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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影点了点头:“晚辈记得。”
书生道:“姑娘当也知道,我要他闭门读书思过事?”
黑影又点了点头:“晚辈知道。”
书生道:“姑娘可知道那为了什么?”
黑影道:“晚辈也知道。”
书生道:“姑娘,他早该回头了,谁知他还不知道悔悟,振秋夫妇要知道,不知要该多伤心、多痛心呢?”
黑影低下了头,默然不语,但旋又摇头说道:“是少镖头他太贪玩,交友不慎,认识不清,但,四先生,浪子回头金不换,天下做父母的,没有不疼儿女的。”
书生道:“姑娘,疼不是溺爱,那是两回事,假如振秋夫妇知道了这件事,我料他绝不敢护短,只有忍痛。”
黑影机伶一颤,道:“所以晚辈要恳求四先生开恩,如今四先生已大恩点头,赐诺成全,晚辈就放心多了。”
书生摇头说道:“姑娘,你这心,只能投一半,我只能做振秋妇的主,却做不了我大哥、二哥、三哥的主。”
黑影道:“他三位不知道……”
书生又复摇了头:“姑娘错了,那要看小秋,他若知悔改,立即猛回头那任何人不会知道,否则,纸包不住火,他绝难瞒过大先生三位,他三位也总有知道的一天,再说……”
顿了顿接道:“大先生已知此事,只是还不知道是小秋。”
黑影显然吃了一惊,道:“大先生怎么会知道?莫非是……”倏地住口不言。
书生淡笑说道:“姑娘,别怀疑我,我不是那种言而无信之人,是昨夜大先生自己听到了你我的谈话,姑娘走后,他才现身。”
黑影急声说道:“大先生他当时是怎么个表示?”
书生道:“自然,大先生很震怒,他当时便要追究,是我告诉了他姑娘的本来,把大先生给拦住了……”
黑影似乎吁了一口气,道:“多谢四先生。”
书生道:“别谢我,姑娘,只答我一句,你的心如何?”
黑影低下了头,又抬了头,含娇带羞,毅然说道:“晚辈心坚铁石,唯天可表,此心已他属,此身也非他不嫁,生是赵家人,死是赵家鬼,再请四先生成全。”
书生目中异采一阵闪动,道:“姑娘,再答我一句,你不懊悔?”
黑影答得感人:“祸福本天定,半点不由人,好坏都是命,晚辈但求报恩,其他不计,晚辈绝不懊悔。”
书生目中冷电暴射,一点头道:“姑娘,你让我敬佩,也让我感动,有你这一句,只要小秋他知回头,我说什么也要成全这门亲事……”
黑影道:“晚辈不敢再招四先生难受,但永铭心中,不敢或忘。”
她是说不敢再叩头跪拜了。
惹得书生笑了:“姑娘,这小秋可知道?”
黑影摇了摇头,话声有点儿幽怨:“恐怕他还不知道,一时晚辈也不愿让他知道。”
书生道:“小秋他够糊涂的,姑娘,为什么?”
黑影道:“他年纪尚轻,没一点成就,晚辈不敢误了他。”
书生身形猛震,目中异采大盛,良久才道:“姑娘奇女子,不是人间庸俗脂粉,这尘世委曲了你,你能让世间每—个女儿家深惭渺小,自叹不如,更让闻人俊敬佩无似……”
忽然沉声接道:“姑娘,你能等他多久?”
黑影道:“只要是为他好,晚辈能等他一辈子。”
书生想仰天长笑,但终于忍住:“姑娘,有你这一句话,闻人俊要好人做到底,绝不让他辱没你,你等他三年,我造就他一身艺业。”
书生说话可不是说说就算了,他向来说一句算一句。
黑影因感激,惊喜而泣下,颤声说道:“四先生,这恩德,晚辈感同身受,不多说了。”
书生道:“姑娘,这是以后事,目前能否救得了他,还在你。”
黑影本兰心蕙质,玲珑剔透,却因过份的喜悦,而有些糊涂,道:“四先生,您吩咐,晚辈该怎么做。”
书生道:“你愿意怎么做?”
