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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为她要与他说些什么,于是微微倾过身一些。
她掂脚,在刘盈的唇上亲了一下。
刘盈怔了一下,心中苦笑。
他们唇贴着唇,静默了十秒,彼此感受着对方地温度。张嫣回过头去,难过道,“如果能够一直留在沛郡,该有多好?”
刘盈拍了拍她,“傻孩子。”
城门兵同声跪拜皇帝声中,宣平城中门洞开,天子骑驾入内,行于长街驰道,最后从未央宫北阙回宫。
“陛下总算回来了。”未央宫中,两个容颜姣好地宫装女子相偕走在沧池中,左美艳的女子微微咬牙道,“都是吕太后,令后宫有名分地妃嫔都往长乐宫侍疾,却偏偏让她那外孙女去陪伴陛下出巡。不要说她张孟瑛与陛下有舅甥之份本不匹配,一个虚岁才满十四岁,无知无识的女童,怎么能承欢于陛下,一路照顾周到。”
“王姐姐。”丁夫人吓了一跳,连忙掩口道,“无论如何,张皇后是后宫之主,又身份高贵,有太后与长公主襄助,你这样口无遮拦,若是给人听着,可不好。”
“怕什么,”王珑美眸闪过一丝不屑,淡淡道,“你亦是陛下宠幸的八子,这么畏畏缩缩,实在丢人。咱们不过私下里说说,又有谁会说给太后和张皇后面前去。纵然闹开了,陛下是会偏着椒房殿里那个碰不得摔不得的十四岁的小皇后,还是他宠爱的枕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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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卷:玲珑骰子安红豆 一四三:八子
未央宫高门殿
丁酩持烛台从内殿中出来。
汉室初立,后宫嫔妃设有七个品级。除皇后为帝王正妻外,尚有夫人,美人,良人,八子,七子,长使,少使六等。今上极念旧情,继位后于女色上并不沉迷,后宫有品级的妃嫔多是从太子潜邸便追随在他身边的数个旧人。自赵良人因跋扈失宠之后,未央宫中,除张皇后外,便是她与清凉殿的王珑平分圣眷。
天子之妾,俱可尊称为夫人。但实论起来,她与王珑,封号俱不过是第五品的八子而已。
“娘娘,”侍儿惠芸年纪不过十四岁,正是最活泼机灵的时候,忍不住转动眼珠问道,“太后偏心张皇后太过,适才在园中王夫人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你就真是土人儿,一分儿也不生气么?”
“生气?”丁酩微微一笑,“惠芸,各人有各人的命数。皇后娘娘是太后的嫡亲外孙女,难不成要吕太后不偏心张皇后,反帮衬着我们这群无亲故的宫人?这世上本没有公平这东西。命数输了一筹,只好从其他地方来弥补。再说了,”
她冷笑一声,“她王珑又是什么好心肠,不过是想挑动我同仇敌忾,共同对付张皇后罢了。但是她是不是忘了,张皇后再受眷宠,不过是个十四岁女童,尚在待年中,连人事都不晓,于我的威胁,远不如同是八子享圣眷的她。我若真要说争宠,先要对付地反而是她王珑啊。”
“呀。”惠芸恍然大悟。掩口微呼,“原来是如此啊。”
“知道了就好。”丁酩和煦笑道,“惠芸,当初我选你为侍,便是看重你的忠心。但你日后也当谨慎言行。莫要被人抓了把柄去。该烂在肚子里东西。便一个字都不要说。”
“诺。”惠芸深深拜了下去。
丁酩便满意的点点头,回过头去。
有些话。她亦没有与惠芸说。
今上性子仁善,除少年时曾经有一段时间放纵于女色之外。对后宫中的妃嫔都极体贴,王珑怕是被陛下的宠爱遮住了眼,于是轻狂起来,却不会想想,若是陛下对她们这些妃嫔真有怜惜地话。又怎么会对胞姐亲女地张皇后薄情?
到了申时,有宣室殿的中黄门前来宣旨,道是皇帝晚上来高门殿歇宿。
丁酩谢了旨抬头,眼中露出明亮地光彩。
陛下出巡沛郡,一路舟车劳顿,身边又只带了张皇后一个女眷,算起来,应是有大半个月未近女色了。
而回到长安的第一个夜晚,他选择地是自己。如是想。丁酩便忍不住微笑起来。
刘盈来到高门殿的时候。已经是酉时半了。
“陛下,”丁酩迎着他进来。服侍他换了燕服,问道,“陛下这次去沛郡,可觉得疲累?”
