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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吕后垂眸,浅浅微笑。
“凡事总该讲取一个度。我晾了她这么长一阵子,也该就坡下台了。否则,对阿嫣苛责太过,招致陛下和满华怨怼,反而是我面上不好看。”
“瞧太后说的啥话,”苏摩轻轻揉捏着吕后的肩头,不以为意,
“你可是大汉皇太后,陛下和长公主的亲母。你这样说,该伤他们的心了。陛下可是个孝顺的孩子,这些日子,虽然关心皇后,却从没有拉过给你的礼数。在长乐宫的时候,也并没有开口向你给皇后求过情啊?”
“他是没有开口。”吕后冷笑,神情肃然,
“他心里究竟敬着我这个当母后的,又确实挂念着阿嫣。他不开口求情,是因为怕我不受,反而开口指责他的小娇妻,他没法子转圜。他不希望在他娘和他妻子之间左右为难,所以,他干脆避而不谈。但是他虽不说什么,却用做的给我看。”
“从阿嫣失踪了以后,他做了多少事情,只为了护住阿嫣的名声,让她能够没有丝毫阻力的回来,重新正位椒房殿。这桩桩件件,也都是在隐晦的向我求情,告诉我,他很在乎皇后,希望我高抬轻放,放过阿嫣这次。我真怀疑,如果这次我真的执意与阿嫣为难的话,他会护着阿嫣,哪怕和我冲撞也不惜。”
苏摩吃吃道,“太后怕是想多了——而且,太后和皇后娘娘毕竟是祖孙,何必一定要见个你死我活呢。”
不如各退一步,你好,我好,大家好,一团和气,才最好呢。
这一回,吕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轻道,“其实,我真的挺喜欢阿嫣的。”
比起她的儿子,今上刘盈和女儿鲁元长公主,作为外孙女,张嫣的性子更像自己。
她知道自己的女儿,满华虽然性子和善,却一直处于自己与皇帝的羽翼之下,除了当年先帝有意以她和亲的那次,一辈子并没有受过什么太大的波折,更学不会求情这么高深的事情。这些日子来,为阿嫣在自己面前求情,却是步步推进,颇有章法。
这样的章法,定不是她自己想出来的,想来是受人指点。
这个在满华身后指点的人,可是阿嫣自己?
起来,阿嫣从小在自己身边长大,对自己的脾气秉性,很是了解。
她刚刚回来的时候,正是自己对她的怨气最重的时候。这时候,什么样的求情讨好都不会有太大的用处,因此,她什么多余的动作都没有做,只是诚心认错。且知道自己不爱听虚话,所以在那封手书之,只写了自己的过错,没有加一点点的修饰求情。
当自己愿意看她的手书之后,就代表自己的心思已经有些回转。这时候才进上她亲手制的锦瑰香以及锦瑰缎,以这些年来的祖孙情分,来打动自己。再加上审食其为她说话,综合起来,终于让自己软化。
吕后的凤眸眸色微微黯下去。
阿嫣她,足够聪明。当的起大汉皇后的位置。它年,当自己去后,她能够很好的陪在盈儿身边,扶助他,成就刘氏万世基业。将自己的血脉世世代代的传下去。
这样的景象,看起来十分的好,只是,为什么自己心底还是有些抑郁呢?
良久之后,吕后轻轻道,“作为一个皇后,张嫣她,未免太任性了。”
第二日,吕后洗漱梳妆的时候,听得黄门来报,“韩夫人求见太后娘娘。”
她换上了朱红色的曲裾深衣,回头道,“让她进来吧。”
吕伊提起裙裾迈入了长信殿,觑着吕后笑道,“太后娘娘今天看起来特别荣光焕,若是旁人见了你和鲁元姑姑,只怕不会觉得你们是母女,只会觉得是对姐妹呢。”
吕后牵了牵唇角,“五娘的嘴一向甜。难怪本宫一直疼你。”
吕伊便抿唇羞涩道,“我只恨自己只是太后的侄孙女,而不是亲孙女。”
“哟,”吕后便展颜笑道,“我如今可没有孙女呢。难不成,你想做陛下的干女儿?”