黑影道:“四先生但请吩咐,为救他,晚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没那么严重,”书生道:“在大先生三位还没知道之前,想法子让他赶快回头,至于用什么办法,那在姑娘你了。”
黑影道:“晚辈明白了,敢不尽心尽力。”
书生道:“我再说一句,为姑娘,为他,我希望越快越好。”
黑影道:“晚辈省得,四先生放心。”
书生道:“我言尽于此,天色已晚,姑娘回去吧。”
黑影道:“晚辈遵命。”
盈盈裣衽,袅袅行向茫茫夜色中。
望着那无限美好的身影不见,书生突然叹道:“诚如大哥之言,此女可敬,可佩,又复可怜……”
又一声轻叹,飞闪不见。
刹那间,这偌大一座庭院中,又是一片宁静……。
…………………………
第二十二章 有女夜来
又是一个宁静的夜。
钩月高悬,群星闪烁,夜色,既凉且美。
小楼中,孤灯犹亮,灯火摇曳,除了偶而几声轻叹外,再也听不到一丝声息,这轻叹,满含忧郁无限愁。
是赵小秋独坐灯下,或和衣睡榻,或负手徘徊,眉峰深锁,脸上的神色,明显地显示出他那沉重心情。
桌上,平摊着那本游侠列传,不过,看样子,他是连翻都未翻过,本来是,寝食都难安,那还看得下书。
一阵徘徊之后,他又躺上了睡榻。
但,刚躺下,忽地,房门上响起了一阵剥落声。
敲门声不足为奇,但怪的是为何没听见有人上楼。
莫非他全神陷于沉思中,那过份的忧郁蒙蔽了耳目。
对赵小秋来说,这似乎不太可能,对一个一身功力不俗的少镖头来说,这近在咫尺,似乎更不可能。
赵小秋一震,翻身跃起,目注房门,沉声发问,“谁?”
门外有人应了一声:“我。”
是个无限甜美,俏生生的话声。
赵小秋神情一松,皱眉说道:“是梦雪,却怎地蹑手蹑脚吓煞人,进来。”
门外那位人儿笑道:“没想到惊了少镖头虎胆,容我陪罪。”
门儿轻轻地开了,一个黑衣人儿当门而立,盈盈敛衽。
赵小秋目光投注,带笑方待发话,蓦地,他神情一震,笑容凝注,脸上霍然变了色,沉声说道:“姑娘何人,夜入人宅……”
门外,可不是俏丫鬟梅梦雪,是另一个美艳无双的俏人儿,陌生得紧,他从未见过。
只听黑衣人儿笑道:“有道是‘深夜客来茶当酒’,我这个人好应付,茶、酒俱可免,但一见面就声色俱厉,这总不是少镖头待客之道。”
说着,迈动了莲步,而跨了进来。
不但是不请自来,而且是登堂入室。
赵小秋双眉一挑,沉声喝道:“站住。”
黑衣人儿倏然停步。嫣然笑道:“别那么凶好不?……”
赵小秋截口说道:“我没工夫跟姑娘说笑,也不愿翻脸动手,让人笑我不懂待客之道,一个姑娘家夜人人宅,且登楼入室,总不是应该的事,彼此素不相识,姑娘若找赵小秋有事,请楼下客厅待客,要是没有事,由那儿来,请回那儿去,否则别怪我不通礼数,要下手逐客。”
黑衣人儿美目异采一阵闪动,“哟”地一声,笑道:“你倒挺会骂人的,完全一付老夫子面孔,少年俊秀,‘玉面小神龙’少镖头,我素闻洒脱豪迈,却不料耳闻是虚,眼见是实,这般迂腐难耐,相逢何必曾相识,要没事,我何必夜登人楼来找骂?不妨告诉你,我是为你好,不然你就是拿轿子请我,我也不会来,至于你要动手逐客,只要你自信能赶得走我,我就在你眼前,尽管请。”
这黑衣人儿好会说话的一张嘴。
这一顿抢白乍听是理,其实是蛮劲三分,不讲理。
赵小秋是又惊又气,哭笑不得,双眉—一挑,道;“姑娘,女儿家颜面要紧,声誉更重,你要三思。”
显然,他让人一步。
岂料,黑衣人儿娇靥—仰,道:“我何止三思?没经多思考,我就不来了,心放在中间,行事光明磊落,毁誉褒贬,一任世情。”
这敢情好,她不在乎.可说的也是理。
赵小秋可没那么好心情,脸色一变,道:“姑娘,你可别逼我。”
黑衣人儿目光深注,那是清澈、深邃、令人心悸的——双秋水,她说;“逼你,逼你什么,谁愿意被人动手相逐?”
