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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蓠见他神色黯然。再不忍逼他,只道:“城主还需早作决断。”
李玄矶道:“我知道……风竹冷那边有劳你继续派人盯着。”
江蓠点头。想起此事的来龙去脉又觉愧疚,歉然道:“此事因我而起,我会尽快将洛小丁找回来。”李玄矶没有作声,风越见大了,吹得岸边地碎雪屑四处乱飞,有几片沾在他发鬓上,将他的头发染白,竟似颓然老了几岁,整个人看来憔悴不堪。
回到取松院时,尚悲云还没有走,李玄矶走进去时,他正站在书案前拿着一簿书册发呆。李玄矶唤了他两声,他才回过神来,脸上却仍是木木的,执着那书册的双手却在微微发颤,眼见李玄矶走近,他忽然咕咚一声便跪倒在地,仰头哀求道:“求师父收回成命。”
李玄矶被他忽如其来的这一句话弄得莫名其妙,等看到他手中那书册上写地字才明白过来,心里暗怪他乱翻自己的东西,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伸手道:“把东西给我。”
尚悲云不敢违抗师命,只得将手中书册交还给李玄矶,口里却道:“师父,您当真要逐小丁出师门?”
那的确是李玄矶早已草拟好的逐令,只等时机成熟便由蜃辂分堂分发出去,以向天下人表明,他与洛小丁再无师徒情份。他手持那逐令,瞥尚悲云一眼,也不叫他起来,却冲着屋外喊道:“老秦…………”
秦管家应声而来,躬身道:“城主有何吩咐?”
李玄矶将手中书册一扬,道:“把这个拿去交给岳堂主,叫她着人誊写几份,立刻分发出去,不得有误。”
尚悲云闻言,犹如五雷轰顶一般,眼见秦管家接了逐令要往外走,再也顾不得分寸,膝行几步,一把拽住秦管家袍襟,大声道:“师父……您不能这样。”
秦管家被他拉住,既不好走,又不好不走,万分为难地站在那里,转头去看李玄矶。
李玄矶心里本就烦躁,这时更加不耐烦,冷冷看他一眼道:“那我要怎样?她私自下山,一连几个月不见踪影,触犯师门大忌,论理,早就该逐出师门了。”
尚悲云道:“三师弟是一时糊涂,等他想通自然会回来,他自小孤苦,好不容易才投到师父门下,若师父将这逐令发出,弄得天下人尽知,他以后还有何面目在江湖上立足?”
李玄矶冷哼一声:“眼下连人都找不到,还谈什么在江湖上立足?”
尚悲云听他如此说,知事情有了缓和余地,忙道:“求师父再宽限一个月,弟子愿意亲自去找,一个月内若还找不到师弟,师父要逐师弟,弟子再无话说。”
李玄矶心中微微一动,小丁喜欢的人是悲云,他若去找,兴许会找得到。可自己如此,未免也太过卑鄙……可事到如今,不这样又能如何?难道他能不顾一切亲自去找?
秦管家见李玄矶并没有立刻发话,便也不动,站在那里等二人议定此事。
李玄矶心里矛盾不已,脸色却微微缓了下来,对尚悲云道:“你先起来说话,这样跪着成什么样子?”
尚悲云忙松了手,从地上爬起来又求肯了一阵,李玄矶方才应允了他,令他择日动身。尚悲云又惊又喜,连忙道谢了师父出去,回家去收拾行李包袱,qi书…奇书…齐书准备第二日一早下山去寻洛小丁。
秦管家见尚悲云离开,这才问李玄矶道:“城主,这逐令还送不送?”
