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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槙心想即便那人已不在世上,也不能任由你在此凭吊故人,一径拉着她走了。
谢陌对于救了梁晨的事,心头一直有些惴惴不安。尤其之前不语受伤,太祖遗诏遗失的时候。如今,终于可以放下那颗悬着的心。对梁晨而言,过去种种的确已如昨日死。他和大师今日出去,便是去选南寺的地址准备动工的吧。
“天色不早咱们回去吧,可别忘了大师的嘱咐。”当了爹娘的人了,不能不顾孩子由着性子玩耍。
一走几个月,萧槙也有些舍不得几个孩子,便道:“那走吧,你还能骑马么,我带你吧。”
“好。”
一路回去,夜色已至,问明一众孩子都在半山亭,两人便直接过去。
煜儿三兄弟在捉萤火虫,捉到了就放到荻儿的小锦囊里。而燝儿腕间就有荻儿系上的一只小锦囊,里头一群萤火虫,他正乐呵呵的举起手在看。肖贤妃、田婕妤还有云裳都坐在一旁看。眼见萧槙同谢陌游玩归来,几个女人面上都有一瞬古怪,然后又掩饰过去,起身给二人行礼。
眼见肖贤妃和田婕妤拜了下去,荻儿在身后捅了云裳两下,她才跟着拜伏下去,“参见皇上、娘娘!”
“免礼!”
燝儿看到谢陌,依依哦哦的举起小手,让她看自己会发亮的小锦囊。
“哎呀,真好看,是哥哥姐姐给的么。”谢陌把他抱过来,放在自己腿上,对过来行礼的几个孩子道:“都去玩吧。”
几个孩子便欢欢喜喜的又去捉萤火虫。
萧槙看着这一幕,心头觉得安慰。至少,在谢陌手下,后宫不是一片肃杀之气,几个孩子感情也不错。留下的这些女人,也都翻不出什么浪花来。他如今完全不必为后宫的事担心。
因为萧槙就要离开,而且这又是在外头,谢陌自然不会拘着孩子们玩乐,便由得他们玩耍。末了还抱着燝儿过去,让他也伸小手试试抓不抓得到。燝儿虽然总是抓空,却一直咯咯笑着。
三日后,萧槙带着贴身侍卫和一千禁军离开落霞山直奔边城。他一走,再滞留在外也没什么意思。何况坤泰殿传来讯息,言道各地试种田的果实都已纷纷送到宫中。谢陌便准备起驾回宫了。
这三日里,谢陌抽了个时间召玲珑来相见。
“江啸反正是要随我回京,你带着孩子就同我一道走吧。路上也好说话话。”
“是,奴婢遵命。”玲珑笑嘻嘻的应下。
“你如今是江夫人,而且卖身契也早给了你全家了。日后不要自称奴婢了。而且我心底,也从来没拿你当奴婢看过。”
煜儿在一旁帮腔,“是啊,玲珑阿姨,你瞧孤都叫你阿姨了。”
“谢太子垂爱,既如此,臣妇遵旨。”玲珑告退下去。
旁边传来燝儿的哭声,钟嬷嬷怎么都哄不好,只好带过来给谢陌看。
“他哭什么?”
钟嬷嬷道:“萤火虫不亮了,所以五皇子才会哭。”
燝儿腕间还系着小锦囊不让人解,哭得非常的伤心。
谢陌揉揉额头,大白天的萤火虫怎么会亮。想了想,从身上取了颗会发出莹莹光泽的珍珠放进小锦囊,教燝儿睁大眼睛看进去,又用手挡着光。这样,便有了夜明珠的效果。
这回,这小子不哭了,不时去看发亮的珠子,钟嬷嬷便在旁边替他挡着光。他看到了便呵呵的笑,十分的可爱。
煜儿便在一旁说:“母后,这就叫变通,对吧?”
谢陌点头,“是。不过,只有这么小的孩子才能想要什么只要哭就行了。人大了哭就不那么管用了。”说罢,脸上露出一丝回忆的微笑来。
“母后,你在想什么?”
“想起小时候。”想起哭着要跟着表哥去上学却被丢给萧槙的事。那个时候她就哭,结果不管用。这个道理就是那个时候学会的。
“听说母后从小就认得父皇了?”
“你父皇说的?”
“嗯。”
“他还说什么了?”