吕伊不依道,“太后尽拿臣妾取笑。”
“太后,”她怯怯的开口道,“有一件事情,我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
吕后的笑意慢慢淡下来,“说吧。”
“刚刚,我过来拜见太后娘娘的时候,经过长乐宫钟室,听见几个小黄门在说一些大逆不道的话。”
“他们竟然说,”吕伊的声音义愤填膺起来,“竟然说皇后娘娘有整整一年不在宫里,如今传出有喜的消息,谁知道这间有什么意思。——当然,我立刻斥责了他们。只是,我人微言轻,终究管不了什么事情。太后娘娘,皇后自幼心思善良,不可能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来的。”她尚在喋喋不休,没有注意到,吕后渐渐转为冰寒的眸子,“你还是出面管一管吧。”
“这事是皇后自己惹下的麻烦,我可不管。”吕后淡淡的道,“等她自己回宫,收拾她惹下的烂摊子。”
吕伊微微吃了一惊,“皇后娘娘要回宫了么?”
“怎么?”吕后微微笑道,“五娘不希望她回宫么?”
“怎么会?”吕伊吓了一跳,答话就有些语无伦次起来,“皇后娘娘和臣妾一处长大,她如今能回来,臣妾心里头很为她高兴。”
“是么?”吕后笑的颇有深意。
“太后,”吕伊讨好道,“伊给你捶背吧。”
“伊娘,”吕后忽然道,“你在宫也待的够久了,回去看看吧。我让苏摩给你收拾东西。”
这一日,又是刘盈过来长乐宫给吕后请安的日子。
请安过后,母子对坐闲聊的时候,吕后忽然问道,“阿嫣如今怎样了?”
刘盈坐在下,右手捧着玄漆茶碗的腕微微一颤。
这是阿嫣回到长安一个多月后,母子两人之间,第一次主动提起阿嫣。
“回母后的话,”他抬头,声音自在而又显的有一丝紧张,“她将养了一个多月,总算是见好了些。”
“如此,”吕后便扶着苏摩的手站起来,笑道,“你便接她回未央宫将养吧。”
“——总不能让我大汉的皇后娘娘,真的在娘家一直待到生产吧?”
注:
第一次婆媳交锋,到此告一段落。
虽然,到此为止,吕后和阿嫣还没有见面。
关于我想交待的,吕后的看法和心思,希望我在已经表示清楚了。如果没有,在这里补充说明一下。
这次交锋并不激烈。一是因为此时吕后还并不知晓张嫣的身世,还有着从小到大的祖孙情,且有鲁元在间劝解调和。二是吕后对张嫣腹的孩子抱有很大希望。三是吕后为了儿子忍让了一点。
关于吕后对张嫣的不满,表面上,是因为张嫣不顾大局出宫,并引得皇帝追到北地,纠缠二个多月,又倒霉的碰到匈奴袭击,令刘盈几乎死在北地。深层次里,是因为吕后现阿嫣渐渐长大,有了自己的主见,不再是可由自己控制的“傀儡”,而且刘盈对阿嫣爆的感情也让吕后心惊,觉阿嫣对刘盈的影响力渐渐升大,甚至有可能过自己的趋势(当然,这话吕后肯定不可能说出口。)
二三三:锦绣
孟观抱剑站在尚冠里的信平侯府之前,抬头仰望着眼前的侯府大门。
作为当朝皇后之父的侯府府邸,信平侯府修建的极为宽敞阔气。在初升的朝阳之下,大门门额之上信平侯府四个大字散发出熠熠的光辉,一如如日方中的初汉权贵。
“孟少侠,”侯府小厮张小春迎出来笑道,“我家娘娘在府中等候你一叙。”
他随着张小春穿过信平侯府后园,沿着一条碎石铺成的小径往东走,过了一片竹林,便见一座园子出现在转角之处。门前牌匾上用清丽的小篆写着夏馨二字。
张小春带孟观从侧门进园,迎入门旁迎客花厅,道,“孟少侠请侯一会儿,我去请娘娘过来。”
孟观在厅中等了一会儿,便听得侍女的脚步声细碎,不一会儿,有人打起帘子,张嫣从内室里走出来。见了孟观,眼眶微湿。“大哥。”
孟观行礼,“草民见过皇后娘娘。”
一声恭敬的娘娘,从今以后,她是高高在上的大汉皇后,而他是浪迹江湖的游侠。那些雪夜之度依偎相处的平和温暖的时光,却是再也见不到了。
“皇后娘娘看着倒比刚回来的时候精神些,草民心中便安慰了。”
张嫣一身宽敞的绯色绣桃花夹绵大袖裳,坐在摇椅之上,笑的眉眼弯弯,“如今已经是比之前好多了。你是没见着我前些时候。吃什么吐什么,那段日子,陛下压着我在床上休养,寸步不可下榻。我便是想要见见你,都不可能。待得最近几日好些了,陛下才放宽了限制。”
孟观沉默了一会儿,方笑答道,“陛下和娘娘感情这般好,实在是一件美事。说起来,拙荆害喜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我就是想在她害喜的时日陪在她身边,也不可能了。”
“哦,对了。”他想起来,对张嫣道,“我大概没有告诉你,拙荆也怀孕了。”
“真的?”张嫣眼睛一亮,“冬歌姐姐也有孕了,是——从沙南离开的时候便有的么?”
