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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不能看出他们的来路?比如……铠甲的纹饰或者其他共同的特征?”伊尔问道。
“他们没有穿着铠甲。”
索摇摇头。护卫们已经放开了他,但这里的主人仍然不给他落座的特权。他仍然是一个入侵者,低人一等,跌坐在地受人俯视。巧合的是沙也以类似的姿势坐在地上,不知道算不算讽刺。
“也没有统一着装。但是他们不是普通人,训练有素。我看得出来。”
“都是步行?”
“除了一两个以外,都是。”
米儿想起之前在城中主道擦肩而过的军队。看来不是了。
“有没有蒙面?”
“没有。”
意识到那帮人不打算留下活口的人不止米儿一个。
“那些人当中有没有你认识的人?”
从索震惊的反应看得出来,他从来没想过这个可能性。仔细回想后,他犹豫地回答道:“不……我想没有。”
如此一来,从索身上挖掘有关凶手身份的线索暂时断了。
“既然如此,你怎么知道去哪儿找沙?!你又怎么会在督察府邸外徘徊?!”
然后又怎么正好被护卫擒住——米儿在心里替伊尔补充。
“我……并不知道沙在哪里。”索低下头,“我以为她回家了。那些人中的头目告诉我她在鸢族的督察府。所以我……先去了她的家……然后……”
然后,他必须面对在无辜的村民和自己的恋人间做出选择,至少把其中一样送上断头台。而且很有可能会将两者一起送向死亡。
苦涩的尾音突然截断,索挺直上身,朝高高在上地端坐在沙发上的伊尔郑重一拜。
“请您帮助我。
“我知道这很冒昧……但这是唯一的办法!我知道的!我看见了!督察府拥有属于自己的卫队!只有您出马才能救我们!
“那帮人在村口竖了一根木杆。当杆顶的阴影投到广场的另一端他们就会大开杀戒!我的时间不多了,只有您能帮助我和我的村民!拜托了!!”
周遭如此安静,相信此时索的耳边一定挤满血液回流的噪音。
他不敢动。紧绷的肌肉似乎在抑制颤抖。
连米儿也不禁紧张地望向上首的伊尔和少年。确实,若真如索所言,那么眼前的问题便根本不算问题。相信身为一城之主的督察即使没有多雄厚的军事实力,就算出自日常维护治安的需要也必然可以调动不小的力量。对付区区几十号人肯定绰绰有余。
调拨十余人,随索返回村庄,于一阵痛快的拼杀之后消灭歹徒,拯救无辜的村民。如此畅快的场景,光是想想米儿便觉得心潮澎湃。
快答应吧,伊尔。这对你而言只是举手之劳。你将洗刷邪恶之徒对你的侮辱,收获正义之名。对付那群跳梁小丑,你的铁骑不费吹灰之力。他们将踏平那群乌合之众,命其匍匐叩拜,为自身犯下的罪孽战栗不已;而其他人,那些手无寸铁的善良的人们,将自觉地弯曲双膝,箪食瓢浆敬仰你。
你之前询问如此详细,不就是为了站在正义的一方,同仇敌忾,扫荡不平?你的焦灼,不正是对弱者的同情,因即将发生的罪恶而震惊?
许久,伊尔的低语好似出自云端。
“特使,您认为……”
“您是这里的代理督察。”
“是。”
伊尔转向索。不知是不是因为正对着他,这个人在米儿眼中异常高大。
“我们不会帮你。”
恍惚间,米儿甩甩头。
对面白花花的墙壁晃得她眼花。
不。她没有听错。
索被拒绝了。
“我不会派人帮你,也不会允许你带走我们的族人。
“如果你乐意接受,我唯一能给你的恩惠就是放你走。现在你可以离开这里了。”
索仍伏在地面。紧绷的脊背代表他的态度,却没有其他办法。伊尔不耐烦地挥挥手。两名护卫心领神会,这就要上前把索拖走。
“……派兵解围会改善人类对鸢的印象。”
由于姿势,索的声音有些闷。
修冥立即将咖啡杯放到一边。伊尔则呆立不动,几乎忘了谁在说话。
“……这和你无关。拖出去!!”
“阿克卢索的鸢和人类素来不和!风评太坏你们就必须迁走!!”被拖走前最后一刻索用尽全身力气大叫,“到时候你就完了!!”
