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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没有人不想,但不可能,没有人能如意一辈子,也没有人会倒霉一辈子,福祸吉凶,冥冥中自有定数,上天注定的,人是逃不过的。”
没想到刘瑾会这么想,没想到刘瑾会看得这么透。
玲珑愣愣地望着刘瑾,傻了。
刘瑾笑了笑,笑得有点怪异:“傻丫头,你觉得怪,也绝想不到,不是你亲耳听见,你更不相信,象做爹的这个名誉不大好,被人指骂为巨奸的人,怎么会有这种看法,怎么会说这种话,是不是?”
玲珑定了神道:“那倒不是——”
刘瑾笑着拍了拍玲珑:“傻孩子,不必顾忌,也不必隐瞒,我可以告诉你,我确实有这种想法,但却绝不轻易对人说这种话,你是头一个听我说这种话的,恐怕这种话我也只会对你一个人说了——”
玲珑有点感动,轻轻叫道:“爹——”
“孩子,我明白我的作为,也清楚是天下人心目中的巨奸大恶,更知道有一天会成为大明朝的大罪人,但是没有人知道我,也从没有人愿意深究——”
话锋微顿,他有点悲怆黯然:“人非生而奸恶者,人之初,性本善,我的出身,我的早年,比你更悲惨,长大以后,更落个净身入宫,常人有的乐趣,我完全断绝,刘家的香烟,到了我这一代也算完了,把此身此生完全交给了皇家,也永远是个奴才,就算有一天能够脱离禁宫,也永远是个残废人,一无所有,我怎么能不抓权,我又为什么不能抢天下为己有,好好的在别的方面满足一下自己,这能算奸恶,能叫罪吗?”
一番话,听得玲珑胸气激荡,汹涌澎湃,她不但为之感动,甚至对刘瑾有些同情,觉得站在眼前的这个“大男人”,实在有点可怜,因之,不自觉地把娇躯偎进了刘瑾怀里。
刘瑾也拥得她更紧一点:“我不否认,我对任何人都怀着敌意,那是因为他们轻视我,他们嘴里不敢说,可是我从他们的眼光里看得出来,只有,我对你没有敌意,完全没有,因为你没有轻视我,你对我没有敌意,使我对你不必有一点提防之心。”
玲珑毕竟是个善良的女孩子,太善良了,在某方面,她是经验老到历练够,但在某方面,也可以说她涉世未清,她的堤防崩溃了,她觉得不该“害”刘瑾,自问也绝不会,因为刘瑾是那么可怜,那么值得同情,那么信任她。
但是,花三郎那方面怎么办?
玲珑开始矛盾,开始痛苦。
她本来打算套出密室的开启方法的,可是她没有。
从密室回到房里,玲珑矛盾与痛苦的感觉更甚。
本来,今天进密室是逐步渐进的目的达成,没想到刘瑾使她有了这么一个转变,她自己也没有想到。
她几乎不敢去看衣橱,但是她不能不面对它,不但要面对它,甚至得进去给花三郎送吃喝。
花三郎的精神永远那么好,但是玲珑从他的眉宇间发现了一丝焦虑,一丝忧虑。
玲珑只好装不知道,更不敢说。
但是花三郎提了,一边吃着,一边不经意的问:“玲珑,有进展吗?”
玲珑倒是直言无隐:“有,今天他带我去了,我刚回来。”
“呃!”花三郎为之兴奋,两眼之中也闪起奇亮的光芒。
“可是——”玲珑皱了一双黛眉:“我没发现有您要的什么证据。”
这不是实话。
花三郎一怔:“没什么?”
“啊!”
花三郎停了箸:“那么,那间密室里,藏的都是些什么?”
“古玩、玉器,还有些名家字画。”
“你自问他带你都看全了么?”
“你只带我一个人去的,既是带我去了,有什么理由不让我看全。”
这倒是……
花三郎也同意这种说法,他皱眉沉吟:“这怎么会,这怎么会——难道说,消息不准确?”
玲珑带点试探地问:“南宫姑娘有没有告诉您,那间密室里,藏的都是些什么?”
