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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嫣笑笑,吩咐道,“荼蘼,遣人去太医署传本宫的意思,让高柘去医治王八子,务要尽心尽力。”
高柘是淳于臻去后,太医署中最年老医术最高的大夫。丁酩连忙拜道,“臣妾代王姐姐谢过皇后娘娘恩典。”
这个丁八子,张嫣望着她告退的背影,沉吟道,果然是八面玲珑进退有据,从没有挑战自己的底线,却也滑溜的让自己抓不住把柄。
还有刘盈,她恨恨的踢了踢漆案。躲吧,躲吧,我看你能躲我一辈子。
“哎哟,”她惊呼一声,刚才那一脚踢的太用力,脚趾很有些疼。
“娘娘。”荼蘼啼笑皆非的过来,替她揉散了疼痛,嗔道,“这漆案哪里得罪你了,你跟它过不去。”
她没脸答话,只得在心里又将这笔账记在刘盈身上,来日必要讨还回来。
按祖制,个月的月初,月末,及月中三日,皇帝都是要在中宫留宿的。
刘盈再次踏足椒房殿的时候,已经是春正月。
瞧见阿嫣幽怨的模样,他不免有些愧疚,咳了一声道,“阿嫣,前些日子张偕来了信,他近日在雁门与匈奴零星打了几场仗,都是大胜。”
“唔。”张嫣应了一声,继续瞪她,口中不以为意道,“燕隐做事有分寸的。”
“还有一个消息,上个月,吴国翁主在雁门产下了一个儿子。”
“真的?”张嫣霎时间眼睛亮了起来,雀跃问道,“叫什么名字?”
“才一个月呢。”刘盈失笑道,“还没有命名,只是取了个小名,叫于归。”
“于归?”张嫣念了一遍,笑盈盈道,“嗯,有那么一对容貌姣好的父母,小于归一定生的很可爱。”
刘盈的眸光忽然一黯。其实,他找不到一条能够妥善安排阿嫣的路。那条最安稳简洁的路,却是一直存在在那里的,只是,他一直避免去想。只要阿嫣膝下有一个嫡皇子,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
他并不是考虑张氏外戚,宣平侯一系,阿姐贤惠无争,张敖又恭谨有度。阿嫣自不是擅权的人,外戚这种东西,不能擅大,却又是从来不能缺的。
当年若无吕氏,自己如何能稳固储位进而在如今登极。朝堂忠心的是大汉社稷本身,而不是皇帝本人。只有外戚,才因为和皇子休戚相关,而毫不见疑的支持。
对皇帝属意的皇子,适度外戚的支持,是必不可少的。
奈何,这偏偏是一条,他无法去选的路。
赶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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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卷:玲珑骰子安红豆 一六四:春耕
一六四:春耕
话说完,张嫣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她明明是打算板着脸以表示对这半个月来他给自己的冷落的幽怨的。结果,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就逗得她忘了自己的打算。
这时候,她已经笑开了,也不好重新把脸板回去,是吧?
看着她小脸蛋上神情瞬息万变,刘盈忍不住失笑出声,咳了咳道,“好了,用膳吧。”
无论后事如何,只要他在这未央宫一日,便定然会护她安好。
“因为去年关中的大旱,农民收成便不好。朕打算劝农人课桑,内史罗珠提议,在长安南郊开辟出籍田,由朕行亲耕之礼。”刘盈夹了一筷子菜,对她道。
“唔。”张嫣应道,抬头瞧了刘盈一眼,忍不住便偷偷笑出来。
“怎么了?”刘盈问道。
“嗯。”张嫣道,“我在想象陛下穿着平民衣裳执耒耜耕田的模样,实在有点想象不出来。”
自她记事以来,已经习惯了作为储君和皇帝的刘盈,一朝天子纡尊降贵和农夫一样去耕作,这中间的距离实在有一点儿远。
“也不是真正耕田,”刘盈自己也笑了,“上古亲耕之礼,天子只需要执耒耜三推三返,并不费力气。不过是做给众人看的。“可是,陛下会用耒耜么?”
“不知道。”刘盈老实道,“不过小时候见过二伯用过。应该不难吧?”
