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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嫣华-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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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自己的伤口,快乐可以与别人分享,伤口却只能由自己静静舔舐。它不可能因了别人的安慰就自行消失,到最后,还是得我们独自承担。

    第三日,刘盈启程回长安。

    驷马安车走出村口的时候,张嫣坐在车帘后,正瞧着合阳侯刘仲牵着头黑牛从村外走回来,“阿嫣,”刘仲眼睛一亮,拦着她道,“你上次说的牛耕,究竟是怎么个耕法?”

    “就是”张嫣掀帘探头,正想兴致勃勃的告诉他,忽然省起,这种纯技术活儿,绝对不该是自己这个六岁的小女孩该知道清楚的,连忙笑道,“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齐鲁那边都是这么做的,伯公稍稍使人打听打听就知道。”

    “哞——”他身后的牛仰首长叫了一声。

    “这么麻烦啊。”刘仲皱眉,心中直欲放弃,然而张嫣做了个加油的手势,意兴高昂的蛊惑道,“伯公好好干,争取做一个大汉第一农的架势出来。”

    “好。”霎那间刘仲被她的话激的热血沸腾,坚定道,“回头我就找人去齐鲁探探。”

    大汉第一农,大汉第一农

    刘仲踩着轻飘飘的步子飘进了村子,要是真的能够这样的话,他三弟该多为自己骄傲高兴啊

    “你就凭吧。”前行的车中传来刘盈不赞同的声音,“尽弄些有的没的折腾二伯,若是二伯为此烦忧,反而不好。”

    张嫣咯咯的笑,不以为然道,“我又没拿刀逼着伯公都按我说的做。他若是不高兴,可以当做没听过么。反过来说,要是我能够逗的他开心点,不也是好事么。”

    “你呀。”刘盈无奈叹道。

    宫车行到长安城之外二十里处灞上,停下来为马儿饮水,又将车身拭去尘土,才好干干爽爽的进长安。张嫣坐在车中,掀帘子向外头看,许是因为解开了缠绕在心中已久的结,天看起来格外的蓝,阳光照在身上格外的暖,空气嗅着带着格外的清新,连灞上的景色也格外的动人。

    灞上离长安城极近的所在,又最是人们离别常来的地方,见着热闹。河岸边一行新垂杨柳吐着絮儿荡一丝晴明在河水里,倒影着灞水之上横跨一座长桥,百年古木搭成,历经多年风吹雨洗,犹见沧桑,其上时不时走过一些行人车辆,“年年柳絮,灞桥伤别”,这,就是古往今来无数骚人墨客渲染歌咏的所谓灞桥。

    得意人见得意景,在这时候的张嫣眼中,连行人折柳送别的伤感都被稀释成一种清朗的祝福珍重,哪怕是灞桥下躺着的小乞儿也见着喜欢。

    等等,乞儿?

    桥下柳树边躺着一个乞儿,年纪尚小,不过四五岁的样子,衣裳单薄不遮风寒,且早已破烂,露出脚趾和肘,面上亦沾染了尘土,只一双眼睛儿微弱的张着,没有力气,却透出倔强的一点黑,和愤世的绝望。

    张嫣怔了一怔。

    一行人送了友人折回,瞧见了乞儿,女眷的心思软,求了一句情,于是白衣公子无可无不可的掏出数文钱,嘱小厮送去。小厮应了,趾高气昂的过去,将钱丢到小乞儿面前,说了些什么话。那乞儿却一动不动,莫说感恩神色,连看他一眼都不肯,气的小厮七窍生烟。

    张嫣扑哧一声,躲在帘后笑了。

    “公子,”青松在车外禀道,“拾掇好了,可以启程了。”

    “好。”刘盈应了,吩咐车夫赶车。却听见张嫣忽然道了一声,“等我一会。”

    “舅舅,咱们还有吃的么?”她问,也不用刘盈答话,径自将车中案上一堆果品兜了,跳下车,跑到乞儿面前,想了想,又折下一枝清翠沾染露水的柳枝。

    “嗳,”乞儿听见有人唤他。

    他一动不动,径直想要这么躺着直到死掉,也不愿在这没有亲人的世上多留一天。但一抹清翠探到他额前,他感触到柳枝亲柔的叶儿划过额头,尚润着丝丝水气。

    有没有完啊?他忍了一会儿,到底忍耐不住,回头怒目相视,却看见一张雪娃娃一般的脸。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到这儿送人的人都会折一枝柳枝送人?”雪娃娃问他。

    不知道,他微微摇头。

    “因为啊,”雪娃娃笑眯眯的道,左耳上一粒鲜红的胭脂痣,是将坠未坠的一滴血的潋滟,“柳字谐着一个留音,他们想要告诉自己送的人,这个世上有人在挽留着他。”