“没有,她倒是没说。”
“那么您所要的那些证据……”
“刘瑾罪恶的证据,一定是藏在最隐密的处所。”
“这么说,您只是凭的猜测。”
“可以这么说。”
“猜测怎么会正确。”
花三郎眉锋又皱深了三分:“如果说我的猜测不正确,我这趟回来,计划也就付诸东流,大明朝的命运——”
玲珑又有了不忍,更有些歉疚,她道:“或许,他真没带我看全。”
“不是消息不准确,就是他没带你看全,除了这二者再不会有别的了。”
“那——我找机会再进去看看。”
“玲珑。”花三郎抬眼凝目,吓得玲珑心里一跳。只听花三郎道:“告诉我密室在哪儿,我自己去,找到了拿着就走,省得你再跑,也省得再转手耽误了时间。”
玲珑忽然笑了:“您想抢我的功劳——”
“玲珑,这是正经大事。”
玲珑收敛了笑容:“我真不愿您抢我的功劳,也还不知道密室开启的方法,告诉您在哪儿也是白告诉您。”
后一句,是实话。
花三郎还待再说。
玲珑已站了起来:“您别急,欲速则不达,还是等我再去看看再说吧。”
她转身走了。
花三郎没动,也没说话,他一直望着玲珑那美好的身影直到被石门遮住。
他的眉宇间,又出现了忧虑,焦急神色,比前更甚。
玲珑是个聪明姑娘,她能看出花三郎心里想的。
她应该知道,花三郎比她更聪明,更具才智。
回到房里,玲珑面无表情,缓缓坐在了床上。
她开始想——
刘瑾值得同情、让人可怜。
可是,她爹、花三郎,甚至于大明朝跟普天下的百姓呢。
想来想去,越想越苦恼,得不到定论。
缓缓地躺在了床上,两眼发直,愣愣地望着帐顶。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睡得不安宁,尽是梦。
刘瑾、花三郎、她爹,甚至还有大明朝的锦绣江山与天下百姓,交替在她梦里出现。
她挣扎,她痛苦,硬是挣扎醒了。
醒过来又是一天。
坐在那儿呆呆的想。
想实际。
也想她的梦境。
孰轻、孰重,在她心里起了交战。
这该是她有所决定的时候了。
终于,她有了决定,是咬着牙,横了心,噙着泪水决定的。
除了她自己,谁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决定的。
屈指算算日子,当初她许诺的日子,不多了,已快到了。
就算她没有许诺日子,这种事,也应该是越快越好。
夜,再度来临,刘瑾出去,证实了,确确实实出去了。
她一个人悄悄地往密室的路上走去。
到了花园。
进了小亭。
花园不会错。
小亭也是这么一座。
但是,她却没有办法使小亭里那块石板降下去。
她试着搬动,触摸,甚至敲击,整座小亭都试遍了,几乎没有放过每一寸,但是枉然。
最后,她颓然地坐在了石凳上。
这是第一重门户。
这是头一关。
这第一重门户、头一关都进不去,还谈什么进入密室,还谈什么偷取证据。
玲珑,她就在这座小亭里呆呆地坐到了天亮。
给花三郎送吃喝的时候,她把情形告诉了花三郎。
花三郎急,但表面未动声色,反而尽量慰劝玲珑。
只因为,他不相信玲珑说的是实话。
他知道,这时候不能点破拆穿,更不能逼。
只有慢慢动之以情,动之以大义,再不然,就只有——
殊不知,他错了。
天又黑了。
玲珑没在房里。
因为花三郎从衣橱门缝外望,外面是黑的,没灯。
他轻开衣橱门,进了玲珑的房,又轻开窗户,象一缕轻烟似的飘了出去。
点尘未惊。
但,有用吗?
花三郎不是欠考虑,而是实在不得不自己采取行动。
可是,到目前为止,他还不知道那间密室,究竟在内行厂里的什么地方。
以他的身手,他的所学,可以保证不会惊动内行厂里的高手。
不会惊动谁没有用。
要能找到密室的所在才行。
即使能找到,他能开启吗?