“应该可不成。”张嫣摇头道,“若是到时候在百姓面前,陛下出了错,这亲耕的效用可就大打折扣。还是趁着这几天,陛下找个空闲的时候。学一学吧。”
“也好。”刘盈想了想。笑道,“明日我让许襄进宫来。”
其时新农法施行已经有两年。有司建议皇帝亲耕使用耧犁,以推广新式农具。许襄命人示范了一遍。又细细地说了耧犁的用法,看起来并不难,但对于从来没有真正做过农事的刘盈而言,掌用的时候却总有一些不足。刘盈不禁暗呼侥幸,幸好有事先学来做准备。否则,若真在亲农礼上犯了错,反而得不偿失了。
“陛下,”张嫣侯在田边,见刘盈走上来,连忙迎上来,递上茶水,道,“喝一口解渴吧。”
刘盈灌下去一杯茶。又接过巾帕拭去额上的汗。见张嫣望着自己笑吟吟地,不由道。“怎么了?”
“没事啊。”她收回目光,抿唇笑道,“见惯了在朝堂和后宫中衣裳整洁地舅舅,今天看到下完田的你,觉得很有另外一种感觉呢。”刘盈于低头去看自己,因为学农,他穿地不是素日最常穿的玄端,而是一件灰色布衣,此时下摆上沾染上数点泥色,很有点狼狈。于是也不免笑起来。
“今日方知农人耕作亦辛苦。”他道,“因为有他们地辛勤耕作,大汉才能繁盛。说起来,朕应该感谢他们的。”
“舅舅,”张嫣忽然道,“三日后的亲耕礼,你带我去好不好?”
“你去做什么?”刘盈奇道,“你想看我耕作的样子,不是已经看到了。亲耕礼其实枯燥的很,你在椒房殿待着,不是更好?嗯,二月里地亲蚕礼,倒是你要着忙的。”
“那个还早么。”张嫣道,“我就是想去看看。”
刘盈想她也许是在未央宫中闷,于是道,“亲耕礼是为了劝农课桑,若还带着后宫女子,看起来不够心诚。你要真想去看热闹的话,不如,打扮成侍从跟在我身边。”
他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其实有些为难,怕委屈了阿嫣。她从来都是锦衣华服的,何曾执过卑役?却不料阿嫣眼睛一亮,欢呼应道,“好啊。陛下不可以赖账的。”那神情似乎颇为愉悦。
刘盈怔了一怔,想起当初自己的冠礼上,阿嫣也是扮作一个小有司,为自己低头捧冠。似乎,他的小妻子很有一些唯恐天下不乱,比起正大光明的皇后法驾,反而更喜欢扮小侍从地惊险刺激。
许襄远远地站在桑树下,接过小黄门奉过来的汤水,轻轻饮了一口。望着帝后远远地背影。
在他的胸口处,他经年揣着一个锦囊,因洗过太多遍,颜色已经有点白。
他少年时暗暗喜欢过的女孩早已经嫁为人妇,并且夫家尊贵,夫妇和美,于是更加遥不可及。但真是因为遥不可及,才更加的念念不忘。
偶尔,他会想,如果当年没有遇到她,他就不会那么痛苦。
可是,若他没有遇见张嫣,又何尝能一展抱负,一步一步的走上殿堂?
春正月,初十。
内史辖下苑县于大典开始前半月开始筹备皇帝亲耕各种事项。
当日,皇帝率三公九卿并朝臣来到苑县籍田。
听闻了消息的长安百姓在籍田外挤的满满的观看。这是大汉立国以来,皇帝第一次行亲耕礼,以示对农桑的重视。不同于皇帝巡行要求百姓回避,亲农礼是面向天下百姓的,北军除了维护基本的安全,并不驱逐百姓。很多百姓都是第一次在很近的距离里看到他们的皇帝。不由得引颈相看。
“县官看起来很年轻啊。”那是,听说县官今年才二十三岁。”
(据人说,如同唐朝称皇帝为大家,宋朝称官家,汉时称皇帝为县官。咳,虽然这个称呼很没有气势,感觉从天子降到了一个小县令,但是。翻看《汉书》,的确是这么叫的。)
青衣小侍穿行在亲田礼边缘地护卫军中,听到百姓怯怯私语,唇角微翘。
田中,两名“导驾官”在前方牵牛。老农协助扶犁。刘盈左手执玄绒鞭,右手执耧犁耕田。远远的看,倒也有模有样。比初次在宫中执犁的时候要顺畅的多。
“看起来,县官很和气啊。”
“是啊。比起先帝,今上的心肠好。这些年对咱们家地农桑事看重地很,又是新农具,又是区田法。今年又亲自下田种地。赶明儿我就去买一本《四民月令》,让我读书的孙子念给我听。今后谁敢看不起咱们农民,”老农与有荣焉,“就是县官,也曾亲自下田耕种呢。”