    “哪,”她将柳枝递到自己面前,“送给你。”

    “我这儿有梨儿,橘儿,汤饼,并糖炒栗子,都拿给你了,”张嫣一股脑将怀中果品吃食全都堆在乞儿面前,歉然道,“我知道饿久的人最好的是饮碗稀粥,不过旅途中做不了粥,你将就一下,要慢慢的吃,不要一下吃急了,反而会坏事。”

    “啊,我舅舅在叫我了,我先走了哦。”她急急的站起来,拍了拍衣襟上的食物碎屑,掉头跑回,没有看见身后乞儿沉沉的目光。

    这个雪娃娃,很像他放在心里的那个女孩,一样的年幼稚嫩,一样的剔透如雪,一样的心思纯善,不一样的只有遇见她们的自己。

    他痛苦的闭上眼睛。

    遇见他的女孩的时候,他虽生活贫困,却还抱有希望;而如今,他却已一无所有,连活着都觉疲累。

    只余颊边一抹青翠,是杨柳枝梢头嫣然的绿。

    “张娘子心思倒好,”青松倚在车旁,漠然看着远处情景,只眼中藏着一抹慨然,突如其来与张嫣道,“只是这天底下有这么多可怜人,哪里都救的过来?”

    张嫣怔了一怔,回头笑道,“可是我这个时侯就看到他一个啊。”

    若连举手之劳都不肯,又谈什么兼济天下?

    青松翻身上马,回头再望了一眼桥下柳树边的乞儿,他色泽黯淡,但身边插着一枝柳枝,却鲜亮的像是绵延不绝的希望。

    青松神情若有所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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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大风起兮云飞扬 二十四:禈裤

    “阿嫣,”从宣平门入长安城后,刘盈问张嫣,“你是要我送你去你爹那儿呢?还是随我回长乐宫?”

    张嫣歪着头想了想,笑道,“阿爹的侯府还没有修好,我过去他还要安置我挺麻烦的。还是回阿婆那儿吧,我想阿母了。”

    “是么?”刘盈悠然笑道,“你不是怕你爹训你私逃么?”

    “舅舅,”张嫣恼道,“人家哪有?”

    马车穿过章台街抵函里,青松并吕家侍卫辞别后回吕府复命,刘盈则入外宅沐浴更衣,又换乘一辆宫车,这才入长乐北阙。

    鲁元得了消息,早就在椒房殿门口候着,看女儿迫不及待的从宫车中跳下来,“你还知道回来啊?”她板着脸训道。

    这次一定要给阿嫣一个教训,她咬着牙在心里默念道,若总是这么胆大妄为,迟早有一天要惊的自己一身病来。

    “娘,”小小的女孩却仿佛根本没有看到自己的脸色,径自笑的没心没肺的,仿佛天上的太阳都要在她的笑容下失色。她笑着朝自己奔跑过来,软软的身子轻轻的伸出手抱住自己,又蹭了一蹭,安心的再喊了一声,“娘。”

    鲁元怔了一怔,面色不由自主的软了下来。

    她虽然不是很清楚女儿身上发生了什么,可是来自女性的直觉和母性的关怀让她敏锐的感觉到,这个小小的女儿,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她的笑容真心清明,而呼唤盈满依恋。

    鲁元喜欢这种改变。

    她用力回抱着张嫣,佯嗔道,“这回就算了,若还有下回,看娘怎么收拾你。”

    “阿弟,”她抬头对刘盈笑道,“阿嫣不懂事,给你添麻烦了。”

    “不会,”刘盈微笑抿唇,“她聪明的很,说起来,也帮了我的忙呢。”

    第二日,张嫣随母亲到正殿陪吕雉用晚膳。进殿之后,看见坐在上首的吕雉,吕伊陪坐在她的左手边。有些日子不见,吕伊似乎又瘦挑了一点,穿着一件湖水绿色的信期绣云纹上孺,笑的明朗。

    右手却坐着一个中年女子,比吕雉略要年轻一些,眉目精明干练,和吕雉有些相似。

    “哟,”吕雉凤眼一挑,颦道,“几天没见人了,还知道回来啊。”

    张嫣无语,真不愧是母女啊,连见面开场白都一样。“阿婆,”她嘻嘻一笑,跑到吕雉面前,赖到她身上,“人家在外面有想你哦。”

    “是么?”吕雉淡淡应道,然而眉眼渐渐柔和,抱着她对身边女子笑道,“这孩子就是精灵。”

    那女子抿唇一笑,“精灵可好啊。也是满华教的好。”

