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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锋杰却仍愁眉不展,沉思不语。
“二殿下仍然在忧虑大唐诸如魏征、李绩、李靖、秦叔宝等思虑稳重,百战成精之辈可能猜出我们东突厥的这个小小诡计?”锦绣公主轻声问道。
“嗯,就算是他们没有猜到,李世民也应该会猜到的。”锋杰思索着说。
“李世民?”锦绣公主抬手抚了抚秀发,发出一阵轻柔而微弱的笑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了她的身上,屏息静待着她作出自己的判断,连锋杰都不例外。在她的面前,每个人都有一种高山仰止的奇妙感觉,仿佛只要她能想到的妙计,都是自己所无法企及的。
“各位认为李世民是一个怎样的人?”锦绣公主沉声问道。
“他是个阴险毒辣,奸狡成性的无耻小人。”一个嘶哑而粗豪的声音霍然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原来是东突厥第一猛将曼陀在发话。
每个人的嘴角都浮现出一丝笑意,但是没人反驳他的观点。
原来,曼陀在协助宋金刚突击李世民的老巢──太原之时,正面作战所向披靡,斩敌成万,却被李世民以避而不战,坚壁清野之策困在太原城下,最后粮尽而逃,落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成了大唐与突厥交战的典型范例,端得是丢尽了脸。
锋杰忍住笑意,想了想道:“在战场之上,李世民可以说是一个完美无缺的军事天才。柏原之战,他示敌以弱,诱敌深入,再焚烧所有粮道,填满所有水井,烧毁所有村落,坚决实行坚壁清野之策,最后终于迫使宋金刚和我们突厥劲旅铩羽而归。洛阳之战王世充坐拥坚城,窦建德突袭虎牢,大唐军队坐困东都无计可施。而李世民居然够胆兵分两路,以壁清野之策稳守虎牢,令窦建德方寸大乱,急于决战,而以减兵增灶,连营战壕之法困死王世充于洛阳。最后,对窦建德施以牧马西山之计,令其大意轻敌,再以骑兵突击,如神迹一般击穿了窦建德主阵,令其一战而擒,王世充最后也只有弃城而降。这两次战役足以证明李世民精擅用兵,既有稳重坚忍的老练,又有果决勇豪的狠辣。”
“此人甚是厉害,用兵如神,可以说是全无破绽可循。”博古台听完锋杰的分析,深有所感地说。
提到李世民的名字,在帐中的所有桀骜不驯的部落首领,都露出惴惴不安之色。
锦绣公主轻笑一声,对锋杰道:“二殿下,你为何没有说李世民对西秦之战,他在那一战中的表现,可也不错啊!”
锋杰一愣,道:“那一战,李世民除了曾经和庞玉、梁实等名将率领数千轻骑击败薛仁杲和宗罗侯,令薛仁杲在折庶城授首还算可圈可点之外,其他的并无突出之处。因为薛仁杲骄横傲慢,宗罗侯有勇无谋,都非可以久战之辈,在当时的环境下,战胜他们,谁都可以办得到。”
锦绣笑着摇了摇头,道:“锋杰,难道你不知道大唐臣民把这浅水原之战,当成了李世民以数千轻骑击败薛举父子几十万大军的传奇战例,史册上更把浅水原之战和柏壁之战、洛阳之战,还有虎牢之战并称四大经典战役。”
“真是笑话,”锋杰失笑道:“西秦称雄之时,薛举父子傲慢无礼,得罪了我们大汗。父亲当时抽回了所有协助薛举的突厥部队,还令人刺杀了薛举,以示惩戒。再加上李家父子派使求和,许以子女财帛,劝说我们大汗兵发五原郡令薛仁杲腹背受敌,几十万大军半数四散,才令到只得八万贼兵的李世民一战而胜。否则,李世民当时早已经被青凤堂主的剑气刺成重伤,如何能够率领八万良莠不齐的军队战败西秦的百战雄师。这一战,只能证明李氏王朝擅使权谋,和他们的武功没有什么关系。”
