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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临泾道,“那样我们水狐家大仇得报,墨绝的民奴从此都过上好日子啊!”
云泥道,“临泾哥哥,若矩子想借民奴的力量,夺取墨绝王权,又如何!民奴流血丧命之后,幸存的又能怎样!”
花临泾怔愣。半晌,勃然怒道,“六小姐,你不能这样说矩子!”
云泥沉默,低下头不再言声。
一直听他们说话的柳无心在一旁道,“云儿,矩子到底如何,先不必妄测,你出去看一看,就知道了。”
云泥咬唇,转头唤道,“柳大哥……”
柳无心对她一笑,轻叹道,“我们出去吧。你总是要看一看真正的墨绝。”
云泥回到他身边,无语。柳无心道,“墨绝的天总要变的。顺应其变,再做打算吧。”
在洛神禁地,云泥对外面的世界觉得厌倦。但马上她知道她错了。
她厌倦,是因为她不懂,真正的墨绝,是什么样。
离王城越远,越触目惊心。车子不过行了一日,离王城不过百里,已然看不到繁华的街道,却是堵满了数不清的流民。
再前行,流民愈众,他们骨瘦如柴,衣衫褴褛,悲号痛呼,不绝如缕。路上不时有死尸,暴尸路上无人掩埋,墨绝酷热,腐烂发臭,蚊蝇漫天。
花临泾事先打了招呼做了准备,但云泥见竟是如此惨烈,用药帕捂着鼻嘴,忍不住泪下。
外面是冲天的哀嚎。灾荒,饥饿,死亡。瘟疫,赶杀,暴毙。
这样的墨绝,那衣食丰美的王宫,直若是人间天堂。王室但凡有一点悲悯之心,亦会穷则思变,发奋图强。民奴但凡有一点后路,也不会揭竿而起,冒死造反。
云泥几乎喘不过气来。墨绝如同大蒸笼,民奴如脱水的鱼虾,墨绝是一个炼狱场,所有人,所有的人,注定不死即亡。
怪不得疯狂,怪不得焦灼,怪不得勇悍,怪不得绝望。甚至也怪不得,尊贵如墨绝王,也暴戾得喜怒无常。
日日面对着这衰败,腐烂,恶臭,病变,日日面对垂死的呼号,鱼死网破的反抗,没有生途。
云泥突然想起洛逸人曾用一种很少见的悠扬语调对承墨太后说,“没有她,墨绝也一样会毁掉,不是吗?”
他因为清醒,而绝望。云泥突然为洛逸人感到悲悯。她突然悲怆,或许,和他背负的这个国家相比,自己身上的,根本算不上是什么背负。
她突然懂。为何花临泾信任矩子,因为没有人再对这样的墨绝有不良的企图。
她也突然懂。或许所谓墨绝的秘密,洛逸人真的就不在乎,他只是想借所谓的秘密支撑她活下去。
这样的墨绝,即便没有秘密,还能存活多久呢?洛逸人比谁都清楚。
云泥颤抖。她闭上眼,还是哀鸿遍野,她堵住耳,还是鬼哭狼嚎。她扑在柳无心的肩怀,在那一刻,她庆幸自己是棋子,可以去点燃火种,让整个墨绝,摧枯拉朽,淋漓尽致地猎猎燃烧。
车行三日,前方突然一阵巨大的骚乱,人群尖叫着,洪水般怒吼奔跑。花临泾变色道,“出什么事了!”
正说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飞马跑过来,一边叫道,“大当家的,大事不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墨绝这个名字,是我有段时间看墨家学说,墨家曾和儒家一样,为一时显学,后来成绝学,所以我起了个墨绝的名字,个人以为,挺好听~那个,我狂汗一把~
第六十三章 死城
花临泾呼道,“小飞子,出什么事了!”
那叫小飞子的少年奔过来,飞身下马,气喘吁吁地说道,“大当家的,出大事了!墨绝通向外界的唯一出口,被承墨家的堵死了!”
花临泾惊道,“你说什么!”
小飞子抹了把汗,跺脚道,“通路被堵死了!承墨太后下的令!承墨大军,把唯一的通路堵死了!”
花临泾顿时白了脸,一把拎起小飞子的前襟,切齿道,“把通路堵死了,你千真万确!”
小飞子道,“大当家的,你先放开我!先别拿我发火!”
花临泾甩开他,气咻咻地道,“她够歹毒!那老妖婆是逼着我们决一死战!”
小飞子退后一步离花临泾远些,说道,“大当家的!各处贴出告示,通路已然封死,要各地民奴顺天安命,哗变者斩!百姓听此消息很是激愤,有蠢动者,正被兵士追赶杀戮!”
花临泾剑眉一拧,飞身跃上小飞子骑得马,冲了出去!