李玄矶眼盯着门外良久都没说话,面上既无喜也无悲,眼中空荡荡地,倒像是失了魂魄一般,秦管家等了足足有半盏茶的功夫,才听他一字字斩钉截铁道:“送,怎么不送?你这就亲自给我送到蜃辂分堂去。”
第二卷77。弃徒
一转眼已是腊月,又是一年过去。。年节将至之时,人们三三两两在街衢两边的小店里采办年货,小镇子上倒是难得的热闹起来了,洛小丁牵着马随着人流缓缓前行,找到一家米店,买了袋米,又去别的地方逛了一圈,顺便买了些其他要用的物品。
她并没有到晋阳去,而是带着小羽毛在离这镇子数十里外的一个荒僻山村落下脚来,村子座落于半山腰上,只有几家猎户居住,他们便在其中一户人家闲置的空屋中租住了下来。平日跟着猎户们前去山上打猎,打到野物便来这镇上换些吃穿用物。
猎户们大都和善,因知道洛小丁识字,平日还找她帮忙写些书信,日子过得虽是清贫,却也平安无事。洛小丁闲暇之时,慢慢地开始教小羽毛一些东西,除了武艺外,还教他识字读书。这孩子聪明的紧,无论教什么总是一点即透,只是喜欢偷懒,习武之时,最不爱练基本功,叫他扎马步比什么都难,常常练到一半人就跑得没影了。
洛小丁拿他无法,实在气得极了,也只是斥责几句,并不打他。那孩子便更加无法无天起来,淘气虽归淘气,嘴巴却是极甜,前一阵还气得人要死要活,后一刻便能哄得她眉开眼笑,日子过得倒也算有滋有味。
所需的物品都已置齐,估计能应付上一阵,一直到正月里都不用下山了。洛小丁将那些东西装进布袋中放于马鞍后绑好,急着要赶回去,小羽毛被她留在山上,出来这么一阵总觉不放心。
她牵马往镇外行去,这时才体会出师父的不易。她只是这么点时间不见小羽毛,便觉得担忧,师父如今又会怎样?她离开魅影阁这许久。师父该是已知道了消息,也不知他会担心成什么样子?眼下。需得想法子传个信给师父,告知他自己平安无虞,让师父放心才是。只是,要怎样才能把这消息带给他?
不知不觉已走到镇子的出入口,布告栏前正围了几个人。也不知在看什么,一边指指戳戳,一边低声议论。她隐约听得几人的说话声,依稀有“浮云城”三个字,心里蓦地便打了个突,不由自主便站住了。
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了过去,站在众人身后往内张望,这一下看得清楚。原来那布告栏中竟新贴了一张告示,隔着面前幕蓠凝目看去,竟赫然看到自己的名字。她一目十行地扫过,当看到“今逐出师门。永为浮云城弃徒。”几个字时。只觉胸口一滞,竟好似被重锤击打一般。半晌都缓不过气来。
尽管是她早已知道地事情,临到头上,竟还是承受不住,她只觉心痛如刀搅,看了片刻,木然掉转头,牵马朝镇外而去。
冷风呼呼从耳边呼啸而过,她打马疾行,一气奔出十几里地,才勒马停住。四野素白一片,是茫茫看不到边的雪野,洛小丁转头四顾,只不见人踪,苍穹之下只有她孑然一人,形影相吊。她心头一阵悲凉,泪水再止不住,一串一串,在脸上肆意横流。
她只觉悲伤到极点,忍了几回,那泪总也不干,只不住往下滴落,虽知事到如今,师父此举也是无奈,却还是觉得难过,没有怨没有恨,有的只是一种无法言明地巨大的失落。到底还是被逐了,从此后与浮云城再无任何关系。
她忽然从马上跳下,朝着浮云城地方向跪下去,深叩三首,这才起身,抹去脸上泪痕,上马离去。
到山脚下时已是晌午,洛小丁沿着山路上行,走没几步,忽听路旁松林中发出异响,她皱了皱眉,正在疑惑间便又听那里传来“噗噗”之声,倒像是马儿喷气的声音。
洛小丁顿时警觉起来,下马来寻声而去,走不到十米,便见一棵松树下拴着五六匹马。她四下看了看,并不见林中有人,那马又不是山上猎户家里的马匹,且马背上背负行囊,显而易见是山外之人。洛小丁心头忽然间惴惴,冥冥之中,竟有种不妙的预感,总觉山上的村子里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一般。
她循原路又退了回来,一颗心七上八下,好似在半空中打着秋千,总也落不到实处。此时此刻,她再顾不上伤心难过,唯一只担心小羽毛地安危,当下催马往上疾赶,走了一阵,那路变得陡峭狭窄,她平日走得惯了,也不觉什么,可是今日心里有事,只是嫌慢,索性下马,提气往上一纵,几起几落间,已到得半山腰。
在她面前的巨石后是一片空地,空地往前百来米处有处一山窠子,内里坐落着的便是她如今容身的那个山村,村子里只有两三个院落,屋舍不多,仅只几排低矮的茅屋。洛小丁站在巨石后往村内看了一阵,并不见有何异常之处。往日里这时,小羽毛和村中几个孩子总会在这片空地上玩耍,今日怎么竟没有一个出来?
