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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孝耘一到厨房,厨子杂役们都纷纷给他打招呼问好。今儿老爷发了火,下人们一个个也特别的严谨。方孝耘叫了一个小丫头的名字,吩咐道:“大小姐回来了,你立刻提着热水去安姨娘的屋里瞧瞧,看安姨娘可需要什么茶点果子,若有需要,赶紧的送过去。”
那小丫头便抬眼看了一下方孝耘,低声答应着出去。
柳裴元根本睡不着,方孝耘也不敢把柳雪涛来的事情瞒得太久。不过是半个时辰的功夫,方孝耘便趁着进去给柳裴元换茶的功夫,回道:“老爷,大小姐和姑爷来了。”
“哦?”柳裴元抬起头来,丢掉手中的一本账本,问道:“人呢?怎么没进来?”
“来了有一会儿了。大小姐带了些新鲜的蔬菜来,这会儿正跟安姨娘一起,说着怎么给老爷做小菜呢。”
柳裴元的脸上便有了几分笑意,点点头说道:“嗯,她都到了这时候了,还去厨房做什么?那里乱哄哄的,万一磕着碰着怎么办?还不去叫她赶紧回来?”
方孝耘听了这话,心头一酸,心想同样是孩子,怎么老爷就这么偏疼这个女儿呢?真是想不明白!
不过,方孝耘知道自己这辈子还有很多很多事儿想不明白,尤其是和柳裴元有关的事情。因为这个主子本身就是个怪癖的人,做事离经叛道,非常理可循。
柳雪涛和卢峻熙进书房的时候,柳裴元正一个人在屋子里缓缓地运动。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一套神秘的功夫,动作极慢,柳雪涛初时以为是太极拳,但那招式却完全不一样。此时柳裴元正在低着头扭着脖子,分别向左向右,肩膀也跟着一起摇摆。把柳雪涛给看的莫名其妙。于是便凑趣笑道:“父亲这是练得哪家独门秘籍?您这拳法这么慢,如何能跟人家打架?我看二哥练剑,可都是极快的。”
柳裴元听见女儿说话,便缓缓吐了一口气,站直了身体,又搓了搓手心,淡淡的笑道:“都说你这丫头看的杂书多,见识广。这会儿怎么连这道门的《内功十二段锦》都不知道了?”
柳雪涛茫然的摇摇头,看了看卢峻熙,问道:“你知道么?”
卢峻熙笑笑,说道:“道家的《内功十二段锦》并不是什么武功秘籍,而是一种健身益寿,抗老防衰的修身养性的运动。”
柳雪涛点点头,说道:“这个很好,回头我也要练。爹记得要教我哦!”
“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练这个做什么?”柳裴元笑笑,转身走到窗前的矮榻上坐下,接过方孝耘递上的热茶,缓缓地吹了吹茶末,轻轻地啜了半口。方又问道:“这个时间你们两个怎么来了?”
柳雪涛便笑笑,说道:“没什么,总觉得有好久没来看看您老人家了,想你了呗。”
“嗯!”柳裴元点点头,看着柳雪涛可爱的大肚子微微笑道,“还是我女儿会说话!今儿晚上别走了,留下来吃了晚饭再走。我这一天都没好好地吃东西了——方孝耘,你去厨房看看,晚饭得什么时候才好?”
方孝耘忙答应着出门去叫人到厨房催饭,说老爷已经饿了,叫他们赶紧的把饭菜传上来。
卢峻熙便不由得笑了,心想这就是养女儿的好处了吧?想着,他的眼神又忍不住瞥了柳雪涛的肚子一眼,白松音已经说过了,雪涛这回肚子里怀的是个儿子。哎!看来下次自己还要多加努力才行啊!