“说、说母后从小就喜欢黏着他。”煜儿边说边狡黠的看着母亲。
谢陌失笑,她何曾从小就喜欢黏着萧槙过。分明是他时常找机会晃到她面前来。
煜儿看到谢陌的笑容就知道,实情恐怕不是父皇说的那样。不过,事关父皇的面子,母后是不会说给他听的了。却没想到这次母后居然很有兴致的和他说起了往事。
“我与你皇伯父是中表之亲,你知道吧?”
“知道。”
“你皇伯父脾气好得很,从来不会生我气,哪怕我故意去砚台把手涂黑然后在他穿的白衫子上印上许多双手印,他也不会生气。只会好气又好笑的看着我,然后去换一身衣服。他还时常给我零花钱,我没有了就会在半道上拦着他再要。要一次给一次,从来不会拒绝。”
煜儿明白了,母后小时候喜欢黏的是皇伯父。
“好了,下去准备,这次回去你就是监国太子了。”
“儿臣只需要在位置上坐着就是了。”
“可不能一头栽倒在旁边的软垫上当着群臣打呼呼啊。”
“才不会呢。”煜儿撅嘴道。
一行人用了二十多天赶回京城,陈亚夫率百官出来迎接。
“臣等恭迎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回銮!”
“辛苦陈相和诸位臣工了。都平身吧!”谢陌在纱帘内道。她的声音不大,也很温和。
“臣等分内之事,不敢言辛苦。”
“还要你们继续操劳呢,皇上亲征,让本宫与皇儿监国。本宫一个妇道人家,皇儿尚是稚龄幼童,懂什么呢。”
在场不少人持的便是此种想法。不料百官之首的陈亚夫闻言却是仓惶跪下,“娘娘何出此言!皇上信任娘娘,才将政事托付的。臣等愿倾力辅佐!”
场中人都跪着说着同样的话,心头却在骂陈亚夫真是会做戏。皇帝留皇后太子监国,其实就是把大权交到他手中。到时候还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陈亚夫心头苦笑,他不是做戏啊。皇后娘娘从来没有正面出过手,旁人只当她掌控后宫有手段,拢得住皇帝身心而已。他却知道,当年淮王监国,有不少政见便是她幕后拍板的。而那时皇帝病重,是决意要让她做监国太后的。何况她如今内有谢家,外有淮王和魏国公府,还有太子在手。哪是会让百官随意操控的主?
说来也奇怪,陈亚夫与皇帝相得二十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他如此信任一个人。
“好!愿尔等心口如一。起驾吧!”
煜儿坐在一旁看着,觉得母后这会儿不是带着他捉迷藏的母后,倒是同父皇有些相似。
过后的日子的确让今日心头轻视的群臣知道了皇后不是吃素的,陈亚夫说的也不是虚话。
一切都按照皇帝定下的方向运转,陈亚夫也是倾力协助。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各地送来的果实,其实满打满算,种出来了的只有五种。谢陌让大农令主持把这五种果实留种往更多的地方去种,其他的再另找合适的土壤和气候。
谢陌在翻看陈相与六部堂官对呈上来的折子所作的蓝批。萧槙没予她批折子的权力,不过如果看了如果不妥,可以打回去让他们重新拟定条陈。
旁边有人拉拽她的衣服,是从塌那边吭哧吭哧爬过来的燝儿。他如今已经九个月,会爬了,也开始长牙了。萧槙也走了足足两月了。可是从边城传回的消息,怕是不能如最好的预料三个月即返。
燝儿还在她腿边喘气,如今天冷了,他穿得多,爬过来殊为不易。
“小家伙,等父皇回来,你怕是已经能说会走了。”
煜儿从外头进来,趁着母亲没留意,掰开弟弟的嘴看。燝儿抗议的哼哼。谢陌抬起头来,煜儿便陪着笑脸道:“暖暖都长了两颗牙,他怎么才一颗。”
“每个人不一样的。”谢陌伸手把煜儿的手拍开,动不动去掰开来看,像什么样子。那是她小儿子,又不是小猫小狗。
“父皇不会赶不及儿臣来年入学受讲吧?”
“应该能赶上吧。他说慢则六个月的。要实在没回来,母后带你去给夫子行礼。”
“可是,母后好辛苦哦。儿臣白日里还可以补眠,母后却睡不饱。”
谢陌苦着脸道:“是啊,好累哦。还是我儿子知道心疼我。可是,你父皇一日不回来,母后就得一日替他做这个苦力。”
“父皇平日也好辛苦啊。”煜儿嘟囔。
“所以我儿要快快长大啊,那样就是你做苦力了。父皇母后游山玩水去。”
煜儿瘪嘴,“好过分!”
