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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研闻香而至,硬是挤出个位置来,乍看之下都是相熟之人,也不客气,自拿了刀便去割鹿肉。
“还得刷遍蜜,急什么。”
她身旁一人大嗓门道。
莫研愣了一下,方才只顾着吃没留神身旁的人,此时低头才发觉说话的人竟是满面胡须的老头,竟有几分似曾相识。
“你……你不是那个瘸腿老头么?”莫研放下尖刀,回想起河边一幕,奇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胡须老头拿了蜜罐往肉上刷蜜,压根没没理会她。
旁边的侍卫替他答道:“新来的马夫,耳背得厉害,你这么和他说话,他听不见的。”
“马夫?他腿都瘸了怎么遛马?”
“瘸归瘸,他骑马还不错。再说了,咱们这里,爹不疼娘不亲的,有个瘸腿马夫也算是对景。”侍卫倒也想得开。
“他姓什么?哪里人?家里还有谁?”当了三年捕头,莫研已成习惯。
“领他来的人管他叫老胡,哪里人不清楚,家里头就更不知道了,要不你自己问问。”
莫研疑惑地扫了眼老胡的腿,脏污的袍子下一侧空荡荡的,被风一吹,隐约便能看出木腿的形状。
“马上就能吃了。”老胡刷好蜜,转头朝莫研说道,嗓门大得近似于吼,直震她耳朵。
生怕他再吼,莫研忙连连点头,示意自己听明白了。这时一阵风卷过,她恰好坐在下风口,烟气直扑过来,呛得她不得不别开头咳嗽。
待她再回过头来时,身旁的老胡已经不见了。她起身张望,隔着薄薄的雪幕,看见他一瘸一拐地往马厩的方向去了。不知怎么,看着这个老胡,莫研心里总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是什么原因,正边割着肉边思索着,突然有人附到她耳边说话,骇了她一跳,险些割到手指。
那人说的偏偏正是:“发什么呆,仔细割着手!”
莫研狠狠用力割下块肉来,才转头看向来人。身后,宁晋头上带着个辽人冬日打猎时常戴的貂鼠皮帽,模样有几分滑稽,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火堆旁的人纷纷起身施礼:“参见宁王殿下。”
“坐坐坐,忙你们的,不用理我。”宁晋随意挥了几下手,示意他们都坐下,顺便又接过莫研手中的烤肉,拉着她出来,朝她道:“丫头,过来瞧瞧,看我打到什么好东西。”
“殿下,你不是去狩猎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宁晋才走了五日而已,莫研原以为他起码得去个十天半月的。
“又冷又累,没意思得很,再说小渝儿还病着,我也放心不下。”宁晋侧头问她道,“这几日,小渝儿身子怎么样?”
莫研摇头叹气:“公主迷上了钓乌龟,天天在外头吹风,我看再这么下去,她的病不加重就谢天谢地了,要好可难得很。”
“乌龟?”宁晋不解。
莫研只得把五彩神龟的由来再细细说与他听,待说完,才发觉自己已被宁晋领到牙帐大厅之中,两旁灯火照得通明,地上赫然躺着一头黑压压的庞然大物。
“这……什么东西啊?”
眼前这玩意实在太过庞大,莫研吃了一惊,不由自主地退后几步。
宁晋得意笑道:“熊!你没想到吧,我跟著他们出去,居然能猎到熊回来!子楚,把它翻过来给这丫头瞧瞧。”他招呼一直含笑立在旁边的吴子楚。
“不用不用,”莫研忙阻止,“我这么瞧着就够了。……这个……真的是你猎的?”她狐疑地望向宁晋。比起虎豹来,熊要更加难猎,她是知道的。若是别人倒也罢了,偏偏是素日养尊处优惯了的宁晋,说他第一次狩猎就能猎头熊回来,真是叫人没法相信。
“当然。”
宁晋得意非常,用脚踢踢地上的熊:“子楚,把这熊身上的三个箭孔翻给她瞧瞧,三箭都是我射的,还能有假。”
吴子楚依言上前,莫研凑前粗略一瞧,熊身上果然有三处血洞洞,血已经干涸,周围皮毛都结了痂。
“可这几个地方都不是要害?”莫研皱眉不解。
宁晋见她还是不信,语气间不由得有些微微恼意:“中了三箭,就算不是要害,光是流血也够要他的命。”
“是么?”