即使修冥没有任何表示,伊尔也不敢不暂时阻止护卫。
“你……从哪儿知道这些的……谁告诉你的?!”
“我的眼睛告诉我的。”
索再度被狠狠压制,但这次他挺起胸膛。
“阿克卢索治安混乱不是一日两日了,大家有目共睹。另外我听沙说如果治安太差被认为不适宜居住,你们的政府首脑,那个‘首都’就会下令将整个阿克卢索城的鸢全部搬迁到别的地方。我虽然只是个平凡的农夫,可我不是什么都不懂!治安不好命案频发难道你就没有责任?等换了新地方你还能像现在这样稳居督察的宝座作威作福?我不信,难道你身边那位少年不是上头派来查你的?不然平日骄奢跋扈的你凭什么会对一个小孩子毕恭毕敬!
“我恳求您帮助我。我需要您的帮助!这也是在帮您自己!!如若不然我就把你往日的所作所为一条一条地说给那位少年听!!”
如果一开始伊尔只是单纯的惊讶,那么现在简直就是惊吓了。从他脸色的煞白程度米儿推断他一定会咆哮着要索闭嘴不要胡说八道,然后再叫护卫把索拖出去扔得远远的。
然而米儿猜错了。
“特使,请问您是否有兴趣听他一言?”
片刻过后,伊尔反而冷静地向修冥询问道。
“……”
一群不知名的鸟儿忽然聒噪地飞向天空。清爽的风同时灌进会客室,让在场的人惊觉屋内的空气竟如此污浊。抓住一把用力一拧,肯定能挤出满手的油污。
少年凝视窗外晃动的枝叶。连一个扭头的动作都如此优雅。他在思考,只不过内容似乎是在鸟儿被风搅扰而飞起和风从鸟儿的双翼之下诞生两者间权衡。
银叶树的枝影刮擦着他的鞋尖。于是他说道:
“已经这么晚了啊。
“……眼前的问题还没解决完。”
米儿已无法形容伊尔的得意。就算把他的脑袋换成块生蛆了的奶油蛋糕,都不会比现在更油光满面。
“你都听清楚了。”
当然。
不然,索的脸怎么会比纸还白。
“……您……不愿意帮我……吗?”
明知故问总是令人发笑。
这样米儿才真的理解到,索的确没有办法了。
“你不用指望她来劝我们。”捕捉到索的目光,伊尔答道,“她虽然生为我族一员,但干出这种事都能被除名了。等把你轰出去,我们也会将她收监,然后上报首都请示具体的处置。
“什么?她会到底会被怎么处置?特使,我如果没记错,咱们种族上一个不贞的女子好像是被迫做了谁的女奴是吧。没错,鸢族虽然一夫一妻,不过像她这样的族人是不会再拥有完整的个体权利了。你们人类是二等种族,什么滋味你应该清楚。
“这是她应得的报应。她对你的爱,导致她的父母的惨死,殃及无辜的族人,甚至让生活在阿克卢索的整个鸢族蒙羞!那么你对她的爱让一村无辜的人为你们而死,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回去吧。人类的死活与我们无关。如果你还留在这儿,我就要追究你的责任。让我看看你是想在采石场服一辈子苦役,还是想被丢给人类贵族,把今天胆敢在我跟前大放厥词的内容跟他们复述一遍,试试那帮酒囊饭袋在把你扫出门之前打断的是左腿还是右腿。”
一名护卫压迫索的肩膀,将他向后拉。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腿在运作。于是他的身体翻转了,转向房门,那个没有丝毫亮光的出口。可他还不想走。他还有话要说。不屑挽留他的人他看不到,厌恶他的人不存在。只要得到一个答复,他将赴汤蹈火。
然而那个答案是什么?!
伊尔和修冥并没有阻止沙,也不再在索的身上花费无聊的力气。他们也在等,并将它作为菲薄的善心施舍出去博自己一乐。
结局早已注定。
当犹豫的沙实际上再不可能结束这种犹豫,索终于被拖出这个房间。
会客室的大门随即在他身后关闭,华贵厚重,严丝合缝。连米儿都不能化成一缕青烟,追上他的脚步。
他真的走了。被这间豪华典雅的会客室拒之门外。
如果米儿现在拥有和常人无异的躯体,此时脸一定涨得紫红。这里的安逸舒适死死地掐着米儿的脖子,她不能呼吸了。会客室的一切都让她觉得恶心,让她不可忍受。它的墙壁雪白,全是油腻的反光。它的吊灯明亮,令人头昏眼花。它通透宽敞,快把米儿撕裂了。
如果要从众多的蛆虫中挑出最肥硕的,从所有讨厌的选出最令人唾弃的,一定是此时还在她身后的屋中央气定神闲地交谈的两个人!