“嗯。”刘盈揉了揉额角,颔道,“是有些。”
丁酩温柔笑道,“臣妾从前在家之时,曾向一位老大夫学过一些推拿之术,不妨为陛下效劳一番?”
夜渐深。
长乐宫中,宫人袅袅上前,在案几上放下瓜果。吕后挑了挑眉,问道,“此次回沛乡,阿嫣玩的可开怀?”
“嗯。”张嫣重重点头,微笑道,“我很喜欢沛郡的风土呢。此次去回沛郡,陛下还曾专程携了母亲与我,往沛东,太后父母墓冢祭拜。那墓冢在沛郡东处,乡人们收拾的整洁,四周种了一些槐树,以及长到齐人高。”
吕后心中欢喜,忍不住唇边笑意,道,“陛下性子孝悌,哀家一直知晓。”
“倒是你,一路与陛下同行,和陛下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张嫣垂眸,羞赧道,“陛下一直待我很好。太后不必忧心地。”
她哪里是急那个。吕后叹息,她那个迂腐儿子,哪里能真的做出待阿嫣不好的事情?她睇望着近在咫尺的阿嫣,她身形又比去年高挑了一些,脸颊如雪,曲线玲珑,虽然还是小了一些,但勉强一点,亦能承欢了。
皇帝将身边的人管制的口风极紧,她只知晓在今年冬日后,刘盈会留宿在张嫣的椒房殿。但寝殿中的密事,她亦不能肯定。
你们,可曾欢好?
吕后张了张嘴,很想直接问出口。然而知晓张嫣素来面薄,若是内中又有隐情,自己这么相询,不免又伤了她的心。遽然想起,听人说过,处女有眉心相连,双唇桃粉,耳际茸毛较厚,后颈侧际偏下之征。于是仔细打量,见张嫣执壶嫣然而笑,眉色如烟,双唇色泽嫣红,后颈侧际亦齐耳,一时竟也吃不准,到底她与刘盈究竟到了哪一步。
“太后,”张嫣饮了酒,面上就有些红晕,倚在她怀中,笑道,“反正陛下今日也不会去我那儿,不如,我便在长乐宫留宿吧?”
一时间吕雉便心软,拍了拍她地手,道,“好。咱们便像小时候一样,好好说一夜话。”
未央宫高门殿
丁酩已经陪着皇帝歇下,忽听得殿外有人隐约说话之声,怕惊醒了刘盈,招过惠芸,轻声吩咐道,“去看看哪个人这么大胆,明知道陛下在我这儿,还敢在这儿喧哗。”
“娘娘,”惠芸入殿,皱眉回禀道,“是清凉殿地人,说王夫人忽然病了,欲请陛下过去看看。”
丁酩愣了愣,道,“王珑是欺负我好性子了?生病了就去请太医,闹到我这来算什么?跟她的人回去说,陛下今日劳累地很。已经歇下了。”
惠芸领命而去。过了一会儿,殿外便安静了。
丁酩睡了半宿,忽又听到有宦使清朗地叩问之声,睁眼看床前更漏,已是过了子时。不由恼道。“王珑今日到底想要做什么?”
惠芸提灯出来,见这次前来的竟是清凉殿王夫人身边的贴身宦官史方。知道王夫人这回是下定决心要请陛下过去了,心中不悦到极处。板脸问道,“史公公,你这是?”
