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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屏儿笑道:“你不是已经说过,他不是人,而我是个女人。”
见蛊毒娘子仍犹豫,萧屏儿接着道:“你放心,他要是敢说出去一个字,我就和你一起杀了他!”
蛊毒娘子走了。萧屏儿永远也忘不了那张美丽的脸和那双美丽的眼睛,以及眼中委屈、感激和喜悦混合着的神情。
萧屏儿还望着门口,幽幽道:“我若是个男人,说不定也会偷看她洗澡的!”
严无谨这时却再也支持不下去,顺着墙滑坐到了地上。
“你……你真的没有力气了?”萧屏儿想走过来,却在几步之外停了下来,本来已伸出去的手,也硬生生的收了回去。可她掩饰得再好,也掩饰不了眼睛里紧张的关怀。
“我当然没力气了,你以为我真不是人啊?”
“那你刚才还……”
“刚才是我硬撑着骗她的,否则我早就被她那双漂亮的小手给毒死了。也幸亏蛊毒娘子甚少行走江湖,经验不足,要不就我这副德行,怎能骗得过她?”
严无谨咳了咳,伸手道:“萧女侠,帮个忙,扶我站起来吧!”
萧屏儿这才老大不情愿似的走过去,扶住了严无谨的手臂,才发现他身上烫得惊人,还一直不停地发抖。
她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扶到椅子上,然后转身从屋顶拿下来一只药壶。
“这是什么?”严无谨问。
萧屏儿瞪了他一眼,道:“别以为我真的当你和人比剑受了伤,谁不知道你这是喜欢穿着湿衣服睡觉着凉了。这是我在东边的宝芝堂熬的药,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看着,没有人插手,不会有人下毒。现在还热着,你喝了吧!”
萧屏儿说话时一直寒着脸,似乎不太习惯让人觉得她对别人好,殊不知她的脸虽然还寒着,可一双耳朵却早已红透了。
“这么说,这药是你亲自为我熬的?”严无谨看着她的耳朵,像是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
“是啊。虽然我没弄过这个……可放在水里煮一煮就应该可以了吧!”萧屏儿的脸也红了。
“这是你第一次熬药?也就是说,你只为我熬过药,我说的对么?”严无谨忍不住裂开了笑容,这小丫头真有意思!
萧屏儿这回连脖子都红了:“你怎么这么多废话呀!是不是怕这里面下了毒?”
“是。”严无谨回答的很干脆。
“那你是喝还是不喝?”萧屏儿又握紧了剑柄。
“喝!当然喝!”严无谨慢慢地端起了药盅,“就算真的是饮鸠止渴,我也算是牡丹花下死了!”
满满的一盅药已被严无谨喝得精光,现在,他正瞬也不瞬地盯着萧屏儿看。
“你……你看什么?”萧屏儿被看得浑身不自在,连手都没有地方放了。
严无谨笑道:“你虽然没有那个蛊毒娘子漂亮,可也是个很好看的女人。我若不趁现在多看你几眼,只怕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无法否认在严无谨的身上有一种魔力,他轻易的就能吸引别人的目光,就算他只是站在那,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也会以沉默来引起他人的注意。
就像现在这样,他只是随随便便地坐在那,脸上带着随意的微笑,随意地看着站在他眼前的萧屏儿,萧屏儿就已经被吸引住了。严无谨的眼睛很亮、很深,萧屏儿看着看着,就已深深地陷了进去。
这双眸子好亮,好深,萧屏儿一直看,似乎想探到最底层,想看清这个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可是突然,这双眸子里出现了一点灰色,这灰色渐渐拉成一条线,在眸子里转来转去,形成了一个旋涡,最后,当旋涡凝固,严无谨又亮又深的双眼,竟变成了灰白色!
“你、你的眼睛……”
“嘘!别说话,快把这里所有的灯全都点上!”
萧屏儿不敢多言,匆忙找到桌上的几支蜡烛点上,拿着火折子的手竟有些颤抖。她很害怕,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过,她没想到严无谨黑而明亮的双瞳竟会变成死寂的灰白色!
萧屏儿不禁关心道:“你的眼睛还能看到吗?”
话音刚落,从窗外突然传来了大笑声。这笑声尖锐刺耳,让人不寒而栗。严无谨不动,萧屏儿也不动,可是窗棂、桌、椅都震动不已,“啵”的一声,桌上的药壶药盅应声而碎。大笑声突然停止,就像来时一样突然,一个刺耳艰涩的声音说道:“严无谨,枉你一世聪明!你只知道蛊毒娘子走了,难道这江湖上就无别人会用毒了吗?”