“其实这也是个机会。派兵去解围,也许能使阿克卢索的人类对我们的看法有些许改观。”
索一离开,这两个人就聊开了。
“请您不要挖苦我了。”伊尔爽朗地笑道,“人类什么德行你我都很清楚。他们既已形成对我族的荒唐偏见,又怎会因为督察府一次小小的援助改变对鸢的看法。更可能的情况是从丑恶的角度解读我们的行为,丝毫不经过思考地认定我们是在伤害他们,占他们的便宜。”
“确实。所谓人类,自私、贪婪、胆小、懦弱、欺善怕恶、趋炎附势、见利忘义、偏听偏信。他们的心胸狭窄而坚硬,恩惠很难打动他们。不过您拒绝索·里德似乎并非完全出于对人类品性的不信任吧。”
“您的意思是……”
哗啦一声,大概是修冥举起了资料:“资料提供的线索指向犯案的人是人类,但我们对他们并不了解。一方面,既然这次屠村事件的双方都是人类,那么我族如果插手,很难说帮了谁又损了谁。另一方面,如果真要从中权衡,相比于一个城墙之外无根无基无权无势的小村庄,与我们近在咫尺,却连是敌是友都还尚不明朗的势力自然是更优先的选择。”
“不愧是特使!短短几分钟就从庞杂的原始资料中导出结论。这是我和我的部下们整整用了近一周的时间才分析出来的。正是基于这一点,我才做出不插手这次事件的决定……”
之后米儿没有再听下去。那无外乎是一些奉承的话。不管他们再说什么,米儿都不准备原谅这两个人。
米儿根本不用化成烟,直接穿墙而过去追索。在督察府大门外的阶梯她追上了他。索步履蹒跚,不止显示出他腿上的伤还没有痊愈。当他终于一步步挪动到阶梯下,他回头望了一眼那恢弘壮丽,靠气派又漫长的阶梯高高凌驾于尘世众人之上的督察府邸,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还能有什么表情呢。
明知帮不上忙,米儿仍不愿离开。她跟着索没有直接出城,而是在阿克卢索城中穿行。有那么一瞬间米儿以为他是要去寻求所谓的“人类贵族”的帮助。可那怎么可能呢。真是可笑。
过了一会儿,索离开主城区,来到了一座朴素甚至有些破旧的偏远院落前。院落中传出孩子们的喧闹声,却不是朗朗书声,想必是那种为穷人和平民子女开设的学校。这里教授的自然不是数理化政史地,而是一些实用的技能,即使有数学和语言的课程也是极为基础的,为的只是他们能有一技之长,可以早早外出工作,给自己赚足饱饭甚至养家糊口。连这种学校都上不起的孩子们就得直接去做学徒童工了。
果不其然,索找到了老师,说他想见一见他的弟弟。原来如此,亚兹在村庄被围之前就出来上学了。索一定是想叮嘱他不要回家,能跑掉一个算一个。
“里德?他今天没来。”
这一刻,院落美得过分。肥沃的泥土在过于明媚的阳光下反射着油光,娇艳的花朵使出半老徐娘的风采,一齐向米儿报告一切正常,极力粉饰秋日的寒意。
秋蝉拼了命地鼓噪。
她只不过幻听了。
门廊的阴影中,索的背影骤然单薄。他恍惚地晃了晃,猛然拎起女老师的衣领。
争执吸引注意力。一片片小脑袋涌向窗边,挤满门框,每一个都像天使。
学校里的人的确从早上开始便没见过亚兹。
索颓然放开双手。他转身离开,失魂落魄地踏过裂缝间长满杂草的青砖,而后立在院门口,茫然不知所向。
身后,阴影中的校舍跃动着不解和嘲笑的鬼影。
亚兹不在学校,那么他在哪儿?!去哪儿能找到他?!
而寒冷在此时划过米儿的脊椎。他们也许再也找不到亚兹了。亚兹也许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