史方胖胖的面上笑的慈祥,揖道,“烦请女官进去通报一声。奴婢是来向陛下道喜地。”
这般动静,终究是惊醒了刘盈,起身道,“外头这是怎么了?”声音尚有些含糊。
丁酩穿着中衣坐在床沿,笑道,“听说是王姐姐夜里身子不舒服。想请陛下过去看看,我见陛下疲累,正睡地好,不忍心唤。本打算等明晨再告诉陛下的。”
不同于王珑地明艳张扬。她素来以贤惠名未央宫,此时也不肯让刘盈看出她心中的不悦来。
刘盈倒没有想太多。只因从前王珑从未敢做在半夜其他妃嫔处打扰自己休息地事,便当她真是重病难起,披了衣裳出来,问道,“可去太医院唤了太医?王夫人的身子到底如何?”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史方笑容满面的跪拜,娓娓道,“陛下出巡这段日子,王八子经常茶饭不香,夜间亦无法安睡。本只当是思念陛下所致,并未多想。今天夜中,忽得呕吐不止,这才请太医来诊,太医说,八子已是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哦?”刘盈怔了怔,面上亦作出欢喜之色来。
皇帝如今已经二十有二,膝下犹空虚。先太子妇母子俱亡后,又为父守孝三年,子嗣之上,便耽搁了下来,到惠帝五年,子嗣犹稀少。后宫有妃嫔有孕,无论怎么说,都算是喜事。
“只是,”史方悄悄的望了望皇帝地脸色,这才道,“太医虽开了安胎药,王娘娘还是有些不适。”
“朕过去看看吧。”刘盈说完,忽得又想起这般未免伤丁酩的心,便回过头,歉意道,“待过些日子,朕再过来看你。”
丁酩强做出一脸欢欣笑意,“王姐姐怀得帝裔,这是天大的好事。陛下快点过去吧。我”她咬碎一口银牙,“不要紧的。”
刘盈握了她的手,便匆匆出来。她站在原处,瞧着皇帝乘舆匆匆走了,方阴沉下来,道,“难怪她敢那么嚣张,原来是仗着有了身子。但早不张扬晚不张扬,偏在陛下歇宿在我的高门殿的时候张扬出来。王珑,你未免欺人太甚。”
清凉殿中,王珑卧于榻上,抚腹小心翼翼,面上却掩不住喜气洋洋。
刘盈抚慰了她一番,吩咐道,“长骝,你遣人到长乐宫,向太后报喜。”
“陛下。”韩长骝连忙劝道,“你也瞧瞧现在是什么时辰。太后怕早就安寝了。虽然八子有孕为喜,但也不好为此就扰了太后不是?”
“是。”刘盈这才清醒过来,叹道,“朕一时欢喜,竟忘了时辰。”
第二日,张嫣在长乐宫醒来,梳洗过后出殿,忽听得堂中吕太后扬声道,“哦?这么说,王八子她是真有孕了?”
“是。”中黄门应答的声音谦卑而又谄媚。
“哐当”一声,张嫣手中的书落到地上。
“皇后娘娘。”宫人连忙上来来扶。
“无事。”张嫣笑道,弯腰将书捡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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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卷:玲珑骰子安红豆 一四四:嫡庶
“阿嫣,”殿中,吕后听到了动静,言笑宴宴问道,“昨晚睡的可好?”
“多谢太后关心。我|看。”张嫣轻巧的走过来,笑盈盈道,“长乐宫富丽繁华,又是我幼时住惯的地方,怎会睡的不好?”面上神色如常,仿佛什么都没有生,这不过是平平常常的一个早晨罢了。
“嗯。”吕后便点点头道,“王八子身怀帝裔,这的确是喜事。”回头吩咐身边宦侍,“张泽,你去命人备下我和皇后娘娘的赏赐,送到清凉殿。”
长乐宦令张泽恭声应了一声诺。
“阿嫣,”吕后和煦笑道,“饿了吧。陪我一同用早膳吧。”
长乐宫人早便熟知张皇后的口味,为她备下的是她平日最爱的鸡丝白羹。张嫣捧羹啜食,颇觉平日里鲜美的膳食如今竟食不知味。吕后瞧她良久,忽的叹了一声,“若不开心,就说出来。你当阿婆这儿是什么旁的地方,用的着你这般遮掩?”
张嫣眼圈就红了,哐当一声的放下手中漆杓,自暴自弃嘟囔道,“那是舅舅的喜事,与我有什么干系?我又能怎么办?”
做欢喜色,真心恭贺刘盈,她做不到。但要让她因此对付王珑腹中无辜的胎儿,她同样,也做不到。
吕后左右瞧瞧,待殿中众人解意退下,才道,“阿嫣,来,到本宫身边坐下。”
她摸着张嫣的丝,笑道,“这才像我吕雉的外孙么。心中有恼,便明明白白说出来。如果明明心里恼地很,面上还要装成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强颜欢笑,就算做了一辈子皇后。得了半箩筐贤名。又有什么意思?”
张嫣噘唇道,“可是进宫之前。阿母教诲我说,做皇后要大度。不能够对陛下宠幸其他妃嫔而心怀嫉妒。”
虽然,她在心里偷偷画了个圈圈,她从来没有在心里认可听从过这些话。
吕后啐道,“别听你阿母的。”天光从长乐宫的门户中照进来,照在她森然的面容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