灯光下萧屏儿的脸无限懊悔,她跺了跺脚,破窗而出,追了出去。
严无谨坐在椅子上,忽然笑道:“几位,该走的人已经走了,还不愿下来相见么?”
“哈哈!严无谨不愧是严无谨,在下佩服!”
话声未落,只见九人从天棚飘然落下,竟未发出半点声音。
“原来是周亭周先生,多日不见,近来可好啊?”
“多谢严公子挂怀,在下一切安好,可是看来严公子身体似有微恙,在下很是担心呢!”
“周先生如此关心小弟,严某真是受宠若惊啊!”
“不敢不敢。”
“客气客气。”
两个人你来我往,客客气气,像是久别的故人正在寒暄,却不知这里暗藏着多少杀机?
严无谨咳了咳,接着道:“没想到海南九子也尊架到此,严某未曾远迎,失敬失敬!严某久仰九子中轻功惊绝天下的龙飞子已久,想必刚才和在下开玩笑的就是他老人家吧?”
此话一出,在场的九个人一惊,同时后退了一步。除了周亭,其余几人并未出声,他若看不见,又怎能知道他们就是海南九子?莫非……
周亭的眼角不停跳动,似乎对严无谨还是心存忌惮,道:“严无谨,你……你还看得见?”
严无谨轻笑,灰白的双瞳直逼周亭,冷然道:“周先生,你说呢?”
周亭不禁又向后退了一步。不可能啊!“盲人散”虽不致命,但刚烈的毒性一定会瞎人双眼,更何况他的眼睛已经是灰白色了,难道……
严无谨却在这时再也忍不住,低头猛咳了起来。
“姓周的,别再跟他罗嗦,难道你看不出来他是在拖延时间?”说话的中年人做道人打扮,一把松纹古剑斜插在背后,杏黄色的剑穗足有一尺多长,此人正是海南九子中为首的华云道人。
“严无谨止住咳,道:“不知几位前来有何贵干?”
华云道人道:“少装糊涂!你当然知道我们此行目的何在!”
严无谨道:“难道几位也是冲着严某的宝贝来的?”
华云道人道:“哼!”
严无谨道:“海南九子也相信江湖上的流言吗?”
周亭冷笑道:“吕大公子说的话也有假的吗?”
严无谨道:“哦?素来清高不愿屈居任何人下的海南九子竟也投到吕大公子的门下?没想到没想到!”
华云道人道:“谁说我们投靠别人了?”
周亭道:“在下只不过把消息买给他罢了!”
严无谨道:“严某记得周先生一直是吕大公子的客卿,你这样做,不怕吕大公子怪罪吗?”
周亭笑道:“非也非也!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在下既没偷又没抢,只不过做了一个小小的生意,吕大公子宽宏大量,怎会怪罪我呢!”
严无谨沉默,对于这种小人,他有什么话好说?
华云道人又道:“除了宝贝,还有别的。”
严无谨道:“还有?”
华云道人道:“宝藏。”
严无谨笑道:“严无谨行走江湖,孑然一身,花的都是别人的钱,哪有什么宝藏?”
周亭道:“非也,非也。严公子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在下。严公子素来出手阔绰挥金如土,每年花在江南名妓苏袖身上的银子就多达上百万两。近三年来公子的花销足以买下整个万剑山庄,试问,尧老庄主怎能养得起你呢?”
严无谨大笑,道:“周先生说得好!如果诸位真想得到那些东西,就随严某来吧!”
说罢,长身而起,由窗口冲了出去。
“追!”一声令下,九人一起追出。
严无谨身上的冷汗已湿头透了内衣,他头痛欲裂,心脏狂跳不已,呼吸急促,猛提起的一股内劲已快用尽。后面有九个一等一的高手追杀,而前面的路……他只能看到一片灰白色的影影倬倬。
前方有一大片高大的黑影,那是桃花镇外的一片树林。严无谨一咬牙,钻了进去。
“快找!姓严的就在这树林里,他跑不远!”
“哼!我看他这回是插翅难飞了!”
夜。雨夜。
瓢泼大雨。
有雷,有闪电。
“我这没有!”
“没找到!”
“我这里也没有!”