莫研还是将信将疑,不过她对熊不太懂,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见她模样,宁晋有些发急,他猎到熊,本就得意非凡,迫不及待地赶回来就是想在莫研面前炫耀一番,没料到却被她这般质疑,大大伤他的自尊。
“子楚,你来和她说!”他恼道,在厅中踱了几步,忽得瞥见外间不远处巡营而过的耶律菩萨奴,忙高声叫住他,“耶律大人,来来来!快过来,瞧瞧我猎的好东西。”
闻言,展昭略停住脚步,望向厅中的人,见莫研亦在其中,心中一动,便不欲进来。却不料宁晋已快步出来,不分由说地拉着他往里走。
卷三 第十八章
“耶律大人。”莫研看见他进来,微笑道,“伤可好些了?上次的药用着还好么?”
展昭点头:“多谢你的绿玉膏,已经好多了。”
宁晋听到此处,刷地转头盯住莫研:“绿玉膏?”
“嗯,就是你年初给我的那盒,你忘了?”莫研自然而然道。
“我怎么会忘,那盒是我好不容易从皇兄哪里要来的,你……”宁晋瞪她道。也难怪他气恼,当初为了要这盒绿玉膏,他还赔上几幅心爱的字画,就是怕这丫头在外面查案与人磕磕碰碰没轻没重,毕竟是姑娘家,身上若有青青紫紫未免不好看。没想到她居然随随便便就送了耶律菩萨奴,实在枉费了他的一番心思。
莫研还未说话,展昭已开口道:“即是如此,我拿来还与莫姑娘就是了。”
“不打紧,你先用着吧,待伤好全了再还我不迟。”莫研只好道,回头白了眼宁晋,低低道,“你够小气的,东西都已经给了我,还这么蝎蝎蜇蜇的。”她以为宁晋是觉得东西金贵,舍不得让人用。
“我……”
宁晋待要分辨,却又自觉失了身份,只得闭口不言。展昭却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微别开目光,故意岔开话题,朝地上道:“这么大的熊,要猎到可不容易。”
“耶律大人,你也说不易吧!”宁晋立时笑道。
莫研挠挠耳根,想起什么似的:“我怎么记得,熊,冬日里好像都躲洞里睡觉的吧。”
宁晋语塞,这点他倒是也听说过。
“也有饿了,出洞来觅食,而且个头这么大的熊我还是头一回见。”展昭淡淡道,替宁晋解围。其实他一看这熊便知是耶律宗真为了取悦宁晋,故意安排下服了昏药的黑熊,让他轻易射中。
“就是,你这丫头不懂就别乱说。”宁晋转向莫研,表情忽又有几分奇怪,没头没脑地问道,“这么说,那绿玉膏你原先是一直带在身上的了?”
“那当然了,这种药自然得随身带着,不然要用的时候找不到,岂不麻烦。”莫研理所当然地答道。
宁晋微抿着唇,笑意暖暖透出,又释然道:“既然给都给了,就别再往回要。回去后,我再想法子给你弄一盒。”
“好啊!”莫研喜道,“我可得先谢谢你。”
见她模样,宁晋笑而不语。
展昭将这幕看在眼中,心中又酸又涩,象有什么东西哽在喉间,草草朝他们拱手道:“我还得巡营,先行告辞。”说罢,便快步行出。
微雪在耳边纷飞,他尚能听见身后厅中传来莫研的声音。
“……马大嫂的手常被油溅得又红又肿,我以前就想着也给她要一盒绿玉膏。”
他暗叹口气,料想此时宁晋的脸色,只怕和绿玉膏差不多。
这日,莫研起床用过早食后照例来到赵渝帐中,奇怪的是,帐中空空如也,赵渝并不像往常一般在等她一起去垂钓。
“公主呢?”她出帐来,问旁边的侍女。
“公主一早就起来了,也不让我们跟着,我以为……你会陪着公主。”侍女也有些着慌,“会不会是去找宁王殿下了?
莫研调头就走,大略在营中查看了一遍,并未发现赵渝的踪迹。她忙急匆匆再往宁晋所住的帐中来,刚至帐前,便被吴子楚拦住。
“殿下尚未起身,有何事让我转告便是。”
“公主没来过?”
