然纪大人找,什么事情都可以放一放了。”
孟贤皱眉道:“你怎么知道是纪大人找你呢?”他心中有些说不出的郁闷,不知道这个秋长风为何每次都能猜中他的心意。
秋长风停住脚步,转身望着孟贤道:“因为每次纪大人找我的时候,你的表情都像我欠你八百两银子没还的样子。”他说完后,抖抖身上的雨滴,施施然的离去。
孟贤望着秋长风的背影,早气得浑身发抖。
姚三思一旁看到,突然道:“孟千户,秋千户刚才说得不对。”
孟贤精神一振,立即问:“他说错了什么?”
姚三思凝望孟贤的表情道:“我感觉你的表情不像秋千户欠你八百两……你这么节俭,怎么能舍得借人八百两呢?你说我猜得对不对?”
孟贤回到塔中的时候,不像被人借了八百两银子,而像是死了亲爹。灵塔中人非但不比刚才少,反倒多了两个。
那两人一剽悍沉稳,一洒脱含笑,倒像是徐钦和杨士奇年轻时候的样子,当然是徐钦和杨士奇找来的人手。
秋长风站在纪纲的身后,早知道纪纲要他前来,是和那两人争锋,不由得暗自留意。可心中想的却是,姚广孝究竟有什么重要事情,居然惊动锦衣卫、都督府、内阁,甚至是天子呢?
纪纲见孟贤上来,立即低声命令道:“传我命令下去,上师择选人手,事关重大,不能被打扰。不要让别人上塔。”
孟贤心中暗自烦闷,只能再次下塔。纪纲望了眼杨士奇和徐钦选的人手,压低了声音道:“长风,不要让我失望。”
秋长风亦是低声道:“属下尽力而为。”
纪纲满意地点点头,上前一步道:“上师,这是锦衣卫中的好手秋长风,是卑职最得力的手下,上师若有事,让他去做好了。”
姚广孝翻着灰白的眼珠,看了秋长风一眼,只是点点头,却不言语。
徐钦脸露不满,暗想这锦衣卫实在讨厌,哪里都有他们的身影,本来这事没锦衣卫的事情,纪纲也要横插一杠子。想到这里,嘲讽道:“纪指挥觉得得力的,上师不见得用得着了。”
杨士奇捋着长须笑道:“徐都督,人找来了,选人是上师的事情,你倒不必着急。”
众人暗地争锋,只有姚广孝还是在那里坐着,如同亘古常存。
徐钦皱下眉头,忍住不满,伸手一指身后那即剽悍又沉稳的人道:“上师,此人叫做卫铁衣,虽只是五军都督府的一个千户,但为人极为稳重干练,武技高强,可堪大用。”
姚广孝闭目坐在那里,连眼睛都不再睁开,也不知道听到没有。
卫铁衣脸色如铁,立在那里有如长枪般的正直,见这种情况,略显尴尬,但还能沉得住气。纪纲方才见姚广孝对秋长风爱理不理,本来心中惴惴,这会见了,反倒要笑破肚皮。因为纪纲暗自觉得,姚广孝应该更看重秋长风一些。
徐钦也是尴尬,望向了杨士奇。
杨士奇眉头微皱,上前一步道:“都督府人才济济,不才觉得这个卫铁衣就可以满足上师的要求,不过既然上师吩咐,不才不敢怠慢,也找了一人……”
纪纲听他说得客气,心道,杨士奇为人老练,深得皇上欢心,这么说显然是在讨好都督府了。哼,你真的以为都督府和内阁联手,我就怕了你们?
杨士奇指着身边一人道:“这是习兰亭,其实是我府上的一个管家,为人别的不会,做些杂事还是可以。”
众人见习兰亭人在中年,双眉细长,丹凤眼,为人儒雅,宠辱不惊的样子。杨士奇这般介绍,看似谦逊,但习兰亭能得堂堂内阁大学士看重,必定有几分本事。
纪纲暗想,上师只说找人办事,但根本不说需要什么样的人才去办什么事,这点很让杨士奇和徐钦为难,他们为求稳妥,这才找一武一文过来。这么说,我让秋长风参与进来,取胜的机会还在五五之间!
想到这里,纪纲嘴角带分微笑,可不待多说,突然听楼梯处脚步声响起,又听孟贤道:“指挥使吩咐,不能上去的。哎哟……你怎么打人呢?”
就听到啪的一声响,好像是孟贤挨了一记耳光,转瞬有人入了塔中。
纪纲心中大怒,暗想老虎不发威,是不是都觉得老子是病猫了。徐钦、杨士奇敢和老子作对,老子总有一日要整死他们。眼下又是哪个,竟然不经老子吩咐上楼?老子若再不给你们点颜色看,都要在这庆寿寺开染坊了。
霍然迎了上去,就想给来人一个下马威,不想一见到那人,脸色就变。
那人腾腾腾上了楼,一阵风般刮到纪纲面前,一伸手,差点就戳在了纪纲的眼珠子上,喝道:“纪纲,就是你不让我进来吗?”
纪纲身为锦衣卫指挥使,位高权重,杀戮无数,竟有人敢指着他的鼻子喝问,实在让众人意料不到。
可杨士奇、徐钦二人脸上没有惊奇,反倒带了分喜意。
纪纲才待发威,转瞬又变得和病猫般,垂手而立,脸上挤出分笑容道:“原来是公主殿下来了。”
他本是满肚子火气,见到那人,也只能憋回肚子,不敢发作。
秋长风斜睨过去,眼中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