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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化身,必能带给村落福瑞!”
村民们将信将疑,旺度抹了把婴儿流下的鲜血,老人小心地把婴儿抱过来:“湿婆神降临人间,必以牛面示人。”当他目光触及婴儿被扯断的脐带时,面色一变,又立刻掩饰道:“要杀孩子,先杀我。”
老人的年龄无从得知,在村里所有人有记忆的时候,老人就已经是现在这副苍老的样子,如同村中央那棵古老的棕榈树,皲裂的树皮刻着岁月的痕迹。
既然老人如此说,村民们自然不敢违抗。虽然他们崇拜湿婆神,并且由此而尊重牛,但是一个人如果长出了和妖怪一样的牛头,却又是另外一种心态了。
德鲁说什么也不敢抚养亲生骨肉,老人只好颤巍巍地抱着婴儿,回到村东头独居的小屋。
自此以后,老人每天都会挨家挨户讨食,一口米粥,一碗菜汤,先放到自己嘴里温好,再喂给小德鲁。
小德鲁总是会伸出粗糙的舌头,将老人嘴里的食物舔舐干净,就像一头牛。
只有看到小德鲁吃饱了沉沉睡去,老人脸上才会露出欣慰的笑容,眼中却有一抹深深的忧伤。
五
就这样过了十三年,小德鲁在老人的呵护下茁壮成长,渐渐长成了半大小伙,可是他的脑袋却更像一头牛了!他也知道自己长得和别人不一样,在村里经常受到孩子们的欺负,更让他受不了的是大人们厌恶的眼神,包括他的亲生父亲。所以他总是把自己锁在屋里,每天望着小小窗户外的四角天空发呆,等待老人把食物带回。
“上天赐予你生命,肯定有他的意义。”当小德鲁狼吞虎咽地吃着一点点老人讨来的残羹冷炙时,老人总会柔声安慰。
“爷爷,是谁在唱歌?”小德鲁和老人坐在屋外纳凉时,经常听到村中传出黄莺般动听的乡谣,清澈干净的嗓音,如同山间潺潺流动的山泉。
“那是旺度的女儿莎拉,”老人慢慢地摇着芭蕉叶子替小德鲁驱赶着蚊蝇,“我们小德鲁有喜欢的人了啊。”
“不……不是的。”小德鲁摇着硕大的牛头,自卑地低声说道。
“我的孩子,你见过田里耕种的牛吗?”老人望着满天繁星,沉声说道,“它们之所以得到人的尊重,不仅仅因为它们是湿婆神的坐骑,还因为它们通过辛勤的劳作,给人们带来了食物。孩子,你选择不了相貌,但是可以选择你的心。”
“只要你有一颗帮助人的心,会得到村民尊重的。说不定还会娶了莎拉。”老人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疲惫得似乎要睡着了。
“爷爷,真的吗?”小德鲁抬头看着漆黑的天幕,一颗流星滑过。
“当然是真的。”老人手中的芭蕉叶子掉在地上,“要做个好人啊。”
“嗯,我一定做个好人。”小德鲁点着头,脸上浮现出一丝久违的笑容。
可是好景不长,唯一不嫌弃他、抚养他长大的老人,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他去世了!
葬礼很简单,出于对老人的尊重,村民们都参加了。晴朗的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村民当即一哄而散,只剩下跪在泥水里的小德鲁。
“爷爷,我既然选择不了我的相貌,那我就选择我的心。你在天上要看着我啊,我会做一个好人的。”
小德鲁的脸上,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
乌云密布的天空,一丝曙光撕裂了铅云,如同老人慈祥的笑容。
村民们每天清晨都会发现,农田每天晚上都会被犁种得整整齐齐,灌溉上甘甜的溪水。终于有人发现,夜深时,小德鲁会偷偷带着农具在田地里做农活。
他的力气极大,农活干起来很快,在即将天亮时,他会满足地坐在田边休息一会儿,偷偷收拾农具回家。
丑陋的脸,圣洁的心!
渐渐地,村里人偶尔见到小德鲁,都会报以笑脸,把手中的食物往他手里塞。小德鲁总会涨红了脸,把手背到身后,嗫喏着:“我不要……爷爷说过,做一个好人是不求回报的。”
于是,每天清晨他回到家中时,屋门口都会堆着几筐香喷喷的馕饼,一坛子熬得让人忍不住流口水的咖喱。
馕饼蘸着咖喱,就着山泉,听着莎拉萦绕在村中每一个角落里的歌声,小德鲁的牛脸就会露出一丝甜甜的微笑。
生活的意义,对他来说,很简单。
如果爷爷看到了,也会很高兴吧。小德鲁望着天空的云彩,默默地想。不过他的父亲老德鲁在一次独自出村打猎后,再没回来过。有人说他被猛兽吃掉了,也有人说他受不了亡妻和畸形儿的刺激,远走他乡了。
村子里的时间宁静又缓慢,不知不觉又流过了七八个年头。德鲁已经被全村接纳,似乎看得久了,谁也不会觉得这个牛头人有多么可怕。
就连最美丽的莎拉,都会壮着胆子摸摸德鲁的脑袋,葱嫩的食指从额头顺着鼻子滑过下巴,然后娇笑着唱着歌跑开。
德鲁总会痴痴地站很久,欢快地仰天长啸,发出牛的叫声!