阳光白花花的,灼人的眼。柳无心跳下车问小飞子,“小兄弟,为何通路堵死会激起哗变,墨绝律法,通路有重兵把守,任何人也是不准私自出去的。”
小飞子对柳无心道,“柳公子,您有所不知,墨绝干旱,洛水不能福泽各地,前些年王上开恩,准许特使由通路从外面运水入墨绝,解救饥渴。如今通路堵死,天若不下雨,就有人要活活渴死了!”
洛云泥皱眉,小飞子甚是乖巧,亲昵地行礼上前道,“小飞子见过水狐姐姐!”
云泥扶他起来,却见他干瘦黝黑的脸全是汗水,衣衫破裂,光着脚。云泥心下叹息,眼见前方哗变愈盛,忍不住问小飞子道,“前方兵士在屠杀民奴吗?我临泾哥哥,去打仗了?”
小飞子道,“说是斩杀哗变者,可是为了杀鸡儆猴,也是为了向上邀功,那帮畜生是见人便杀,现在各地都封城,为了立权威,敢上街者,便会斩杀!”
云泥震惊道,“那这些人……”
小飞子道,“水狐姐姐,承墨妖婆封死通路,据说王上勃然大怒,与她当场反目,要处决承墨家人!承墨家欲殊死一搏,在外面疯狂杀戮,抢夺财富,她要放开手脚,拼个鱼死网破了!”
云泥起身道,“柳大哥,我们去帮临泾哥哥吧,他一个人!”
花临泾一马当先,被层层的兵士围住,凶险异常,却越发悍猛骁勇。外围的民奴怒吼着欲冲上去助战,被兵士一波波阻击,血溅当场,最后犹疑怯手,怔愣对峙!
刀风至。
墨绝人从未遇过那么浑厚的刀风,似乎漫天盖地而来,压迫得令人瞬间屏住呼吸。
兵士后退,功力弱者甚至被掀翻在地。柳无心的凤凰刀脱腕而出,游鱼般倏忽而逝。人死,刀移,一滴血,刀过无痕。
柳无心穿透人流站在花临泾的背后,逼得包围的兵士纷纷后退,骇然而停手。
人群突而死一般静。柳无心松袖,零零散散的凤凰刀铮然落地,狼狈无光。兵士们从骇然中反应过来,如梦初醒,看向自己的腕子,空荡荡的。
柳无心道,“只知道向弱者挥刀的人,不配再用刀。”
兵士们畏缩不能言。花临泾一身是血,怒而斩杀。柳无心道,“花兄!”
花临泾道,“不杀他们,转过头他们还是会残杀民奴!你死我活,讲不得什么慈悲!”
洛云泥静静地在外围看着。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水狐姑娘!六小姐!”
人群骚动,无数激动的民奴冲过去,洛云泥被瞬间淹没!
数不清的民奴冲向她,围住她,云泥骇然无处逃,不想冲过来的民奴却是跪地痛哭,涕泪滂沱。
云泥无措地站着,泪湿了眼睛。她分辨得出,众人悲从心来,哭的是水狐先生。一位老者用他枯枝般的手抱住她的脚,哀嚎道,“六小姐,我们想念水狐先生啊!”
云泥的心肺撕裂开,泪夺目而下。她低身握住老人的手欲扶他起来,老人却愈加悲怆,泣不成声。
这便是墨绝吗?云泥仰面,赤辣辣的阳光也突而黑暗。爹爹,他到底是一个曾经怎样的存在,她原来从未曾懂,水狐光卓,在墨绝居于什么样的地位!
而她也从来不知道自己,一个无助的孤女,一枚自卑的棋子,在墨绝竟自意味着什么!
甚至她竟然突然理解,洛逸人为什么对她凶,对她狠。她的确不争气,一心做名成皙羽翼下柔弱的小燕,一心为了她的大师兄而活。
她总是以为自己孤苦,最不幸,她总是以为自己生不如死,想来和这强疮百孔的墨绝,和这成千上万嗷嗷待死的民奴相比,她的不幸又算作什么!
她贪恋自己的安宁幸福,可是面对濒死的墨绝,她贪恋的,是多么可耻的幸福!
洛云泥泪下,颤抖着,腕间杀机动。
杀戮已开始,那就奋力拼杀。杀出条血路,看看墨绝终究会是什么样的天下!
