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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塞佩愣了愣,随即谦恭地答道,“哲学修两年,神学修四年,均为一等。”
贝尔托内点了点头,“西蒙内神父时常对我说起,你是他见过最优秀的修生。”
“老师他……”朱塞佩哽咽起来,他拼命忍住了眼泪。
“按照圣轶,你只需做满一年执事,然后可直接晋升为神父。但是若想成为二级以上的驱魔人,你需要为教廷立功。”
一种隐隐不祥的预感突然从大脑深处闪现了出来,“您是说……?”
贝尔托内摇了摇头。“能使西蒙内神父殉职的事情,我不会荒唐到派你去做。何况,”他紧紧锁起两道如浆过一般粗重笔直的浓眉,“意大利统一之后,教廷的势力已经越来越小,我不能再折损人手。一年前的惨剧绝对不可以再次发生!”
“那教枢的意思是?”朱塞佩抬起了头。
“我要你去威尼斯。狂欢节刚刚开幕。”
朱塞佩瞪大了眼睛,他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话——教廷的势力日渐下滑,西蒙内神父大仇未报,吸血鬼们仍在罗马猖狂——在这个紧要关头,贝尔托内教枢竟然让他去威尼斯参加什么狂欢节——到底是他疯了,还是贝尔托内疯了?
但是教枢的神色依然凝重。“上次的任务我们全军覆没,这多少由于我判断失误,”贝尔托内叹了一声,“敌人若不是血族长老,必定是宝剑、权杖、圣杯、钱币四大家族中的领导者,你能活下来也算侥幸——说明你运气很好,这点非常重要。”
“教枢,我……”
贝尔托内摆手制止了他,“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说,“我不怪你,你当时还只是个见习驱魔人,而且没有毕业——是西蒙内执意要带你前往,这点我开始还和他有过争执。结果他死了,你却活了下来——可见冥冥中自有天意。我看过你的报告,最近的几次任务都完成得非常出色,我相信西蒙内的眼光,也欣赏你的能力。”
朱塞佩默默地听着,脸上不动声色,心底却越来越惊——教枢到底要他去做什么?
“二级以上驱魔人需要具备独自除魔的能力,”贝尔托内深深凝视着对面年轻人的眼睛,“朱塞佩,如果你志在于此,我就把任务交给你——否则,现在便退出这间大厅!”
朱塞佩上前一步,右手在胸前划十字,他坦然直面贝尔托内热切的目光,“朱塞佩但凭手中长剑效力天主与教宗,矢志不渝。”
贝尔托内教枢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微笑。他拿过桌子上的一只黑色四角帽,走到了朱塞佩身前。“但是,作为一个神父则要聆听主的教诲,时刻不忘慈悲之心。”他把手上高级神职人员所戴的四角帽换下了朱塞佩头顶修生所戴的三角帽。
翌日,梵蒂冈三级驱魔人朱塞佩·阿莫特晋升六品助祭——这是比司祭神父只低一品的高位神职。
仪式完毕当日,朱塞佩独自启程前往威尼斯。他不知道,那里将有另一场腥风血雨在等待他。
Chapter 02 ing to Venice 来到威尼斯
就在朱塞佩举行晋升仪式的同时,罗马城南约二百公里,一个穿着黑色兜帽斗篷的年轻女子正行色匆匆地穿过那不勒斯火车站。她手中没拿什么行李,看似只是随意经过站台,却在蒸汽火车鸣响汽笛的一瞬间突然改变主意,跳上了一趟开往罗马的北上列车。
车门在女子身后紧闭,差一点就夹了她的衣角。列车员在站台上跳着脚大骂,但是火车已经缓缓驶离了站台。
女子上车之后,接连换了几节车厢,最后在车尾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她仍旧没有摘下兜帽。帽子里透出几绺暗赭色的长发,颜色很深,微有些零乱地打着卷;下面看不到眼睛,但是那张微微撅起的嘴唇轮廓十分迷人,下巴尖而小巧,光滑细致的皮肤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淡淡的橄榄色光泽。