六
世外桃源般的村庄,遇到了百年难得一遇的大旱!树,枯萎;土地,龟裂;庄稼,颗粒无收。村民们再也没有安详的微笑,没有粮食,男人们只好去山上打猎。可是大旱天气让动物都纷纷逃离,每天只能带回几只麻雀、刺猬,直到空手而回。
当树皮都吃干净,土里的蚯蚓都挖出来生生吞掉,喂奶的母亲,奶头被孩子吮出了血水后,胃里火烧火燎的饥饿感让人们失去了理智,举起屠刀挥向他们心中神圣的牛。
靠着这些牛肉,饿得几乎发疯的村民又苟延残喘了几天。没有食物的空虚和吃饱后的满足,让村民更加疯狂。所有人都瘦得如同厉鬼,目光涣散地游走在村子里,看见一点点类似食物的东西,哪怕只是一撮泥土,都会争抢厮打着往嘴里塞!
德鲁也已饿得奄奄一息,每天只能虚弱地出村,半夜才会回来。谁也不知道他出去做了什么,这种时候,谁还有心思顾及别人呢?
生命面前,每个人都是自私的。
深夜,将要饿死的人们躺在家里,谁也没有察觉到,一个消瘦高大的身影偷偷撬开了琪娜家的房门。琪娜的丈夫已经饿死了,刚刚三个月的儿子饿得只剩下小小的一团,皱巴巴的皮肤如同百岁老头。
近乎昏厥的琪娜紧紧抱着儿子,她已经没有奶水,连最后的血水都已经耗干,儿子干裂的嘴唇上满是血痂,张嘴哭着,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忽然,她觉得怀里一空,儿子被夺走了!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她竟然从床上挣扎而起,撕扯着夺走儿子的人。那个人戴着面罩,几下摆脱了琪娜的纠缠,把她推翻在地。慌乱中,面罩落下,琪娜从倒影中看到,那个人长了一个牛的脑袋!
当德鲁兴奋地回到家中时,几乎全村人都愤怒地举着火把,站在他家门口等着他。
“你们……你们……”德鲁有些慌乱,可是他没有意识到危险,很快又笑了,因为他相信,一旦说出一件事情,全村人都会高兴。
好久没有听到莎拉的歌声了!
“嘭!”一条粗大的木棍砸在他的头上应声而断。他晃了晃身体,脑袋嗡嗡作响。
“杀了他!”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村民们疯狂地叫着,饥饿已经把他们变成了鬼!德鲁根本没有来得及说话,也没来得及挣扎,只能下意识地保护住丑陋的牛头,任由棍子雨点般砸下。
“你们……你们到底怎么了?”德鲁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低声呻吟着。终于,他的手无力地垂下,“嘭!”木棍落下,砸裂了他畸形的鼻子。
他再也说不出话,只觉得眼睛越来越沉重。模糊中,他看到村民从他的屋里拖出了无数人的骸骨,还有一个死去的婴儿。
“啊!”琪娜披头散发地扑向他,狠狠地撕着,抓着,咬着!
“这个怪物,竟然吃尸体!竟然吃人!”旺度挥舞着火把,“他根本不是人!他是牛头妖怪!吃了他!”
疯了的琪娜嘴角还挂着一绺德鲁的肉,也许是新鲜的血肉勾起了她的食欲,竟然咀嚼着咽下,喉间发出“咕噜”一声。
村民们“嗷”的一声,如同狼群扑向德鲁!
迟钝善良的德鲁仍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就要被已经饿疯的村民吃掉。
“如果这样能让村民活下去,那么我死得也是有意义的。”德鲁闭上了眼睛,嘴角挂着笑容。
恍惚间,他似乎听到了莎拉的歌声,还有她那张饥瘦得像骷髅、曾经美丽的脸。
我不能死!起码我要告诉莎拉那件事情再死!求生的欲望让德鲁猛地爬起,跌跌撞撞向莎拉家跑去。
人群如同狼群,嘶叫着追去!
德鲁的心脏几乎要炸裂,双腿像是被沸水浇过,滚烫得根本迈不动。强忍着全身的伤痛,德鲁终于冲到了莎拉家,不由分说地推开门,闯进内室!