“难道他已逃了出去?”
“他逃不远,快追!”
声音越来越远,树林里再无人声。
严无谨从树洞里钻了出来。树不是很粗,树洞扭曲窄小,可是树洞上方是空心的,足可以藏下一个人。他闭气闭得太久,不能咳嗽,脸已憋成青色,雨水不时流如口中,是苦的。
一个细长的黑影突然从远处横飞过来,它来势太快,快得连破空声都没有。严无谨看不见,也躲不过,等他能隐约看到它灰白色的影子时,它已刺入他的身体,由左边肩井穴刺入,由背后刺出,将他死死钉入身后的树干上。这是一把刀,一把东洋扶桑岛的锋利长刀!
“老夫说过,他绝对逃不出这里的!”说话的声音干涩尖锐,和悦宾客栈外的笑声同出一辙。
“龙飞子道长果然智勇双全!在下佩服!”话音刚落,周亭与龙飞子、华云道人等海南九子从树影中鱼贯而出。“刚才那个小姑娘,不知道长是否已经处置了?”
“哼!一个小丫头能成什么气候?这会儿她追贫道应该已经追到十里之外了!”龙飞子轻笑,他对自己的轻身功夫一向很有自信。
“没杀她灭口?这……道长可知,那小丫头是血刀令主的人?”当日阳光镇的屠杀,周亭仍然历历在目。
“血刀令主的人?……”龙飞子皱眉,只要知道这个名字的人,没有人能够对他无动于衷。
“那又怎样?”华云道人冷笑,“等到那个丫头找到这里的时候,严无谨早已是一个死人了,还怕他会来找人替他报仇么?”
周亭的眼睛笑得弯弯的,道:“是啊是啊!这回严无谨已落入我们手中,他是插翅也难飞了。”
华云道人冷哼道:“这次我等能够擒住严无谨,多亏有周先生帮忙!他日大功告成,我等必有重谢!”
“重谢就不必了!只要诸位道长能够遵守我们之间的协议,在下就感激不尽了!”
“周先生说的是哪个协议啊?”
“道长真是健忘啊!我们不是说好了,若大功告成,那东西归诸位道长所有,在下只要分得三成宝藏即可——道长不会真忘了吧?”
华云道人眯起双眼,慢慢道:“哦?我答应过你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龙飞子道:“我师兄根本没说过这种话!”
周亭的眼角开始抽搐,因为他看到海南九子的嘴角都已泛出冷笑,有人甚至已经伸手握住了剑柄,原来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分一杯羹给他,现在既然他们已经抓到了严无谨,他已毫无用处,当然就要过河拆桥了!
周亭向后退了几步,抖声道:“那……那就是我记错了,我什么也不敢要了!……诸位放心,在下……在下一定会保守秘密,在下……告辞了!”说罢,向后一纵。
“教书先生”周亭已算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他这向后一纵,本是用来逃命的,比起平时,更是只快不慢,却终究没逃得过华云道人杀手的一剑!
周亭的脸突然扭曲,本来很小的眼睛已凸了出来,嘴里不停的冒着滑稽的血泡泡,似乎想说什么,却已说不出来。
“你既然能背叛你的主子,把消息卖给我们,也难保不把这消息卖给别人的!想来想去,还是死人比较可靠!”
华云道人慢慢地说着,周亭却已听不到了,再也听不到了。
世事循环,因果报应,天地间公道长存。不管你怎样滑溜,也都逃不过它的手心。到头来,小人总会死在同类的手中。
严无谨轻笑出声。这世上就有这种人,就算他只剩下不到半条命,就算你已用刀把他钉在了树上,他还是可以找出一些机会来笑一笑的。
“严无谨,你笑什么?”华云道人似乎已经忘了这里还有一个严无谨了。对他来说,严无谨差不多已经是个死人了。
死人就是死人,不管他活着时是个多么了不得的人物,只要他已经死了,他就和别的死人没什么两样。
严无谨咳了咳,笑道:“我在笑有些人,就算你不杀他,他也一样会不得好死。所以,你还不如亲手杀了他好些。”
龙飞子突然大笑,道:“严无谨,到了这种地步,难道你还想杀人吗?”
严无谨抬起头,灰白的眼睛已经没有焦距,但却似乎仍能看到远处苍茫的群山,他慢慢道:“我已经很久没有杀过人了!”
华云道人笑道:“你现在还想杀人?”
严无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