花三郎不是没有想到这些。
而是,他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
有一点他不知道——
玲珑,正偎在刘瑾身边,她的手里,拿着一项金冠。
这是她硬逼人拿出来的。
手工精巧,相当好的一项金冠。
只是,金冠顶上缺了点什么。
谁都知道,那地方应该镶颗珠子。
不是普通的珠子,普通珠子跟这顶金冠不相称,适足减少这顶金冠的光采。
要一颗名贵的珠子。
玲珑看见过这种珠子。
这种珠子,只有刘瑾那间密室才有。
这顶金冠是干什么用的。
刘瑾当然用不着。
这位九千岁的权势,虽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毕竟是个太监。。
太监哪有戴金冠的。
据玲珑说,这顶金冠,是她做来送给那位殿下的。
东宫太子,年少英俊,戴顶金冠不但是最恰当不过,而且是相得益彰。
玲珑还说,这是给干爹做人情。
刘瑾焉得不乐。
本来,玲珑要什么都不成问题,当然,除了他那些“秘密”,现在更不成问题了,不但不成问题,刘瑾甚至要亲自陪着玲珑上“密室”去选一颗珠子。
照玲珑的意思,是不必刘瑾亲自跑,只要把密室开启的方法告诉她就行了。
但是,刘瑾不知是过于高兴、过于宠爱这个干女儿还是怎么地,坚持非陪着去不可。
玲珑拗不过,只好请干爹陪着去了。
玲珑有玲珑的主意。
你不是非陪去吗?行,我不信看不出,记不住开启的方法。
于是,玲珑偎着刘瑾,捧着金冠,“父女俩”去了密室。
走的还是那条路。
当然,内行厂里的路,走任何一条,都能到达花园。
可是没有必要,也没有理由走别的路。
巧的是,玲珑偎着刘瑾走进花园的时候,花三郎也进了花园。但花三郎看见了玲珑跟刘瑾,而玲珑跟刘瑾却没看见花三郎。
玲珑偎着刘瑾进了小亭,两个人降下去以后,花三郎象一缕轻烟也进了小亭。
他没有马上跟下去,他俯身在小亭内找寻机关按钮。
花三郎的经验不能说不够丰富,他的眼力不能说不够好。
但是,他找遍小亭,结果一无所获。
他正纳闷,那块圆圆的石板缓缓升了上来。
灵机一动,他开始在圆型石板的范围内找。
他找得非常仔细,只一匝,他立刻发现了一个可疑东西。
那东西在石凳的下方,只有一个钮扣大小,其颜色跟石色一样,就是白天,不仔细看也绝难发现。
可是,究竟是不是呢。
他伸手按了一下,石板动了,可是只往下降了一下就停住了。
花三郎明白了,忙伸手按住不放。
他又明白了,刘瑾进了小亭,不用伸手,只伸脚踩住这个按钮,石板就会降下,是极不容易让人看出他是怎么开启这处暗门的。
心念转动间,石板已降到底层,停住不动。
花三郎一打量眼前情势,立即向开着的石门挨了过去。
当然,他看见了密室里正在选珠子的玲珑跟刘瑾。
他可以进去,但是他没有进去。
只因为,石板降到底层后还会自动升上去,他还不知道再让石板降下来的方法。
如果不知道再让石板降下来的方法,他很可能会被困在此地。
一阵珠落玉盘似的轻笑声,他看见玲珑一手拿着金冠,一手捏着颗大明珠,偎着刘瑾走了出来。
他躲进暗处,紧盯着刘瑾,注意刘瑾两手的动作,以及脚下的每一步。
当玲珑、刘瑾出了密室,石门自动关上,花三郎仍紧盯刘瑾不放,看刘瑾每一步都踩在什么地方。
终于,玲珑、刘瑾停在了石板下降处,抬头上望,石板又缓缓降下。
玲珑、刘瑾登上石板升上去走了。
花三郎忙挨过去找石板降下的方法。
因为这是他出去的唯一一条路,他必须要先解决退路,否则,他就会被困在此地。
把刘瑾踩过的地方,一处一处的看,他失望了,没有找到类似的枢纽,铺地的石板,也没有一块是可以动的。
花三郎皱了眉,心想要糟。
又试着把刘瑾踩过的地方,按照每一步的次序重又踩了一遍,到了石板降下处抬眼上望。
下降的是花三郎的一颗心,不是那块圆形石板。
那块圆形石板,没有一点动静。
事实摆在眼前,他已经是出不去了。
这怎么办?
坐以待毙?
等刘瑾下次来,再乘机冲出去?
他不能死,更不能死在这儿。
但是,刘瑾下次来,又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就算能等到那个时候,刘瑾来了,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冲出去了,又怎么办?
指望玲珑?
玲珑一定会知道他走了,只要到了送饭的时候,马上就会发现。
但是玲珑不可能知道他上哪儿去了,绝想不到他会被困在这儿。
那么,又怎么能指望玲珑来救他。
花三郎的一颗心,霎时沉到了底。
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