“说得好,”锦绣公主一拍手道:“二殿下刚才已经暗示出了李世民的缺点。他身为将领,身经百战,用兵如神,但错就错在他同时又是一个励精图治的帝王。别的将领,即使立下了天大的功劳,也要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谨慎小心,莫要犯下功高盖主的失误。而他身为帝王,则不用考虑这一点,凭自己实力取得的战功当然要宣扬,而非自己应得的战功也要粉饰一番,当作自己的丰功伟绩,让世人崇拜,这就是古往今来所有中原帝王的可笑之处。他们当上帝王之后,往往夸大功勋,掩饰自己犯下的过失,以宣扬自己十全十美的形象。久而久之,他们就会以为自己根本就是完美无缺,无可挑剔,乃是上天选定的神子。”
锋杰缓缓点头,沉声道:“没想到以李世民如此人物,也不免流俗,确实可叹。”
“各位可知道李世民这一生中最遗憾的是什么?”锦绣公主又问道。
关于这个问题,没有人答得出,每个人都凝神聆听着锦绣公主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不肯有丝毫遗漏。
此时此刻,锦绣公主的轻言慢语已经将帐中每个人的心神抓住。
“李世民最大的遗憾就是从来没有在堂堂正正的沙场之上,击败过我们东突厥的军队。每一次和关内群雄的交锋,无论他使出如何精妙的计谋,都要仰仗对我们突厥人的贿赂才可以保证全胜。西秦是如此,刘武周是如此,刘黑闼也是如此。渭水之战更不得不和我们结下白马之盟。而且,在李唐开国之初,他们曾经向我突厥称臣,此乃李氏父子的奇耻大辱,也令他们对我东突厥恨之入骨。”锦绣公主冷笑一声:“他现在最想干的事就是挥军直取定襄城,让我们的大汗在他面前跪地臣服。”
帐中一片默然。
良久,锋杰才咳嗽一声,道:“锦绣,妳的意思是李世民将会派大军攻打定襄?”
锦绣公主点点头,道:“所以,我们的示敌以弱之计正中他的下怀。信我吧!他只要一个理由令他认为可以兵发定襄城,他就绝对不会转第二个念头。”
锋杰只感到浑身一阵发麻,冷汗毫无节制地顺着脊背滚滚而下,思索了良久,才道:“锦绣,原来的示弱之计不止要大唐军放松警惕,而且还要促使李世民把他的精锐军队调离长安沿线的防御,而去攻击定襄城。”
“正是。”锦绣公主肃然道。
“那不是太便宜我们了?”曼陀满脸喜色,搓着大手兴奋地说。
“不……不太可能吧?”博古台和扎尔杰互望一眼,难以置信地说。
锦绣公主的这个推断,令博古台和扎尔杰这两个以冷静沉稳见长的塞外武将失却了一向的风度。
而在阿保甲和铁弗由的眼前,仿佛已经呈现出长安朱雀街头无数如画的美女和数不清的金银财宝,两个人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如在梦中。
只有回鹘王子菩萨没有感到锦绣公主的论断有何大胆之处,只是痴痴地看着她,频频点头,毫无异议。
“如果大唐军队真的出关突袭定襄城,那长安城岂非我辈囊中之物?”锋杰的脸上露出自信的神色。
“错了。”锦绣公主打断了他的话头,肃然道:“是除非他们兵出塞外,攻打定襄城,否则这一仗我们将会有败无胜。”
这句话宛如一盆冷水,将每个人的美梦浇醒。
“此话怎讲?”阿保甲忍不住问道。
“李世民和麾下的一群臣子均是百年难遇的名将,士卒用命,汉人自古以来经营城市,攻城守城的经验可以说是天下第一,这一点是我们突厥军队无论如何也无法抗衡的。长安城乃至附近的周边城市的防御固若金汤,当得起铜墙铁壁之喻。如果不能让他们在城中的防守兵力减少大半,我们根本没有夺城的希望。攻不下长安,我们草原上的诸部落迟早要被大唐一一平定。”锦绣公主沉声道:“所以这一次我志在必得。”
说完这句话,她环视了帐中一眼,发现所有人都屏息静气地凝神静听,满意地点点头道:“虽然我们已经作了年余的安排,保密工作也做得滴水不漏,但是为了确保万一,我仍然要进行一番布置。”
第二十一章中原云涌
山河千里国,城阙九重门,不睹皇都壮,安知天子尊。处于山峦环抱,八水环绕的关中平原的大唐帝都──长安城,又迎来了一个新的黎明。
六街之上,沉稳洪亮的鼓声隆隆响起,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沉睡的都城宛若从梦中醒来的雄狮,开始了一天的活动。