赵小秋威态一敛,道:“那么,姑娘请下楼,自回来处。”
黑衣人儿摇了头:“你说得好,女儿家随便进一个大男人的房,已属不检点,何况深夜?那非让人蜚短流长不可……”
顿了顿,接道:“由此,你该知道,我确是有事,不然,我不会冒这么大险,也是为你好,要不然,谁也不愿自招物议。”
赵小秋道:“那么,容我楼下客厅待客。”
这总可以了。
谁知,黑衣人儿摇了头:“不行,这事不能让第三者知道……”
赵小秋变色说道:“姑娘……”
黑衣人儿美目—瞪,截口说道:“别自作聪明往坏处想,少镖头该懂个心头明朗,暗室中自有青天,如是,虽孤男寡女,何处不能谈话。”
倒反被她奚落一番。
赵小秋玉面通红,良久不能作一言,半晌方道:“姑娘果真有事?”
黑衣人儿道:“没事儿我会来?你岂非多此一问?”
赵小秋心中又有了气,挑了挑眉,但却忍了:“那好,请姑娘先明示姓名,来处。”
黑衣人儿美目凝注,两排长长睫毛一阵眨动;“你要干什么,问案?”
赵小秋脸又一红,道:“‘三义镖局’中任人来去,这楼头任人进出,要是连人姓什名谁,由那儿来都不知道,岂非有些说不过去?”
黑衣人儿笑了,编贝微露,好美:“看不出你倒挺会说话的……”
顿了顿,接道:“姓梅,草字—个萼字,君家近邻。”
好一个君家近邻。
赵小秋一怔,道:“怎么,你也姓梅?”
“也姓梅?”黑衣人儿美目略一眨动,道:“难不成少镖头红粉知己另有人姓梅?难不成只许她姓梅,我就不能姓梅?”好厉害的一张嘴。
一句“红粉知己”听得赵小秋脸又一红,道:“我家近邻,没有姓梅的。”
黑衣人儿道:“那是你少镖头不知道,不信趟子手中试打听,君家近邻,可是刚搬来个姓梅的。”原来是刚搬来的。
赵小秋释然了,道:“彼此既不相识,更缘悭一面,姑娘找我何事?”
黑衣人儿道:“我有龙宫方,专程来为少镖头治病。”
这该是第二个人说他有病,而且也是个姓梅的。
赵小秋淡然说道:“多谢姑娘,不敢劳动,我好得很。”
黑衣人儿美目深注,道:“好得很为什么面带沉忧,深夜不寐,长吁短叹?”
问得好。
赵小秋脸色一变,道:“那是我的心中私事……”
黑衣人儿接得快:“心病也不是没药可医。”
赵小秋道:“或许有,但不是姑娘所能医。”
黑衣人儿笑道:“我可是开过一张药方了。”
赵小秋刚一怔。
“忘了?”黑衣人儿接着说道:“少镖头烧的那张?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怪不得字迹娟秀,怪不得隐散异香似出白兰闺,原来是她。
赵小秋心中猛震,不由退了一步,变色轻喝:“姑娘到底何人……”
黑衣人儿淡然说道:“我再说一遍,梅萼,君家近邻。”
赵小秋冷笑说道:“姑娘,赵小秋眼中可揉不进沙子。”
黑衣人儿淡笑摊手:“少镖头要是不信,我莫可奈何。”
赵小秋冷冷一笑,道:“我知道姑娘功力惊人,也自知或许不是敌手,但姑娘要知道,‘三义镖局’中,自有高人在。”
黑衣人儿道:“少镖头指得是神州四奇?”
知道得不少。
赵小秋无暇多想,毅然点头:“不错,姑娘明白就好。”
黑衣人儿笑了笑,道:“我明白,只可惜少镖头太糊涂。”
赵小秋道:“怎么说?”
黑衣人儿道:“我以为少镖头不会愿意惊动他四位。”
这可不差,那怎么敢?
赵小秋如突遭重击脸色一变,机伶寒颤,垂首不语。
黑衣人儿笑了笑,又道:“少镖头要知道。‘三义镖局’中.如今是卧虎藏龙,我要是没有所恃,我也不敢轻易登楼……”
赵小秋猛然抬头,神色怕人,目中杀机方闪。
黑衣人儿已然又道:“少镖头,莫忘了,你本人不是我的对手。”
赵小秋威态一敛,颓然说道:“姑娘,我领教了,只恨我当初走错一步路,如今把柄落人手,只有任人宰割了,有什么事说吧。”
黑衣人儿目中异采一闪,道:“少镖头错了,我没有恶意,纯为少镖头治心病而来。”
赵小秋黯然悲笑,摇头说道:“姑娘,我这心病你治不了。”
黑衣人儿目中异采再闪,道:“莫忘了,我有龙官方。”
赵小秋唇边抽搐,悲笑说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就是大罗金仙……”
“少镖头好大胆,”黑衣人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