车厢里很空,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旅客靠着墙昏睡。到达罗马之后,时间已经是深夜,蒸汽火车发出一声响笛,冒着白烟呼哧呼哧地停在了站台上。稍顷,躁动的引擎声停止了,一切全部安静下来。
女子没有下车,透过被烟灰熏得昏黄的玻璃窗紧紧盯着外面的站台,不停地看着时间。过了一会儿,头顶的站牌啪啪地开始翻页,字母跳动,从“罗马”赫然换到了“威尼斯”。
这趟开往威尼斯的夜班火车在罗马站台停了很久。一些来自那不勒斯的旅客依次下了车,拖着笨重的行李经过死气沉沉的站台,然后消失。午夜的站台再次空旷,零零散散的几个旅客上车之后,检票员也没有动弹,斜靠在车厢里歪戴着帽子,似乎已经睡得熟了。
一个面貌平庸的男人就夹在这些人中间上了车,他的动作看上去像个青年人,但是脸上已经出现了皱纹,当他把手伸出来的时候,却又有一双焦黄发皱的老年人的手。这个人来到刚刚的女子面前,停了一会儿。车厢顶灯的光芒洒在他头顶上,他的头发呈现一种病态的灰白色。男人穿着土黄色发旧的呢子大衣,边缘都已经脱线磨损了,但是很整洁,他的胡子也刮得很干净。
车厢里的乘客睡得东倒西歪,有几个人勉强睁开眼睛瞟了一眼,随后低沉地骂了一句什么,转过头继续他们的睡眠。没有什么人看到了乘客的脸,就算看到了,他们也会立刻把他忘却。来人长了一张没有丝毫特色的平凡无奇的脸孔,神态略显呆滞,只有两只玻璃一样的眼珠清澈凌厉,直直盯在面前女子的脸上。
但是女子起身亲热地拥抱了来人,看上去就好像是一对站台上随处可见的送别亲属。他们互相用耳语交谈,声音细不可辨。之后来人搂着女子的肩膀走到了车厢门口,关上了门。身后的车顶灯黑了下去,所有的乘客都睡熟了。黑暗中,一个一直靠在窗边熟睡的戴三角帽的男孩,忽然睁开了眼睛。
“你确定……人在威尼斯?”面貌平庸的男人皱了眉,死死盯着面前女子的脸。
“那不勒斯的囚犯没有公开招供,但是我有我的办法。”女子仰起头轻轻一笑,灯光打在她的脸上。她很年轻,有一对细长的榛子色眼睛,笑起来的时候表情十分妩媚。
“……也好。”男人突然放松了一直绷紧的神经,从大衣口袋中掏出一张字条塞在对方手中,“到那边之后联系这个人,他会给你提供所有必要的协助。”
女子瞟了一眼纸上的那个名字,她的眉毛跳了一下。
“不用怀疑,他是我们的人。”男人肯定地紧紧按住对方的手,把手掌之中的那张字条捂得热了。
“塞莱娜,你应该知道,现今威尼斯的主人是谁。不要让国王失望,”男人加了一句,眼中迸射的光芒刺痛了面前女子微带质疑的脸,然后很快的,他又恢复了一张平板乏味的面孔。
“祝你好运,我的小白鸽。”男人最后拥抱了一下女孩,然后走下火车。
塞莱娜摸黑独自走入车厢。
蒸汽火车刚刚打响了汽笛,准备重新迈着沉重的步伐在黑夜里北上。几个懒散的乘客调整了睡姿继续自己的美梦,车厢顶灯刚才被熄灭了之后,似乎已经耗尽了生命,再也亮不起来,只在那里苟延残喘着发出嘶嘶的声响,间或一明一灭地闪烁。
塞莱娜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了下去。
斜对面,一个刚才没有见过的男人正往货架上放着自己的行李。他个子很高,似乎比一般的人都要高大,长着一头意大利人常见的浓密黑色卷发。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长皮风衣几乎拖地,更衬托出他身材的伟岸。当他放好行李转过脸来的时候,塞莱娜惊讶地发现来人其实非常年轻。但是他脸上却完全没有青年人的稚嫩与放纵,反而一直保持着警醒和献祭般的自我克制。而且,塞莱娜敏锐地觉察到,就算在他转身放行李的时候,眼角的余光也从没离开过窗边一个毫不起眼的戴三角帽的男孩。
觉察到塞莱娜的目光,男子稍有些尴尬地收回了视线,在两人四目相接的一刹那,男子微微张了口,似乎想说什么,却终于没有说。他低垂眼帘,像一尊塑像那样一动不动地坐了下去,眉头微皱,似乎有无限心事。
火车开动了。