夜死寂。半城死人。空气中是被鲜血浸染的湿漉漉的血腥和腥臭。而夜空的月,却依旧明亮。
月既无心,可是人有情。
云泥一个人,在暗夜里,迎着月光,走在衰破的巷子里,一步步,脚下横七竖八的死尸,呈显各种狰狞的姿态。
“墨绝等级森严,出生固然重要,可是武功更重要。武功最好的可以进入王室,其次的进贵族,再次些的成官僚,再次的成兵士,然后是平民,最后为奴隶。除了武功,还有各种技艺,技艺高超者皆有特殊优待,能取得地位。民奴者,是最卑下最无用的人,受人奴役,为各个等级的人供给衣食。民奴者众,占十之七八,但无论是见识还是武力,皆居于绝对的劣势,高位者不把民奴放在眼里,故肆意欺凌压榨,墨绝由此渐渐凋敝。”
“老爷以水狐家之显贵,看穿墨绝积弊,为民奴争利益,主张变革,削弱王权,打破等级,甚至要墨绝融入外面世界。外面世界丰饶富美,民奴也能过上官僚兵士般的日子,故而令天下思变,朝局动荡,为水狐家惹来杀身之祸。”
花临泾这些话,云泥不是不知道,但在暗夜巷子里的死尸中行走,一句句回味时,她自问她从来不曾真正懂。
爹爹在抱着一种怎样的情怀在生,他又是抱着一种怎样的情怀去死。
为了这积重难返的墨绝。也不仅仅是,悲悯弱者。
典籍的记载如此简单。慕雨二十六年,六月十三日午时,水狐光卓家腰斩于市。自此,民奴暴动,连年不绝。
夜风,云泥在暗夜中昂起头。连绵的敌手如贯穿的蝙蝠扑过来,云泥站定,横刀。
而远处,兵士的马蹄让大地微微撼动,那是一场,大杀戮。
十余双凤凰刀,如疾风,如快电,齐齐往云泥身上招呼。未等刀至,云泥欺身上,凤凰刀出。
传袭着洛逸人的狠辣,运转着柳无心的连绵。一转眼,便是她洛云泥的鬼快,招招铁血。
洛逸人教过她,挥刀的时候,要如突袭的猎豹,进攻的毒蛇。胜败在此一招。
云泥的人飞穿过去,看准一人,直取他项上首级,似入无人之境。
然后,她在刀入血肉的一刻,大翻身,将中刀者踹出去!
包操的袭击者几乎接触到了她的衣襟乱发和肌肤,可是只在那一瞬,她从刀锋中掠走,杀了一人,并反踹回来!
那一刻,有一种莫名的沉重和诡异。这女人出招总是快得诡异,动如魅影。
保持着出招的攻击,来不及收束,甚至还来不及反应和呼吸,颈间发丝般的细,微凉。
凤凰刀还犹自飞转,犹自鸣响。甚至他的人还换了个步子,然后他不可思议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在往下倒。
怎么回事?是,死了吗?
洛云泥半旋,仰面,长发飞飘。
霜雪般的凤凰刀细微的鸣叫。破空,刺入血肉,破体。洛云泥飞身而下,腕间刀至,见血封喉,踏着被杀者的肩背,飞出的凤凰刀至,握在手。
她有一刻就是保持着踏体凌空的姿势,敌手不由得并肩,后退。
脚下的人缓缓倒下。洛云泥振衣落在地上,望着对手。
杀袭者骇然。
洛云泥举着手中的凤凰刀,吹落刃上血。
月光犹自惨白,洛云泥的面庞俊美肃静。她不曾言语,刃上血轻飘飘地落,溅在她的衣上。
不远处杀声震天,惨绝人寰的火光与哀嚎。半死的城,腥风血雨。
洛云泥道,“强者,可以滥杀,是么?”
她的声音低沉,似询问,又似叹息。她的话音落,横刀。春葱般的手指,霜雪般的凤凰刀。
杀袭者骇然欲后闪,洛云泥退身一步,持刀攻入!
似一道刃割破了月光,黑夜转瞬间变得斑驳错落。
洛云泥旋于空,后仰,乱发散于衣袂,如垂死跃水的鱼。
强劲的凤凰刀如一线天光,银丝般,倏忽挥散。
破心,封喉。恰到好处的,致命的尺度,刀行于血肉的死亡的质感。
饮血,杀气因此而跳动,而酣畅。
云泥踏着纵横的尸首冲向飞奔的马蹄,冲进火里。
炙人的热浪,闭目,听着噼啪燃烧中刀刃的锋响,绝杀。
数不清的民奴,混乱,抵抗,扑倒,哀嚎。绝望的女人,孱弱的老人,抱着,拉扯着孩子,跌倒,被践踏,被残杀。
无辜的孩童,被踢飞撞在石墙上,血浆崩,犹瞪着惊恐的双眼。
洛云泥挥刀,但似乎她谁也护不住。飞一般驰骋的马蹄,斩断一个,还有另一个。
整个城都在混战。绝对悬殊的力量之间,绝望地混战。
竟然,那些骑着快马的兵士,开始动用弓箭。
柳无心被团团围住,一瞬间,他感觉比当年的摘星阁,还要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