这也太过反常了,她越想越觉不对,正要举步往村内去,忽然听见有人大声惨呼,叫声凄厉,令人毛骨悚然。洛小丁只觉心头一紧,再也顾不了许多,快步往前飞奔,不多时便已到了村中。
叫声是由东首的那个院落中传出,这正是洛小丁与小羽毛落脚的那家猎户,院门半开半掩,洛小丁素来谨慎,怕门后有人埋伏,便不从大门而入,纵身跃上墙头,先看了看院内情形,确信没有异动,这才跳下墙去,身形一掠间已到了院内,还未及站定,便听堂屋内有人嘶声大呼。
洛小丁这下听得真切,原来竟是这家男主人木大哥在叫,大约是受了什么酷刑,叫得分外惨烈。洛小丁闻听这一声声惨叫,只觉揪心不已,三步并作两步跑至堂屋门前,正要踹门进去,便听内里有人冷笑道:“正主儿既已回来,如何还不进来?再不进来,这屋里的人我便统统杀光了……”
第二卷77。交换
那声音阴恻恻的,就像是冬日的寒冰,不带丝毫的温度,叫人听得心中一寒。。房门缓缓打开,洛小丁在门侧略站了一站,不见有暗青子之类的射出,方举步跨入门槛内,对方还算顾着江湖道义,并没有在她进去的时候使什么不入流的手段。
屋子正中站着一个黑衣男子,正用一把明晃晃的剑指住木大哥的咽喉处,见她进来,鼻中冷哼一声,朝身旁站着的另外一人问道:“老吴,你们说的就是这个人么?”
那人尚未答话,他身后另外一人已抢着答道:“没错,就是他。”
洛小丁听这声音耳熟,不由得注目一看,方看清此人便是在那客栈中妄图劫走小羽毛的元谡,她心下不由得一沉,转目往那黑衣男子唤作“老吴”的人脸上一瞟,果然便是与元谡同行的那人。除了这三人外,屋中还站着三个精壮的汉子,大约是那黑衣男子的手下,一个个都横眉立目,手持利剑站于屋中。
她微微一惊,原来这二人竟不肯善罢甘休,居然找了帮手一路找寻而来。她隔着幕蓠暗中打量那黑衣男子,却见那人不过二十来岁,眉浓目深,原也算是个相貌堂堂的男儿,可那左眼皮上却偏偏生了大拇指那么大的一块胭脂色胎记,如此一来,整个人便多了几分妖冶之气,竟显得有些女气了。
洛小丁眉尖微蹙,心头暗生疑惑,这人她竟有几分面熟,尤其是那人眼皮上的那块红色胎记,她一定是在哪里看见过的。
村子里的几户人家似乎都被他们抓来了这里。总共有十二三个人,一个个都被绳索捆住,堵上嘴巴。丢在堂屋的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眼见洛小丁进来,众人都眼巴巴地把她望着,嘴里呜呜有声,有盼解救之意。
洛小丁心中大是负疚,心念电转间。目光已在人群中扫了一圈,却发现小羽毛同木大哥地小儿子都不在其中,这两孩子想是躲了起来,只不知躲在什么地方,倒算是不幸中的万幸,眼下需得想个万全之策,救出木大哥他们才是。如此想着,已冲那叫“老吴”的点一点头,道:“老先生别来无恙?”
老吴听出她言外之意。不觉想到当日在那客栈中地情景,脸上微显尴尬之色,却仍笑着道:“这位小哥。我们并不是有意与你为难,只要你肯交出那个孩子。我们少主便既往不咎。”他朝洛小丁身后看了半晌。并没看见小羽毛,不禁大为失望。
这人说话倒是干脆。洛小丁微微冷笑,听闻他称呼那黑衣男子为少主,不禁一怔,这老吴学过一些百盛门的功夫,他说地少主,莫非竟是百盛门的少主?那么眼前这黑衣男子竟是萧金何?她心中一动,再看眼前此人形貌,已然确定无疑,她四年多前曾与萧金何比武,对萧金何眼皮上那块红迹的记忆犹为深刻,只是这些年不见,一时竟想不起来了。
她微微有些慌乱,也不知这人还认得出她不?若是认出,麻烦便更大了,好在她平日出门时都戴着幕蓠,萧金何看不到她的面容,一时半刻间只怕还想不到是她。
洛小丁也笑:“你们要的人是我弟弟……哪儿有把自己弟弟交给别人地道理?”
萧金何“咦”地一声,奇道:“不是说是师徒么?怎么又变成了兄弟?”说着话拿了手中剑往木大哥背上便是一刺,刺得力道虽然不大,却立刻刺穿厚厚的棉袍戳进肉里,木大哥吃痛,立时便是一声惨叫,剑一拔出,鲜血便涌了出来。
洛小丁这时才看清木大哥身上的棉袍上遍布大大小小的洞,衣服上满是血渍,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