早期的小贩和行脚商纷纷云集东市西市,开始一天中例行的早集买卖。皇城中的宫役们开始在宽阔的皇城街道上撒水打扫。
金盔金甲,气宇轩昂的金吾卫士们开始在处于长安城中轴线的朱雀大街上完成交班仪式,开始清晨的巡逻。
当清晨的阳光渐渐开始洒落在宫城主体建筑──太极宫前的承天门上之时,太极宫一十六座宫殿的宫顶琉璃瓦都开始发散着金灿灿的耀目光华。
太极宫,东宫和掖庭宫这三个建筑群组成了大唐皇朝的宫城。其中东宫是太子居住办公之所,而掖庭宫乃是太监宫女工作休息之地,只占宫殿群的一小部分。
而太极宫占地广阔,包含太极殿、两仪殿、甘露殿和延嘉殿四大殿,还有中书省、门下省、舍人院、宏文馆、凝阴阁和望云亭等重要建筑。
大唐天子中朝之地往往选在太极殿上,每月朔望两日,汇集文武百官,共商国事。而日常的内朝则选在环境清幽的两仪殿,大唐朝廷中的股肱之臣往往要在内朝之时和天子共同商议天下大事,并将周密计划的国政大事提到中朝讨论。
当清晨的阳光射入两仪殿的大堂之上,聚集在此地的文武大臣这才恍然发现,自己已经在这里整整待了一夜。
坐于御书案之后的唐太宗李世民用力揉了揉开始发花的眼睛,道:“东突厥和铁勒的关系已经非常明朗,薛延陀已经明确向我朝表明了归降之意,并请求我朝派遣兵马共讨东突厥,我已经予以拒绝。”
“圣上英明。”一人上前一步朗声道。
此人面如冠玉,目如朗星,颌下三缕美髯,衣冠整洁,风度翩翩,原来是尚书左丞兼秘书监魏征。
只见他接着道:“我朝自白马之盟之后,休养生息,鼓励生产,如今户籍人口刚有回升,此刻出兵,虽然可以在更大程度上打击突厥,令其元气大伤,但是兵凶战危,自损一定更重,实非上策。圣上可待突厥与铁勒拚个两败俱伤,而本朝人口增长,兵源大增之时,再徐图后计,方为上策。”
李世民深深看了他一眼,深思着点了点头。
尖嘴猴腮,目光犀利的兵部侍郎侯君集的脸上却露出不敢苟同之色,上前一步道:“陛下,昨日整夜我们都在讨论东突厥的近况。各位大人都同意自突利、郁社设降唐以来,东突厥每况愈下,早已经到了日暮穷途。如果不趁着这个关键时刻,对其进行进一步的打击,令其灭亡,等到他日恢复元气,就悔之晚矣。”
这时,尚书右仆射兼吏部尚书杜如晦走出行列,道:“陛下,东突厥凶残暴虐不得人心,大草原上各族对其早有不满。如果我们能够对草原诸族示以恩宠,赏以财帛,联姻结好,承诺永结兄弟之邦,孤立东突厥,则东突厥必遭大草原诸族的围攻,灭亡只在旦夕,我朝不必花费一兵一卒即可令其灭亡。出兵讨伐,大可不必。”
李世民的脸上露出一丝莫测高深的笑意,道:“杜公谋略,果然稳妥巧妙。”
杜如晦躬身称谢,回归班列。
左武卫大将军秦叔宝此时走出班列,进言道:“圣上明鉴,东突厥灭亡在即,自不待言。然本朝初创之时,多受突厥贼子荼毒,贫民百姓死伤无数,士兵军马每被胡人残杀。士卒将士日思夜想,无不盼望出兵复仇,若令他们这般自损而亡,焉能出我大唐子民的心头恶气。”
右武卫大将军程知节也蹿了出来,道:“叔宝说得极是,我还有个理由要攻打东突厥。”
“噢,”李世民的脸上露出好奇的笑意,道:“知节这一次也有道理要讲?还不快快说来。”这番话令在场的文武大臣都轻轻笑了起来。
程知节朝他们瞪了一眼,咳嗽一声,道:“陛下,我朝平定四方,征战十数载,战旗所至,无往而不利,其间所出的名臣悍将数不胜数,此乃大唐无上的财富。若听魏大人之言,徐图后计,那么这些老臣子到时候说不定大半都已经去世,朝廷派兵点将,定会一塌糊涂,反而不如现在发兵,胜算来得更大。”
此话一出,李世民带头笑了起来,更引得满朝大臣哄堂大笑。
只听李世民道:“知节定是这些时日手痒的难受了吧?”
程知节嘿嘿傻笑了一声,挠了挠头,和秦叔宝一起回归班列,稳稳站好。
正在这时,并州都督大唐名将李绩走出班列,躬身道:“陛下,微臣认为,此时进攻东突厥不甚妥当。”
李世民的神色凝重了起来,道:“李卿尽管直言。”
李绩沉声道:“东突厥称雄大漠数十年,控甲百万,部落首脑众多,实力雄厚。如今虽然突利、郁社设降唐,带走十万民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