谢陌又亲又摸的哄道:“说说而已,我儿子我也舍不得啊。”
“为什么还有人要抢着当皇帝?”煜儿疑惑的问。
谢陌知道他说的是萧柏,萧柏如今圈禁在内惩院,并没有说多少年。萧槙当初让魏王把人早一步带回来,谢陌回来了便让人去问了洛王府女眷,可有人愿意进去相陪。洛王妃愿意,所以谢陌让人把她接进去了。
“也许,是从小太渴望权势了。原本一直被压制着,却突然出现了一丝机会,便不顾一切的抓住了。也不去想想自己到底抓不抓得住。可是,也不能怪他啊。如果他同表哥一样,有一等一的名师教导想必不会吧。母后与大师所作的努力终究是晚了一步。不过,如果我从小被家奴欺辱,母亲又疯了,说不定也忍不住。何况还有太祖遗诏。”看煜儿一脸的疑惑,谢陌捧住他的脸,“这世上每个人有自己的立场。煜儿的立场和父皇的一样,就是要守着这片江山,让百姓得安乐。”
“呀!”燝儿又爬了过来,方才让钟嬷嬷把他抱到最远的一角,他努力了半天又穿着小棉袄爬过来了。还要爬到谢陌身上去,把哥哥挤开。
谢陌看他爬得满脑袋的汗,便把他抱起来。只用一只手翻看着折子,打发煜儿出去练武练永字八法。
“母后,二舅舅说我们可以造打仗用的船了。”
那个姓于的巧匠已经从南越回来了,他的族人也除了贱籍,便献上了战船的图纸。
“缓缓吧,西边打仗呢,银子得紧着那里。这还幸好你父皇这几年攒了不少银子,不然母后现在得愁死了。不过这一仗,倒的确没有当年与梁骁那一阵那么惨烈。不至于被人打到萧关城外。”当年她在落霞山躲清净的时候,也不知道萧槙在萧关城做了什么。叛贼都兵临城下了,满城百姓居然那样信任他。
煜儿点头出去,临出门又回头对着弟弟做个鬼脸逗他。燝儿想回他一个,却是做不像,伸手来推谢陌,要谢陌给他出气。
“这孩子!”谢陌笑嗔了一句,然后继续看折子。燝儿一会儿就坐不住了,谢陌便让钟嬷嬷将他抱走。等到他想娘了再抱来就是。
谢陌看了一阵,让郑达把看过的发下去。她有意见的,便放到一边,午后再议。
这一次去边城,萧槙带了小六子去,郑达留下助谢陌。其实这些安排有没有防着谢陌的意思不好说。不过,只要她心底无私天地自宽。
不语大师和面壁留在萧关城没有回来,如今的大相国寺已经换了主持,还是香火鼎盛的国寺。只是少了不语大师,也少了不少信众。甚至有人,不远千里到萧关城去了。
“娘娘,宁将军求见。”
谢陌手一顿,“让他进来吧。”
隔着屏风,宁耘跪拜下去,“臣参见皇后娘娘!”
“起来吧,怎么,想请战?”
“正是。”
“别忘了,你的任务是护卫京城。”外城由宁耘拱卫,皇城则是江啸守护。
“可是,臣是武将,不是侍卫统领或是禁军统领啊。”
“所以,皇上这么安排定然是有用意的。你好生守着便是。”
“臣”
“停!我可不想姑姑成日家的来找我聊天,你该干嘛干嘛去。皇上走时交代过,他的安排我都不要动就是了。快点给我下去,没见我忙都忙不过来么。你还来添乱!不打仗骨头会痒么?那大将军如今在家里含饴弄孙不也过得挺好。”
宁耘无奈道:“他已立下不世功勋,还有何求?”
谢陌拿起一旁的玉石纸镇朝宁耘砸过去,“一将功成万骨枯,你当打仗是成全某个人的功勋么?”
宁耘推了几步避开,“微臣告退,娘娘多保重!”啧啧,好大的火气。怕是跟朝臣议事有时候得压着火气,今儿自己送上门来就是让她撒气来的。
谢陌的确有很多火气,那些大臣对她不够信服。有些话如果是出自萧槙之口,便不会被这么怀疑。不过,当初萧槙应当也是经历过这样的事的,倒也不用太过计较。总之那些人还是在吃惊中渐渐接受了她处理政务的方式。用陈亚夫的话说,比萧槙多了一份和缓。这便是他说的让她转圜吧。还真是知人善任呢!到底几时才回来?真是的,这样子她会老得很快的!
谢陌把桌上的折子看完,然后倒头歇下。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