    “姨娘。”鲁元在下面微微折腰道。

    这中年女子便是吕雉的亲妹,舞阳侯樊哙的妻子吕嬃。

    “我可不这么觉得,”樊伉满头大汗,随刘盈入殿来,肌肤略偏黑,面上却笑出一口白牙,“这丫头我瞧着比表姐活泼些,表姐好是很好,就是有些拘谨。”

    吕雉吕嬃都笑了,吕嬃指着黑衣少年对张嫣道,“阿嫣,这是我儿子,天生就是只惫懒猴子,你要是看的惯,就喊一声表舅,看不惯,就喊他樊猴子就好。”

    张嫣扑哧一笑,想起曾见过一面的舞阳侯樊哙。樊哙以屠狗户出身,历经征战,终成汉初贵戚,却总脱不了草莽息,满脸虬髯,面如锅底。樊伉在某些方面,很是随他的父亲。张嫣乖乖的喊了一声“表舅。”

    樊伉满不在意的受了,过了一会儿,趁众人不在意的时候,蓦的朝她做了一个鬼脸。

    张嫣先是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复又开始生闷气,她缓缓环顾椒房殿中幔帐低垂,深甜的安息香香气宛然,朱红木柱高高的撑起斗拱屋椽,秦汉宫殿总是森严庄重,在里面住得久了,人也古雅起来。

    从今以后,她真要以这儿为家了。

    永巷令张泽将荼蘼从蚕室提出来,送回张嫣寝殿。不过数日功夫,昔日圆润的小侍女就憔悴了许多,抱住张嫣又哭又笑,不住的道,“翁主,你可把我给吓死了。”

    张嫣瞥见她手上生出的薄薄茧子,心里歉然,举手保证道,“以后我再也不敢了。”

    荼蘼收了泪,期待的望着她,“真的?”

    “真的。”

    温暖的热水摩挲肌肤,消解着连日来的风尘和疲惫,张嫣舒服的叹了口气,从沐浴桶中站起来,取过搭在一旁的干巾子擦拭肌肤。

    “翁主,”荼蘼捧了衣裳要进来伺候。

    “别进来,”张嫣连忙喝道,不能习惯在沐浴这么私人的时刻也有个人在一边伺候着,哪怕那个人是贴身婢女荼蘼也不成。

    “好,好,我不看就是了。”荼蘼被她逗笑了,闭着眼睛将心衣和禅衣放在衣搭之上,感叹道,“翁主长大了呢。”

    有小心思了。

    张嫣抿唇,飞快的穿好衣裳,预先烘热了的衣裳不会凉着了人,她系好衣带,从屏风后面绕出来,抖开湿散的头发。

    “翁主,”荼蘼笑道,“听说近儿京城里流行一种百花膏,最能滋润头发,前些日子皇后娘娘差人送过来一些,你要不要试一试?”

    “百花膏?”张嫣另换了一条手巾擦拭头发,好奇问道。

    “嗯。”荼蘼颔首,“据说此膏乃杂取众芳以膏煎之,涂发使润泽。翁主的头发”她觑了张嫣一眼,小心翼翼道,“不是太好,涂了这个也许真的管用呢?”

    张嫣无可无不可道,“你呈上来试试。”

    荼蘼点头,返身去取了一盒百花膏,张嫣嗅了嗅,果然是花香馥郁的味道。“你帮我涂涂看吧。”

    荼蘼欢喜点头,搓了一坨在掌心揉开,慢慢的涂在张嫣的头发之上,“这倒不是要紧的,”张嫣忽然道,“荼蘼,你知不知道我常日里穿的衣裳都是谁做的?”

    “翁主怎么突然问这个,”荼蘼好奇道,“从前在赵地都是府里织娘供做,有一个叫花锦的手最巧,侯爷的几个侍妾寻她坐衣裳她都敢推拒,只公主和翁主的衣裳毎毎都是她亲手裁做。进宫之后就是宫中詹事供奉,听说长乐宫中有织室,大约是那里的人缝制的吧。”

    “嗯。”花香从发稍馥郁出来,张嫣微微皱眉,并不太喜欢这么浓郁的芳香,“明儿个你去寻审詹事,让他遣一个织娘来见我,不需要最好的,只要手艺还不错就行了。”

    “诺。”

    十五盏烛火点在青铜雀首灯台之上,张嫣一边晾着头发,一边在烛光之下伏案抄书,前世积累带给自己的并非全都是好处,比如说硬笔书法执笔笔法根深蒂固,再怎么勤加练习也写不出清挺漂亮的毛笔字来,而丝绢虽轻软,她却是用惯了纸的,哪里耐烦一不小心就皱起的丝绢?

    张嫣叹了口气,抄了半个时辰的《楚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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