“啊!”莎拉一声尖叫!
德鲁看到了屋里的一切,愣住了!
当村民追来时,发现德鲁盘坐在莎拉家门口,双眼已经被挖去,巨大的眼球平放在掌心里。
“吃了我吧。”德鲁昂首向天,一片黑暗中,他再也看不见漫天星星。
狂躁的村民扑向德鲁,撕扯着他的肉,掏出热气腾腾的内脏,拼命往嘴里塞。
一片乌云,遮住了凄惶的月光。
地上,只剩下一副牛头人骨。
几天后,旺度在牛首山最偏僻的山沟里发现了一汪泉水。全村得救了,为了感谢旺度,村民推举他为村长。整个村庄又恢复了欢乐祥和的宁静。不过人们对吃掉德鲁这件事情不约而同地保持了缄默,仿佛这个村子从来没有过长着牛头的怪物,只是在每天清晨来到农田时,有几个村民会不由自主地叹口气。
德鲁的骸骨在混乱中不知所踪,人们似乎刻意地遗忘了。
过了一个多月,村中又丢了一个婴儿!熟睡的妈妈惊醒时,看到戴着头套,脑袋异常巨大的黑影刚从屋中跑出。
两天后,婴儿被啃食干净的骨骸完整地堆放在村口。
这一恐怖事件,彻底唤醒了村民对那天晚上野兽般行径的记忆。所有人都心惊胆战地说着同样一句话:“德鲁的鬼魂回来复仇了!”
抢食德鲁之肉最凶的猜塔在上山打猎时失踪,几天后,他的骨骼出现在村口!
全村陷入了无比的恐慌,甚至有一家村民,连夜卷铺盖逃跑了!
七
旺度阴沉着脸回到家中,莎拉的内室被德鲁闯进,尽管他按照古法把德鲁的眼球混在鸡血、大米里面捣烂,糊在床底,可是女儿不洁的传闻却无论如何都平息不了。甚至有人说德鲁早和莎拉暗中好上了,否则为什么在生死关头时要逃到莎拉家里。
如果不是因为旺度发现了水泉,可能下一个遭殃的就是他家了。谁能知道一群饿疯了的人能做出什么事情!
莎拉乖巧地泡上姜茶。旺度一口一口抿着,瞥着眼打量着女儿。
“那天德鲁做了什么?”旺度冷森森地问道。
莎拉撇了撇嘴:“还能做什么,就是把泉水的位置告诉我了。”
“他看到了?”旺度的目光越过莎拉,钻进了内室。
莎拉嘴角不自然地抽动,脸有些扭曲:“肯定看到了。如果不是因为他爱我那么深,情愿帮我守住这个秘密,那天晚上他的下场就是我的下场。”
“应该是我们的下场。”旺度摸着浓密的胡须,神色阴晴不定,“那个傻瓜,真的以为你会爱上他?你给他唱首歌,摸摸他的脑袋,他就会兴冲冲把咱家的田地打理得最好。就在最饥饿的时候,他都会偷偷把不知从哪里搜来的食物放在窗户上。哈哈,可是人怎么会爱上一个牛头怪物呢?”
“不用多说了。”莎拉语气冰冷,回到内室,“如果他说出了我们的秘密,你会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毫不犹豫地把我杀掉。对吗?”
旺度眼角跳了跳:“你怎么可以这么想你的父亲呢?”
“因为我了解你。一个吃人的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呢?”
旺度拍着桌子站起,脸色铁青,头顶冒出了奇怪的凸起:“我们的祖先因为亵渎了牛,被下了每一代都会有一个婴儿长出牛脸的诅咒,只能靠吃人肉控制住相貌,一旦被发现,只能被活活烧死。这种提心吊胆的生活,我再也不想过了。”
“那天德鲁闯进来看见我正在埋散碎的骸骨,真把我吓死了!还好父亲你聪明,被发现后立刻挖出骸骨堆在德鲁家,才把村民的仇恨嫁祸到他身上。其实我一直想问一个问题,既然只有咱们家族受到了诅咒,为什么德鲁也是牛头相貌呢?”莎拉光滑富有弹性的皮肤出现了波纹状的褶皱,越来越粗糙,汗毛孔逐渐变大,长出了一层细密的黄褐色粗毛。
旺度头顶咯咯作响,两根弯弯曲曲的角从头发中伸出,鼻子变得越来越粗大,鼻孔向外翻扩,喷出潮湿的气息。
屋子里,两个长着牛头的人面对面站着,暗灰色的牛眼互相对视。
“因为,他是你的哥哥。”旺度打了个响鼻,喉咙里“咕隆”一声,反刍着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