当晚,柳雪涛和卢峻熙陪着柳裴元用晚饭,只有安氏一人在一旁伺候,站在旁边的还有方孝耘这个大管家。
闲话之中,柳雪涛便转到了柳皓波的事情上,她刚要劝柳裴元几句,不料柳裴元直接抬手阻止,说道:“难得有点好心情吃顿饭,你们谁也别跟我提那些烦心的事情。不然的话,爹可要把你这嫁出去的女儿赶出门去了。”
柳雪涛撅了撅嘴吧,点点头,乖乖的闭嘴。
柳皓波再次被柳裴元关进了院子里不许出门一步,这次与上次不同,他身边的所有下人全部换掉,柳裴元把之前自己使唤的两个小厮并四个丫头给他指派过去,把他之前的佣人全部打发到二门以外当差。
这次的禁足,真的变成了软禁。
同样,方氏的院子里二十多个丫头仆妇全部卖掉,倒是留下了方氏之前的两个贴身丫头在,却被柳裴元同时禁足,说,若是她们两个丫头胆敢出方氏的院门一步,立刻打死完事。
柳裴元命人现巴巴的从外边新买了八个新人给方氏送去,说若是人不够使唤,过几天再给她另买。
方氏终于明白,这些年她辛辛苦苦的经营,根本抵不过柳裴元的一句话来的结实。
165 春柳抽新枝
厨房里的杂役小丫头青儿提了一壶滚开的热水去安氏的房里,却在走到半路的时候顺便拐了个弯儿走到了方氏的院门口,看了看那两扇紧闭的院门,她暗暗地叹了口气,正要离开,却听见身后有人问道:“你手里提的热水么?”
青儿回头看时,却见是洒扫上的张婆子,于是点点头笑道:“张大娘,我这儿提了一壶热水要送去安姨娘房里给大小姐冲茶呢,这个时候不需洒扫,您这是要去哪儿呀?”
“哟,真是巧了。刚才我从二门进来,看见你姐夫跟你爹在那儿说话儿呢,他们说今天你姐姐要回娘家去,想连你一起接出去姐妹聚聚,我刚还想着去跟你说一声呢,不想却这这里遇见。你且去跟大管家告假吧,这水我来给你送。”
“真的?那可真是谢谢张大娘了!”青儿听了这话,高兴地给张婆子福了福身,把手里的热水壶交给她,便高兴地走了。
张婆子接过水壶,左右看了看并无闲杂人等,便走到方氏的院门口,把一个空心的竹哨从门缝儿扔了进去。听见里面啪的一声后,便匆忙离开。
方氏这次被禁足,与之前不同。之前的时候明着禁足,实际上家里里里外外的事情哪一件也瞒不过她去。这次柳裴元下了狠心,把她身边的人清了个干净。她院里的奴仆尽数卖掉,只留了两个贴身的丫头一起陪她禁足。这样一来,便如同砍去了她的手臂耳目,让她一下子陷入孤立之中。
但是,方氏和柳皓波二人在柳家当权十几年,已经被她们收买控制的奴才何止大半。柳裴元一卖人,剩下的那些人便都惊慌起来。各人心思不同,有的想赶紧的收敛,寻找新的靠山,而有的则希望风波赶紧的过去,方氏能重新出山,重整山河。
这张婆子便是后者中的一个。青儿自然也是,方孝耘明着是忠于柳裴元的人,可说到底他还是方氏的哥哥,自然不希望自家妹妹这辈子都被禁在这四方小院之内。
方氏院子里新买来的八个仆妇中,有四个是三十多岁的妇人,四个是十四五岁的丫头。方氏只叫她们分别在小厨房和厢房的绣架针线上伺候,其他事情一律不用管。院子里也不许站人,所有的人都不许在院子里走动。
而院门口的抄手游廊下,方氏则安排了一个陪自己一起禁足的心腹丫头兰香在那里坐着,什么事儿也不用做,只在那里坐着就行。因为她觉得,不管怎样,方孝耘这个哥哥会设法给自己通风送信的。里面的人都清理干净了,外边的人呢?柳裴元总不能把家里一大半的下人都卖出去吧?
果然,竹哨一扔进来便被兰香捡了去,悄悄地送到了方氏的手中。
方氏虽然出牙小户人家,但这几年为柳裴元主理中馈,也认识了不少的字。写不会写,认倒是没问题的。
纸条不是方孝耘写的,却是柳皓波写的。方氏认识柳皓波的笔迹,展开一看便知。
纸条的内容很简单,只有四个字:静观其变。
方氏原本浮躁的心在看见这四个字的时候,便瞬间安静下来。她感觉到柳皓波这样写,自然不仅仅是安慰她,而是明显的有下一步的打算。
兰香见方氏看了纸条之后沉思不语,便情声问道:“夫人,大管家可说了什么?”