待到三耕三返之后,将鞭犁都交给一边候着地三公大臣,刘盈带着从人从田中出来。
“这位小瑛。”御前总管韩长骝眼光一直追着那个到处乱行的小侍,此时便命人唤“他”过来,将内侍备好地热汤与巾帕交付。咳了一声。道,“还不快给陛下送去。”
小侍唇角上扬。轻轻道了一声“诺”字,捧着汤巾走上望耕台,道,“陛下擦擦汗吧。”声音清脆。
刘盈吓了一跳,接过来左右看看,轻声嘱咐道,“不要太张扬,给那群谏议大夫看到可就难办了。”脸上微微有些潮红。
“诺。”张嫣扑哧一笑,“我理会得。”
他擦完了汗,将交还给阿嫣,不放心的嘱了一句,“你就跟在我身边,不要到处乱跑。”
从望耕台往下看,皇帝三推三返之后,便由三公结果耧犁,继续耕作。孝惠一朝的三公,丞相王陵,太尉周勃,御史大夫赵尧,都是贫苦出身,少时曾经在家中耕作的,虽耧犁是这些年来农家新研制的农器,但学起来上手很快,比刘盈动作要娴熟地多。周勃兴致忽然起来,竟在礼仪规定的五返之后,硬推着耧犁又走了几圈。王陵与赵尧无法,只得跟着他,将这三亩田地给耕了个遍。让接下来的九卿没有事干,于是将周勃瞪了个好死。
四周百姓轰然大笑,这样与土地亲近的三公大臣让他们对官员的敬畏们少了很多。
之后,有内史罗珠率属官在耕好的田地中撒下沤好的粟种,老农随后牵牛覆土。整个亲耕礼结束。刘盈起身,命有司为每个在场的民众分二斤豚肉以及汤饼。
百姓们忙参差错落的跪下来拜伏君恩。
苑县官吏接过了籍田事宜。亲耕礼后,皇帝法驾俱备折返长安。
刘盈唤道,“阿嫣,走了。”
张嫣悄悄应道,“舅舅你先行么,我待会儿跟着这次出宫地宦侍一同走。”
她既然扮地是侍人,便当有始有终。若因擅行惹的谏议大夫注目,为难地还是刘盈。
刘盈忍不住还是回过头来,低声道,“你再委屈一下,侍人不能登天子车驾。朕让长骝照顾好你,等回了长安就好。”
“好。”她柔声应道。
侍从的车远未有帝后车舒适与安稳,一应简陋凋敝的很,车子行在路上也颠簸。待从安门进入长安城,张嫣只觉得骨头都被颠散了。到底是这辈子变娇贵了,若再前世的时候,老家乡村小路的三轮,自己也坐过不止一次的。
从东阙门入未央宫,刘盈嘱韩长骝将张嫣送回椒房殿,自己径自回了宣室,御驾行在宫道之上,忽听得前方有人拦路叩道,“求陛下救救我们夫人。”
清凉殿的魏姑姑不停叩,“王夫人已经病的不行了,在病榻之上仍念念不忘陛下。求陛下念在夫人多年伺候你的情谊上,去看她最后一眼吧。”
我果然很废柴。
加更会赶出来。但时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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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卷:玲珑骰子安红豆 一六五:沉舟
“大胆宫人,竟敢冲撞圣驾。”天子御驾之中立即从两侧绕出来数名期门卫,将魏姑姑带走。
被拖的站不住脚往一边拉去,魏姑姑频频回头,望着车之中的天子。
冲撞圣驾当然是重罪,若是一个不好,则命丧当场都是有可能的。她在无计求见陛下之后最终敢破釜沉舟,一方面是因为她与王珑主仆之情分,另一方面,也是吃定了今上性慈仁,若没有触犯到底线,便少有重责于人的。
可惜,王珑触犯了陛下的底线,魏姑姑面上黯然,若早知如此,当日她绝不会在王珑含笑饮下那碗红花的时候默许。
车之中传来了天子的声音,“暂且放开她吧。”
她挣开侍卫的钳制,跌撞的奔回到御驾之前,再次拜伏道,“奴婢知道冲撞圣驾乃重罪,只是看着夫人实在可怜,实在是不忍心,这才拼死求见陛下。”
“生病了就去寻太医,”车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