穿过凌晨灰蒙蒙的寒雾,老旧的蒸汽火车颤巍巍地行进翁布里亚的山野。塞莱娜眯起眼睛,透过面前蒙尘的玻璃窗,凝视着外面看不见的风景。尽管不时有一股股不知从哪里吹进来的冷风,玻璃上还是覆了一层厚厚的白色呵气,把车厢内的乘客都拢得模糊了起来。
外面是漆黑的夜。
塞莱娜出生的那一年,撒丁王国还在这片土地上与奥地利作战。她一出生就成了孤儿,被撒丁的军队带去了佛罗伦萨,然后是罗马。塞莱娜就在那里长大。她没有和战争中遗留下来的其他孤儿们一样被送去专门为他们开办的学校或者教会,这个威尼斯女孩体内流淌着亚德里亚的水质,人们给了她“塞莱娜”这个美丽的名字。她是昔日繁华似锦的塞莱尼西玛共和国的女儿,她是威尼斯的女儿。
塞莱娜十二岁的时候,年轻的意大利借普法战争之利收复了罗马。她和另外几个特别甄选出来的孩子一起被秘密送往宫廷。在那里,他们以超强的负荷完成了学业和一切必需的特殊技能,而后,他们被分派往世界各地。意大利政权新设立的情报部门需要大批人才,塞莱娜只是他们之中微乎其微的一个。
诺威·巴斯托尼。塞莱娜的脑子里突然闪过这个名字。那个写在她的同僚刚刚递给她的字条上的名字。她在威尼斯可以信任和依赖的人。
威尼斯,一个如幻境一般存在的地域和岛屿,塞莱娜从未踏足的故土。
法国大革命之后,拿破仑的舰队开进大运河,曾经繁华一时的威尼斯共和国解体了。拿破仑随后把威尼斯割给奥地利。那是威尼斯历史上最黑暗的一段时期,战争不断,威尼斯人背负着亡国的命运苟延残存。
1861年意大利王国成立,推举撒丁王国的维克多o埃马努埃莱为第一届意大利国王。五年之后普奥战争爆发,意大利加入普鲁士一方对奥作战。最后由于奥地利被普鲁土战败,根据维也纳条约,威尼斯归还意大利,结束了主权沦丧的日子。
诺威·巴斯托尼是威尼斯现任市长阿里基里的秘书,由罗马王廷直接指派,在间接中管理着威尼斯主岛和整个威尼托地区。
塞莱娜心忖,这个身居高位的幕后实权者——自己真的能够信任他么?
三个月之前,当政不满一年的第二任意大利国王翁贝托遇刺。虽然国王侥幸脱险,但这起惊天动地的暗杀事件已经在整个亚平宁半岛掀起了轩然大波。新政权刚刚成立,时局动荡,战火不断,被推选出来当政的萨伏依王朝一脉是凝结新意大利的核心。根据塞莱娜几次出行南部的调查,翁贝托国王在巡视那不勒斯途中遇刺,但是暗杀者却来自北方的威尼斯。
能够在当地拥有如此威望、势力与财富,并且拥有私人武装力量的家族并不太多。但他们此举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与他们自身又有何好处?塞莱娜蹙起了尖尖的眉。此次行程本在意料之外,她有太多的事情需要重新考虑和部署。
火车驶过费拉拉的时候天色已近发亮。老旧的蒸汽火车在铁轨上一节节地拖沓,汽笛发出像断了气一般濒临死亡的尖叫,惊醒了熟睡中的旅客。
再往前,过了波河就是威尼托大省。塞莱娜轻轻地舒了口气。从打开的车厢门那边送来一团团因水汽而胀大的烟灰,雾还没有散,车窗外一片白蒙蒙的,风中带着一股潮润的味道。
威尼斯,就要到了。
列车的终点站是梅斯特尔,威尼托省最靠近亚德里亚海的那片陆地。那个时候的威尼斯还没有像现在这样有铁路桥把主岛和陆地连接,所有去往威尼斯的旅客都是乘船。但是,像威尼斯这种地方,人们总会感觉所有从陆路搭火车去威尼斯就好比从后门跨入宫殿似的,只有像古人一样虔诚地花时间乘船穿过大海,看着威尼斯的海岸线如同召唤一般从视线所及之处慢慢浮出,才能窥见这个城市难以想象的瑰丽全貌。
蒸汽火车喷出了最后一声汽笛,最终如释重负地瘫倒在梅斯特尔狭长的站台前。雪白的雾气里,车厢门猛地拉开,拎着大包小包的乘客被一股脑从车厢里吐出来,然后争先恐后地去港口乘搭渡轮。
没有任何船员上前检票——这似乎是威尼斯一向欢迎旅客的方式。任何人第一次前来都是免费的,而之后要乘坐任何交通工具,各种各样的船,费用则高得惊人,似乎要把这第一次搭乘的亏损加倍补赚回来。
走上舷梯,塞莱娜站在洗过尚未干透的甲板上,眺望着远处依稀可见的海岸线。隐约可以看到一些教堂的圆顶,还有高耸的钟楼。但是在还未完全退却的晨雾中看不真切。
从罗马上车的那个身材高大的黑衣男子紧跟在塞莱娜身后上了