。
“不是他,是大少爷。”
“大少爷?那”兰香惊讶的问道:“那怎么可能呢,奴婢已经听说了,大少爷身边的人也全被老爷换了,竟连贴身的人也都打发出去了”
“下人是都全部打发出去了,可是金盏是打发不出去的。她可是怀了大少爷的骨肉了。”方氏得意地看了兰香一眼,又叹道:“你的肚子也不争气,若是能跟她一样也怀上,这会子我还多个指望。”
兰香便无奈的低下了头。她也想怀上大少爷的孩子啊,可是无奈身子不争气又能怎样?白白的便宜了金盏那个死丫头,原本是个二等丫头,如今凭着肚子争气,倒是成了有名分的妾了。
方氏看兰香不说话,便叹道:“你也别灰心,又不是没机会。老爷总不能把我禁在这里一辈子。大少爷眼看着就要娶亲了,他就算是让他出去单过,也没有净身出户的道理。家私产业自然是要分过去一些的。不过是两个庶子,再不济也是平分。凭着咱们这些年的苦心经营,难道就要被安氏那个贱货给比下去了?
兰香听了这话点点头,却又担忧的叹了口气,说道:“大小姐又来了呢。这三天两头的往回跑,老爷见了她就开心,把儿子全都放在脑后去了。我刚听说,大小姐去安姨娘那里了,方管家叫人去给那边送热水呢。”
“这两个贱货!早晚有一天,我要她们死在我的手里!”方氏咬牙切齿,这辈子她最最恨的两个女人一个是安氏,一个便是柳雪涛了。
恨安氏,是因为她惯于藏拙,表面贤良,实际上却每每跟自己作对,回回都坏自己的好事。若不是安氏一直细心护着柳雪涛,那个小妖精又如何会活到今日?
如今她们两个走的如此亲近,一个是柳裴元眼里的贤良女人,一个是他的心肝宝贝。而自己当牛做马的辛苦了大半辈子竟落到如此地步。此时此刻,方氏真恨不得把安氏和柳雪清两个人撕成碎片挫骨扬灰!
兰香忙低声劝道:“夫人莫急,大少爷定然有下一步的打算的。说不定,他这次是故意让老爷查出来的,好借此独立门户,将来接了夫人出去,行事岂不更加方便?”
方氏便惊讶的扭头看着兰香,问道:“这话你听谁说的?是大少爷亲口告诉你的么?”
兰香摇摇头,低声说道:“奴婢自己猜的。大少爷不是叫夫人不要着急,静观其变么?”
方氏点点头,再看看手中的纸条,不再言语。
柳皓波此时也并不是方氏想象的那么镇静,被踢出家族自立门户的事情显然也不在他的意料之中,更不是他故意设下的什么圈套。当时他想着大不了父亲会狠狠地打自己一顿,再去祠堂跪上一夜,就像之前那次柳明澈挨打一样。虽然他知道自己挨打柳雪涛不会去父亲那里求情,但拼着被打个半死,等事情一过,一切还有转机。
可是面对今天这副局面,他的确有些措手不及。
柳皓波措手不及之时,更加担心方氏那边沉不住气,再做出些过激的事情来激怒了父亲,所以才想方设法通过自己的侍妾把这纸条塞进小孩子玩的竹哨里,再通过方孝耘送到了方氏的手里。
他只希望时间过得快一点,成婚的日子早些到来。到那一天,自己便可以从这四方小院里走出去了。
苏州李氏,乃一方名门,婚礼绝不会寒酸。柳皓波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极爱面子的。就算是为了打发李家满意,给自己新买的院子也绝不会太差。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反正柳明澈暂时不在江南,一切还来得及。
自柳皓波被禁足的这天起,一直到十五日后柳裴元撤了他的禁足令为止,这半个月内,柳皓波一直都在书房里读书练字,没有多说过一句话,更没有同院子里的下人问过一件外边的事情。就连怀了他孩子的金盏也在他被禁足的当天搬了出去另住,再也没进过他的院子。
还有五天便是婚期了,柳裴元再怎么样也不会让他继续从院子里禁下去。
方孝耘带着柳裴元的话过来叫他去前面大书房的时候,柳皓波暗暗地出了一口气,心中叹道:总算可以重新开始了。
柳裴元不惜重金在半个月的时间之内给柳皓波置办了一座三进的院落。这院落和柳家相距不远,只隔着一茶街。九成新的院子,之前的主人是给柳家供应蚕丝的蚕农,把这院子卖给柳裴元本身也有巴结的意思。
不过柳裴元并没亏待了他,按照当时的价格又给他加了五百两银子,这蚕农便又做了个顺水人情,把里面的家私一应送给了柳裴元。
买下这座院子之后,柳裴元又叫人里里外外的收拾了一番,这三进三出的院子也算是焕然一新。用来给柳皓波娶亲成家倒也说得过去。
柳皓波随着方孝耘进了柳裴元的书房,原本准备再挨一番教训的。谁知柳裴元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