吴子楚茫然地摇摇头:“没有。”
“糟糕,那公主一个人跑哪里去了?”莫研挠挠耳根,顿时有些急了,“麻烦你禀告殿下,公主一早就独自出去,我现下得赶紧去找她,莫要出什么事才好。”
听见是这事,吴子楚也不敢耽误,立即就掀帘入帐内。莫研奔到马厩处,并未看见老胡,便胡乱牵了匹马骑上,朝水边驰去。
这日的雾比起寻常要大得多,水泽旁雾气弥漫,连续找了几处她们日里常垂钓的地方,皆不见赵渝的踪迹,莫研有些发慌,眼下水泽的冰层还薄得很,负不起人的重量,若是赵渝失足落水,那水冰凉彻骨……她没敢再往下想,下了马沿着水泽慢行,边打量四周,边大声呼喊。
不多时,宁晋与吴子楚,还有营中的部分侍卫也都骑着马出来了,呼喊声远远近近,高高低低,在雾中此起彼伏。
“怎么样?还没找到么?”宁晋循着声音,驰到莫研旁边,焦急道,“你们平常惯去什么地方?”
“平日就在这附近啊。”
莫研蹲在地上查看脚印,半晌,也未发现线索,怏怏站起,目光落在水泽薄薄的冰层上……
宁晋被她的眼神弄得直发毛,不确定道:“小渝儿不会水,应该不会太靠着水边走才对。”
从这里展目望去,冰层和岸边的区别还是看得出来的,公主应该不会走错,莫研稍稍安心,突然又想到:公主昨日曾说过,她很想某个人,会不会是去找这个人?问题却又回到了原点,她所想的这个人究竟是谁?
“公主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莫研没头没脑地问宁晋。
宁晋莫名其妙:“说什么?”
“比如,她心中想的人……”
“想我皇兄。”
莫研烦躁不安地摆摆手:“我说的不是这个,是她的心上人。
“没有,她怎么会和我说这个。”
“那她到底喜欢的人是谁呢?”莫研还在想。
宁晋打断她的思索:“现在不是谈的时候,先找到小渝儿要紧。”
“我当然知道。公主昨日还说很想他,我是在想,现下公主会不会去找这个人?”
“是谁?!”
两人面面相觑,都没有答案。
莫研费劲地挠着耳根,让自己条理分明地整理思绪,道:“第一,公主来辽国前并未有心上人,所以这个人肯定是公主到了辽国之后才认识的,那么他很可能是个辽人。第二,公主喜欢他,却又不能说出来,那就不会是耶律洪基。第三,……”
“第三是什么……”宁晋在旁听得津津有味。
“能让公主动心,说明公主与他必定曾有过接触,而非泛泛之交。在辽国,公主认得的人有限,而有过近交往的人就更少了……”说到此处,莫研突然就明白了,再想起昨日对话,更加确定无疑。
“原来是他!”
“谁?”宁晋追问道。
莫研摇头:“我暂且还不能告诉你,但如果真是那个人,公主就不会去找他。”
“你……”
宁晋气极,正待说话,突然听见远处有侍卫高声嚷嚷道:“找到了,公主在这里!找到了,找到了!”
两人顿时一喜,循声过去,看见老胡牵着匹马自雾中走出来,马上正驮着赵渝,神情略有疲态。
“小渝儿,你跑到哪里去了,害得我好找,就怕你掉水里头。”宁晋上前,又气又急道。
赵渝歉然一笑:“我自己也吓到了,本是想出来走走,没想到雾越来越大,走着走着就迷了路。幸好碰见出来遛马的老胡,这才没越走越远。”
“下次再不许一个人出来了,这可是你皇叔我说的,你非听不可。”
赵渝无奈垂头微笑:“我知道了。”
“走走走,回去喝口热汤压压惊。”
想来她自己也受了惊吓,宁晋不忍苛责,亦是无奈,策缰往回行去。
莫研随在赵渝身侧,将她略打量了一番,除了衣袍上有些腐叶,倒并无其他。她也松了口气,朝赵渝道:“公主,下次千万记得叫我陪着你,这水泽地势复杂,可不是闹着玩的。这次幸好碰上老胡,要不然,这雾若是一日都不散,那可怎么办。”
“这雾确是大,若不是听见老胡的马蹄声,我已有些慌了。”赵渝心有戚戚,“多亏了他。”
莫研看向老胡,后者牵着马一径在前蹒跚地走着,对两人的话恍若未闻。
卷三 第十九章
待回到营中,侍女端上熬好的燕窝粥给赵渝服下,她脸上方回复了几许血色。
“小七,咱们走吧。”赵渝朝莫研道,“说不定那龟就是喜欢趁着大雾出来。”
莫研“啊”了一声,不可置信道:“还要去钓乌龟啊?”暗中忙给宁晋使眼色,让他劝劝赵渝。
“别胡闹了,你身子还没养好,天天在外头吹风怎么行?”宁晋特地放重了语气。
赵渝淡淡笑道:“小皇叔,这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