“正是。”孟观浅笑,
“当时便有了一个半月的孕,只是时日尚浅,她不敢确定,便没有跟我说。月前我回来,去娘家接她,已经是怀到七个月上了。”
“恭喜大哥。”张嫣嫣然,“——倒是因为我的缘故,让你在外头滞留了这么久,竟至于错过了孩子的成长日子。真是对不住。”
“娘娘说的是哪里话?”
孟观疏朗而笑,并不放在心上,“游侠死生一诺,千里走单骑本就是常有的事情。更何况,若没有你当年一饭之恩和后来成全我和拙荆的婚事,哪里有这个孩子。你是孩子的恩人,又何必如此外道?”
张嫣摇摇头道,“咱们早就说好了,当初的两次恩情,用你的一年之约相报。如今,一年期限已满,所谓恩情,不必再提。我这次寻你过来,只是想在回宫之前见见你。”
起来,她与孟观,本就是生活轨道不相交互,回了未央宫之后,再想见面,当是不可能了。
孟观素性豪迈,亦于心中生出一分惆怅之情。
他虽然与这个身份尊贵的女子从前并无交集,但在那命运多舛的三个月逃亡生涯中,他们相互依靠打气,走过了大半个匈奴草原,也算处出了一分特别的感情。
张嫣打量着孟观,总觉得,在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他身上属于游侠的硬朗孤僻以及漂泊的气息褪去了一些,增添了一点属于人间烟火的温暖。
“说起来,怀孩子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可是,想到腹中有一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她淡淡笑道,“我还托了这个孩子一些福。小时候,我但凡想坐姿松懈一些,阿母便会骂我,说我没有大家女儿的雍雅。如今怀着他,我不耐久坐,便命人去打了这个摇椅,无论是陛下还是阿翁阿母,都容了我,没有说我一个字。”说着便吐了吐舌头,没有一个将为人母的一国之后的稳重,反而带了点十七岁少女的调皮气息。
孟观一怔,这才打量了一下张嫣座下的摇椅。
韩冬歌怀孕已经到八个月上,即将生产,别说跽坐,便是连箕踞久了,都耐不住。他此行穿行草原,见了游牧民族的胡床,便照着给韩冬歌做了一把,只是看起来远远没有这张摇椅舒服。
“大哥可想过,”张嫣问道,“日后如何照顾安顿孩子?”
“这——”孟观一时哑然。
游侠以天下为家,居无定所。今日把酒当歌,明朝身败而死,都是极有可能的事情。也许对于张嫣而言,身陷匈奴军营,一路从草原上逃回来,是她锦绣一生中最不愿意回忆的噩梦,但对于孟观,却不过是人生中极平常的一段经历,若真要说与以往有所区别,也不过在于,从前他的所有风云都发生在大汉的土地上,这一次,却延续到了匈奴草原而已。
从出师离开师傅的羽翼之后,他便是一直是这样过日子,纵然在娶妻成亲之后,依旧保持着这个模样。只是,却在此时忍不住思考起来,若一个月后,有了一个新生的孩子,他还可以如此么?
孩子的年纪如此小,身体又娇弱,如何能承受的住一路的风沙?
他正犹豫之间,听得张嫣道,“大哥,当初我与你定一年之约的时候,并没有想到,这一年会如此惊险。说起来,能够从匈奴回来,你与我实有再造之恩。若我不能相报一二,实在心有亏欠,不如我赠你一处安陵的宅子,可好?”不由怔了怔,冷笑道,“怎么?原来皇后娘娘也将我当做迁徙入安陵的郡国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